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的啼叫相互呼应着。又一个黎明时刻到来了。

清晰可见的银河,像一条宽阔的大道铺在天上。

大地上,有条和天河交叉的、曲折漫长的大路,向着延安的方向伸延而去。

大路两旁,杏枝泛红了,柳条变绿了,高高的白杨树上,挂起毛绒绒的花穗。未向严冬屈服的野草,如今又在春暖中复苏过来,倔强地冒出嫩芽,把那黄秃秃的路边染绿了。

死里逃生的梁永生,正走在这条饱含春意的大道上。

梁永生的头顶上,有一群远征的大雁,排成“人”字的队形,扇动着有力的翅膀,正然向北飞行。永不停息的河水,掀起白色的浪花,唱着娓娓动听的歌声,毫无倦意地赶着它那通向大海的弯曲而漫长的路程。

春天,将一派生气加到草木身上,也钻进永生的心里。使得他心花怒放,思路萌动。他翘首望雁,浮想联翩:“多么可敬的大雁哪!你不畏风雨,不怕路遥,从北方飞到南方,又从南方回到北方,为了生存万里鹏程,迎着艰险进行远征……”他低头见水,又触景生情:“多么勤奋的河水呀!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你只有欢唱,没有倦意,只有前进,从不后退,一刻不停地、夜以继日地奔向你的目的地……”梁永生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把大雁、河水和他自己连起来了:“我一定要到达那红旗飘扬的延安城!我也一定能见到穷人的救星毛主席!”

梁永生想到这里,内心充满了希望,希望使那困乏劳累的感觉,立刻消失净尽,身上增添了新的活力。他沿着这条前程似锦的大道,又风风火火地走下去了。

一位推着车子去串乡的手艺人,被永生追过去。

一位挑着八股绳子去赶远集的小商贩儿,也让永生落到后头……

晨风吹拂着大地,早霞映红了东天。

梁永生一边飞步赶路,一边在尽情地观赏这土香四溢的原野,奔腾咆哮的河流,还有远方那巍峨庄严的群山。这些披着彩霞的山川原野,仿佛都在默默深思。

一座美丽的城市映入永生的视线。他望着这座城市想起了延安。永生从踏上去延安的道路那天起,延安,这个响亮的名字,就一直在他的头脑里萦绕。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延安是个啥样的呢?也许同德州差不多吧?不!不会是那样!延安是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是穷人的天下,不会像德州那样净些要饭的……能像那小巧玲珑的杨柳青吗?不能!绝对不能!杨柳青有阙乐因,又有余山怀;延安是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是穷人的天下,怎么能容许那些乌七八糟的烂杂拌儿存在呢?……要不,能像天津卫?不,更不能了!天津卫是人鬼混杂的都市。那延安,是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是穷人的天下,当然不会有那瘪鼻子大老板,更不会有那任意横行的日本鬼子……”如今,梁永生这位朴实的庄稼人,面对着眼前这座城市,又在悄悄地想:“那延安的模样,是不是就像这座美丽的城市?不,不会的。延安是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是穷人的天下,当然要比它更加壮丽……”

绿叶上的水珠儿闪着白光,迎来了又一个黎明时刻。

天上,下着毛毛细雨,飘飘洒洒,绵绵不断。

满面春风的梁永生,沿着通往延安的道路,向着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正在冒雨行进。

曙光中,杨柳青葱,桃花怒放。又一个秀丽的村庄,映进他的眼帘。

村头上,有位提着鸟笼子的老汉,正在早起遛鸟儿。

被关在笼子里的那只活泼可爱的小鸟儿,看来是刚刚入笼不久;它对这种笼子生活还很不习惯,正在扑扑棱棱乱撞笼子。很显然,它是想把笼子撞破,冲出这座“监牢狱”,到那辽阔天空、任其飞翔的境界去。

