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夜勤本打算写信的,但没有写成;请宽恕我。
你那儿的气候是怎么的呢?东京真是凉起来了,朝夕都有些冷了。
前回的信已经寄到了罢?我担心得很,哥哥,你该不生气罢?哥哥,你假如是生了气的时候,请你恕我,请你息怒罢。我决不是出于恶意的,你要洞察我的心呢。请你请你千万不要生气。我是决不肯辜负我哥哥的心,但我使哥哥这样关切,我心里痛苦呢。
女医学校要到明年三月才能招考,到那个时候就靠哥哥的接济使我入学,但是还早。我在这几个月中间自己勉勉强强总可以过活得去。直到明年三月我就住在这病院里也好。
前回哥哥写来的一封很悲哀很悲哀的信,并且是写了许多事情的那封信,不知道被什么人偷去了。近来很有许多人在注意我,鬼鬼祟祟地在探索我些什么,我也是十分戒备着的,幸还没有弄出什么事情来。但是坏的人太多了。抽屉的锁偶尔没有锁好,便有人来假装着寻找些什么,竟把那封信拿去了。这人我本来知道,但我还没有揭穿。以后那信里所写的事情假如暴露了的时候,我便离开这儿。她们那些人有许多真是比谁还要堕落的,一说到别人的事情来,稍微有点差池便要哗噪起来,把小事讹成大事。我现在真是有些担心,我是太失检点了。哥哥,你那封挂号信(送钱来的)寄出之后还写过好几封信来?我怕她门故意不交给我,私拆我的信。你以后请暂时不要写信来罢。
我自己原是以为堕落的了,但这儿的社会的人比我还堕落得厉害。表面上装着个美的心情的女人,只是肆口说别人的坏话,我真是不高兴。我把这种社会真是厌弃起来了。或者比所想的还要早些离开这个社会也说不定。我想回家去了。秋天的我的家真是有说不出的一种乐趣,说不出的美趣,我想在那样的地方和我哥哥两个人——只消两个人一永远永远地共同生活起去。我现在想回去了,回到我那被抱拥在寥寂的寥寂的山中的自然美里的家,远远地远远地离开了俗世的我的家。但是呀,哥哥,我决不回去。我不能回去。
两天前的晚上我梦见回家去来——这儿说的“家”是我父母居住着的福岛市的住家,那儿我也想回去看看,但是我也不能回去。我离开这儿之后到什么地方去还不知道,虽然有许多亲戚朋友住在这东京和近处,但他们那些地方我也不想去。我自己还是不能不求自活。总之隔不许久总可以水落石出的,我到那时候便立刻通知你,请你不要忧虑。你一忧虑的时候我便心痛,便什么话也不好对你说了。知道我的心的,能够做我的全依赖者的只有我哥哥一人,无论是苦的事情,悲的事情,又或是喜的事情,都能够共同分担的也只有我哥哥一人。心里有话向着谁也不好说出的时候,想起的便是我的哥哥。我什么事情都不想写给你,但无心之间不免又要写出来,你请恕我罢。
哥哥,在你也定然有苦厄的事情,但是你真伟大,我十分佩服,你连一次也没有诉过苦呢。我真是可羞耻的呀,女子这样东西真是没有志气呀。我不晓得怎么的比从前更不行更不行了。想写的很多,下次再写罢。请你珍重,请你用功。
你的信有时一不来,我也真是凄寂。一个月写一次也好,请你务必写信给我。寄信的时候我写好封筒给你寄来;在我却多多写信给你,象前回那样的信请你千万不要再写罢,再者你送来的钱怎么处理呢?你一定是感受着不自由罢?我前回写给你的信一定使你生了气罢?哥哥,你的心我是十分晓得的,我在流着眼泪呢。哥哥的好心我是愿永远为我所有。哥哥,你一定不自由的,钱我总不要。
哥哥,你该没有生气罢?只有这一点我不晓得,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