两天之后的星期六,校园东隅的月牙湖畔,飞花弄晚,残雨笼晴。从图书馆大楼窗子里泄下的如银的灯光,透过岸柳的枝枝叶叶,将一双颀长的侧影投射到如镜的湖面。抱玉岩前结下的友情漫溢过月牙湖,滋润著岸边萋萋春草,绵绵新柳……

“沈老师,真想不到你会考到这里来。”稚凤挽著一束轻柔的柳丝,由于过分的激动,声音有点儿发颤。

“不,从今后,你不能再喊我老师了!”沈岩坚决而诚恳地说:“你现在正在给我们上课,你是真正的老师,我就该喊你彭──”

“我不准你这样喊!”由于焦急,稚凤将手中的柳丝摇得簌簌作响,绿叶上的残雨新露,摇落她一头一脸,“你以前是我的老师,现在也是,将来──”

“快别这么说了,我现在是学生,是你教的学生啊,彭老师!”

一个害怕听到的称呼,终于从沈岩的口中喊出来了。或许是来得过于突然了吧,稚凤似乎承受不住这声音的冲击,顿时低下头,紧咬下唇,两滴清泪夺眶而出。

“你干嘛要折磨人?我现在就去找系主任反映,坚决不教你们这班课了!”稚凤伤心地说著,拭去颊上的泪珠,扭头向办公大楼走去。

“稚凤同志──”沈岩转身追了过去,“你现在是老师了,怎么还那么任性?同学们都反映,你的课教得不坏。现在国家急需培养出一批青年教师,你怎能刚上阵就退却下来呢?”

尽管言出肺腑,却不能留住稚凤匆匆的脚步。沈岩追至图书馆大楼门口,忽然,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将他搂住了。沈岩回头一看,原来是他的同班同学许刚──一个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家伙。

“别打岔,”沈岩想奋力挣脱出来,“我要找彭老师谈个问题,你快松手!”

“什么?谈个问题?”许刚的手臂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你们俩在湖边谈了半天了,当我没看见?快老老实实坦白,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还用问?师生关系嘛!”

“别耍滑头!你们的师生关系,到底谁是师?谁是生?”

“扯淡!我不是同你一样吗?彭老师正上著咱们的课,当然她是老师,咱们是学生啰!”尽管沈岩说得诚恳、认真,但总难掩饰住心中的不平静。

“哈哈,别瞒我了,”许刚诡秘一笑,“我刚才在阅览室看到那篇小说了,你不老实坦白还行?”

“什么小说?我不明白。”沈岩还在尽力遮掩。

“《抱玉人的故乡》呗!”许刚满有把握地揭开谜底,“那天彭老师引用这篇小说的一段话时,不是声称是她中学时的一位老师写的吗?现在我看清了,那篇文章署的就是你的大名,你就是她中学时的老师!”

沈岩哑然了。事实就是这样无情,不管你承认不承认,相信不相信,它却照样向人们宣告:以前的老师今天做了他学生的学生。这是真的,不容人置辩的。然而,是谁造成了这种颠倒?是谁在师生关系上打了如此特殊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