梁永生望着这种情景,不由得心里说:“鸟呀,鸟呀!凭你那点力气儿,就能撞破笼子吗?”人在看到胜利曙光的时候,往往肯想起已经走过来的那段惊险历程。这时的梁永生,他想着想着,觉着心窝儿里忽地一闪,又蓦然想起他自己这半世生涯来了:

“我这前半辈子呀,多么像这只鸟儿啊!从龙潭到德州,以后又雒家庄、宁安寨、杨柳青、天津卫、徐家屯……跑了一周遭儿,又回到宁安寨,杀进龙潭街,就像鸟儿撞笼子似的,到处乱撞。二十多年来,要过饭,挑过锢漏挑儿,拉过洋车,打过铁,打过猎,开过荒,卖过艺,干过零工……活儿没少干,路没少跑,苦没少吃,气没少生,结果是,杀了个痛痛快快,落了个家破人亡!眼时下,我的处境,又和二十多年前刚逃出龙潭时一样了——只剩下自己个儿孤孤零零一个人了!只不过比那个时候多了这一嘴胡茬子!不,还多了一口大刀!”

梁永生摸着嘴上的胡茬子想到这里,抽出身后那口大刀,拿在手中,擎在胸前,抖抖腕子,沉思片刻,然后又心中自语道:

“大刀哇大刀!二十多年来,我把心思全用到你这一门上了,我毕生的希望也全寄托在你的身上了;实指望你能替我杀出一条活路来,不承望,你杀出的结果,只是心里美一阵儿,自家的仇,杨大虎家的仇,普天下穷爷们的仇,还是不能报!这是为什么?门大爷指的这条道儿不对吗?前几天我还不明白。可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门大爷指给我的道儿,不全对,也没全错。脚下这个鬼世道儿,穷人要争理,要活命,没有大刀是万万不行的!可是,光靠这一口大刀,看来也还是不行的呀……”

洒落在山坡上的雨水,分成好几条细流,从高处泻下来,被土塄子挡住了。憋住的水流,团团打漩,到处乱撞。后来,积水越来越多,水位越来越高,几股细流又汇聚在一起,终于以集体的力量冲破了拦路的土塄子,扑上崖坡,划破原野,倾泻到河里去了。这时节,那位遛鸟儿的老汉,又出现在河边的绿林旁。梁永生望着老汉手中的鸟笼子,倾听着鸟儿的叫声,思绪奔放起来,他越想越远了——

“眼时下这个世道儿,不是很像个老大老大的鸟笼子吗?我梁永生拿着这口大刀,在这个大笼子里东碰西撞,扑棱了二十多年,扑棱出个啥结果呢?唉——!照我这个扑棱法儿,别说是再扑棱二十多年,就算扑棱到老死,也是白搭黄瓜菜呀!看起来,像咱这号穷人,想不受穷受气,非得把这个大铁笼子砸个稀巴烂才行,光在笼子里乱扑棱是扑棱不出活路来的。可是,靠一个人的力气,一家人的力气,咋能砸烂这么大个铁笼子呢?就算一个庄、几个庄的穷人合起来,怕是也砸不烂整个儿的笼子呀!只有普天下的穷人们,‘团结起来,到明天’,像流水那样,万众一心聚成一股力量,劲往一处使,血往一处流,才能砸烂旧世道儿——这个穷人的牢笼!这是饥寒交迫的受苦人,唯一无二的活路哇!可是,穷人们怎么才能聚成一股力量呢?非得有共产党的领导才行,非得有毛主席领路才行……”

梁永生朝着延安的方向,想着走着,走着想着,步伐愈来愈快了。

下了一夜的毛毛雨,依然濛濛星星地下着。

黑夜正在慌慌张张地溜走。东方的天空,渐渐明朗起来,几乎可以看见太阳了。

密密麻麻的雨丝,被透过薄云的霞光一照,变成了金色的星星点点的雨粉,闪烁在路人的眼前,使人感到分外清新、华美、壮丽。雨点儿一沾地面,又汇成了透明的流线。路旁积水的洼坡,反射着斑斑的彩纹。

梁永生一边奔着延安的方向阔步直前,一边深情地观赏着这变幻莫测的雨景。他这条在风雨中长大的汉子,感到仿佛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好看的雨景。这真是俗话说的那样:“喜时望月月在笑,愁时望月月在哭。”他走着走着,一座充满生气的绿色山冈,出现在远远的前方。那刚刚被雨水冲洗过的山冈,显得更加清新,更加美丽了。这时候,他觉得头上的天,脚下的地,以及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和他联系在一起了。是什么把他和这一切联系在一起的?他不知道。他只是感觉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可爱。

就在这样一个美妙的时刻,梁永生放开他那铜钟般的洪亮嗓音,把一股雄劲、嘹亮的歌声送上高空: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

清风吹来了。

四分五裂的、千孔百洞的积云,正在流逝着,飘散着。太阳透过云层的缝隙,向大地洒下光辉,给人间送来温暖。

远方的山巅上,那披上金衫的绿林,正然安静而亲切地私语着。春雨过后的泛浆道路,就像有人铺上一层厚厚的棉絮,踩在脚下没有一点声息。

山峦,河流,树林,仿佛都向永生投来期待的目光。

梁永生渐渐远去了。他那魁梧的身躯,若隐若现地浸沉在透明的淡蓝色的雾霭里。

这天擦黑儿,梁永生来到了太行山下。

这时候,永生实在累乏了,便朝着一个闪亮儿的地方走去。他走近一望,是一所篱笆障子围着的小院落。院中只有一座茅屋。屋里时而传出老年人的低沉的咳嗽声。梁永生在外头喊了一声,贸然而进。屋中,一位胡子邋遢的老人,正在烧火做饭。永生叫一声“老大爷”,提出了借宿的请求。老大爷把他打量了老大晌,点点头,表示应许了。接着,老大爷指着永生那被雨淋湿的衣裳说:

“脱下来,铺到炕头上,一会儿就烘干了!”

在风雨中奔走了二十多年的梁永生,处理湿衣裳的办法,不是硬叫身子炙干,就是搭在绳上晾干,素来没有烘衣裳的习惯。可是,现在他觉着老大爷的盛情难却,只好照办。里间屋炕上黑乎乎的。永生冷不丁地乍走进来,啥也看不见。他脱下上衣,想把被褥撩起来,好铺湿衣裳。可他一摸索,炕上还睡着个人。这是个什么人呢?永生看了一眼,也没看清。他不忍心把人家惊醒,便悄悄地把湿衣裳往旁边的柜盖上一搁,走出屋来,坐在灶门前。他一边烧火,一边问正往锅里下米的老大爷:

“老大爷,几口人哪?”

“一口儿。”

“在炕上睡觉的,是你的什么人?”

“是,是,算是‘孙子’吧!”

梁永生扑哧笑了:

“老大爷真有意思!你一口人,又出了个孙子;孙子就是孙子呗!怎么还有个‘算’不‘算’呢?”

老大爷也呵呵地笑起来:

“你说是孙子吧?俺俩并不认得!你说不是孙子吧?他一进门就管我叫‘老爷爷’——这不‘算是’孙子吗?”

“噢!也是投宿的?”

“对喽!跟你一样。”

“他是哪的?”

“大概跟你是老乡。”

“你咋知道?”

“我听着你们的口音很相仿——你是德州一带的吧?……这就对了。他也是那一带的!”

“他叫啥?”

“梁志勇。”

永生一听,喜出望外,忽地跳起来,一把抓住老大爷:

“他叫啥?”

老大爷先是吓了一跳。他一瞅梁永生那乐不可遏的面容,心情又安定下来了。然后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梁——志——勇。”

“多大岁数?”

“十六七……”

大爷话未落地,永生蹿进屋去。这时,屋里的光线并不比方才强,可是永生一眼就看出来了,正然沉沉大睡的这位英俊少年,就是他的三儿子梁志勇。他倾下身子,抚摸着志勇那毛茬茬的头顶,端详着他那处处表现出倔强性格的面容。这个就在他的身边长大的孩子,过去由于成天为生活穷忙,好像从未仔细看过孩子的面容。现在他仔细一瞅,仿佛觉着处处都是新奇的,可爱的。只见他那从来看不到痛苦和疲劳的脸上,浮着细碎的汗粒,潜藏着旺盛的火力,使人感到好像他不是在酣睡,而是在神秘地微笑。永生真想把志勇抱起来,狠狠地亲亲。可是,他把刚刚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了。他想:“孩子一定累了!让他甜甜地睡个够吧,明天好一块儿奔延安哪!”梁永生想着想着,突然转念又想:“这里离宁安寨多远哪!小小的梁志勇,怎么来到这里的?又咋和我碰得这么巧?是不是我在做梦?”永生正提醒自己,蓦地眼前一亮——老大爷一手端着灯,一手挡着风,出现在门口上。

“老大爷,甭端灯了,我看清啦!”

永生说着走出屋来。老大爷望望永生的笑面,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你叫啥?”

“梁永生。”

“噢噢,真好!”老大爷也分享着梁家父子侥幸重逢的喜悦,“你们父子俩,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呀!”

“他跟你说过我?”

“不说我就会知道啦?”

“他是咋说的?”

“我跟你从头说起吧——还真有意思哩!”

接着,老大爷一边抽烟,一边向在灶前烧火的梁永生学述了这样一段对话——

“你是德州一带的人吧?”

“嘿!老爷爷真会猜!”

“我是从你的口音上听出来的。”

“你到过德州一带?”

“没价。从你们那一带过来的挑挂钩儿的,耍把戏儿的,短不了有在我家投宿的——小伙子,你是干啥的呀?”

“老爷爷,你猜哩?”

“我猜你是上延安的。”

“嗬!老爷爷真像神人一样——你咋啥也知道?”

……

梁永生将一根干树枝一撅两截,填进灶中,也情不自禁地问道:“是啊!这你是咋猜出来的?”老大爷告诉永生:党中央、毛主席带领红军来到延安的喜讯,他早就听到说了。早在几个月前,他就打发他的儿子许江城,投奔延安去找毛主席了。并且,几个月来,他还三六九地看到一些投奔延安的人,由此路过。永生问:

“老大爷,你几个儿子?”

“就这一个。”老大爷说,“因为这个,他不忍心舍下我。我对他说:‘孩子啊,脚下这个世道儿,咱这穷人,都是没娘的孩子。亲人之间,谁也救不了谁。你在家守着我,不也是一块儿受罪呀?如今既然有了穷人的活路,你就上延安去找毛主席吧!孩子啊,你只要走上这条光明大道,我就算死了也放心啦!’”老大爷说到这里,抽了口烟,又说:“志勇不也是这样吗?他跟我说——他和他娘,正在各处寻找你的下落,忽然听到了毛主席带领红军到了延安的喜讯。他娘高低让他奔延安。志勇把他娘安排下以后,就奔着延安走下来了……”老大爷说着说着,又夸奖志勇说:“别看志勇岁数不大,还真有点心数儿哩!”梁永生说:“他一个庄稼孩子,有啥心数哇!”

“他说你要上延安,这不猜对了?”

“他说我要上延安?”

“对了!”

“他咋知道?”

“是啊!当时我也纳这个闷儿,一问他,他对答如流:

“‘我估摸着,俺爹一定是上延安了。’

“‘他要是万一没去哪?’

“‘他要没去,我就在延安等他。’

“‘他准去?’

“‘他准去!’

“‘你根据啥这么有根?’

“‘穷人的大救星毛主席,领着队伍到了延安;这么大的喜事,俺爹还能听不到说?’

“‘他知道了就准去?’

“‘他只要知道了,我保准他要去的!’

“‘你咋知道他准要去?’

“‘他是我爹嘛!我咋会不知道他准要去?’

“你听,他小小的个人儿,答的这话儿够多俏皮?在当时,对他这个推断我还不太相信——”老大爷吸了口烟说,“这不,你果然赶上来了!”

锅烧开了。白色的蒸气,充满了屋子。梁永生一面吃着饭,一面和老大爷聊天儿。

饭后。梁永生和老大爷,斜着身子对坐在炕沿上,又各自谈起自己的苦难经历。直到深夜才上炕睡觉。

繁星在天幕上悄悄地消逝着,又一个黎明时刻到来了。

梁永生告辞了老大爷,领上志勇,又兴致勃勃地登程上路了。大路两旁,葱葱茏茏的绿海中,点缀着各种颜色的花朵,喷洒着醉人的香气。

东风浩荡,晴空万里。被春雨冲洗过的天空,像那蓝晶晶的大海一样辽阔;水汪汪的月亮,也显得异乎寻常的清新,明快;使人仰望长空,真是心旷神怡!

梁永生顶着挂在天心的月亮,望着山水如画的前方,想着延安城,想着毛主席,心潮翻滚,思绪横飞,感情激动,热血沸腾。蓦地,他仿佛望见那挺拔屹立、花红柳绿的山顶上,红光闪闪,金辉四射,映得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又仿佛望见那山顶上站着一位顶天立地的伟人——普天下的穷人日夜想念的大救星毛主席。毛主席神采奕奕,正在向着这死里逃生的梁家父子招手,微笑……这时候,梁永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见到了久别的母亲,从他的心窝儿里,骤然泛起一股百感交集的情波,两行兴奋、激动的喜泪,顺着他的眼角淌下来了。在这样的时刻,谁能阻止他放开喉咙纵情歌唱:

……

是谁创造了世界?

是我们劳动群众。

一切归劳动者所有,

哪能容得寄生虫!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

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一旦把它们消灭干净,

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

梁永生跨着雄劲的步伐,边走边唱,边唱边走;越唱越提神,越走越长劲。他走着走着,忽然觉着自己成了一个力大无穷的巨人,天塌下来,他能顶得住;地陷下去,他能托上来。什么高山大河,什么险峰恶水,又有谁能挡住他这向着延安前进的步伐?他唱着唱着,又觉着自己成了一个钢铁铸成的大汉,即使枪口对着胸口,刀刃压着脖子,又怎能阻止住他这满含激情的《国际歌》声?

梁永生一连唱了几遍,梁志勇也学会了。他们这半路相遇、同路而行的父子二人,发出不同的嗓音,怀着相同的心情,一齐把嘹亮的《国际歌》声抛上高空。

梁家父子正然且唱且走,背后又传来了同样的歌声。

梁永生听了,心里一阵激动,情不自禁地说道:“延安城啊!毛主席!有多少饥寒交迫的受苦人,在想念着您,在不畏艰险地投向您统帅的队伍哇!”

不多时,梁家父子的歌声,和从背后追上来的歌声,渐渐地,渐渐地,合拢起来——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

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东方,天地相连的地方,张开一柄七彩斑斓的金扇。东风唤醒了沉睡的大地,给梁家父子又注入了新的活力;使他们沿着通向延安的大道飞步直前,把那贫困的命运,血泪的记忆,和漫长的黑夜一起留在后边。他们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他们那火红的心哪,早已飞到延安。从今而后,他们将和多灾多难而又壮丽可爱的祖国一起,经历一个艰难惊险而又光辉灿烂的时期。

早霞映红了云朵。

红云点缀着蓝天。

天地间的一切,都面貌一新,披起金衫,笑逐颜开,正在迎接喷薄欲出的朝阳。

一轮杲杲旭日,在众目注视的东方,正冉冉升起。

雨后的朝阳,分外灿烂,分外鲜艳,分外温暖。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朝延安前进的人们预示着:

一个明朗多彩的艳阳天就要到来了!

一九七一年九月至一九七二年六月

草于宁津,八月改于北京。

一九八四年春最后改就于郭杲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