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黄尘滚滚,天和地浑然一体。

衣着褴褛的逃难人,一帮帮,一群群,推车担担,拖儿带女,一齐拥进宁安寨的街道。东头的庙宇里,西头的祠堂里,以及村里的碾棚里,磨棚里,车棚里,草棚里,就连许多门楼下,全都塞满了操着外地口音的罹难人。

一个怒气满腮的逃难人,怀里抱着个孩子,胳肢窝里挟着根棍子,向人们诉说着他那贫寒的身世和苦难的境遇。他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热泪,从浮着尘土的脸上滚下来。紧接着,他又向人们打听:“这村有收养小孩的户吗?”

梁永生每当见到这饥肠辘辘的人群,每当听到这绞心劐肚的话语,心里就像压上一块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土鳖财主乔福增,在他的祠堂里,设上一张八仙桌子,专门收买逃难人的东西——一床被子,只换五斤生红薯;一件棉袄,只换三个窝窝头……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寒冷的夜色笼罩着村庄。漆黑的天空落下片片雪花。黑暗的村庄被星星点点的黄色灯光一照,显得雾濛濛的。村庄的上空,仿佛还回旋着白日那嘈杂的余音。

飗飗的寒风,挟持着飞雪,在田野里、河岸上、坟冢间奔驰着,又刮进村落、街巷、庭院,搜刮着地皮,冲击着墙壁,形成一阵阵强大的、灰色的旋风,卷着冰雪的尘埃腾上高空。一霎儿,那凉飕飕的冰雪尘埃,又从漫空中洒下来,扑打着衣不蔽体的逃难人。

寄宿在乔福增那红漆大门外边的逃难人,刚刚打了个蒙眬,又被刺骨的寒风冻醒。这时候,饥饿,寒冷,困乏,残酷地折磨着他们。有的人,一骨碌爬起来,搓手,跺脚,捂耳朵,擤鼻涕,擦眼抹泪。继而,便是此起彼应的怒骂声。他们是骂财主?是骂官府?还是骂老天爷?从这少头无尾的骂声中,分不大清楚;反正是骂把灾难强加于穷人的那些孬种。那些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婴儿,时而发出阵阵哭声。哭声就像一把钢刀,插进母亲的心胸。面挂哭容的母亲,两眼早就成了干涸的泉眼,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就在这时,一股酒肉的香味儿,从门缝里钻出来。此情此景,恰似一首民歌描述过的惨状:“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摆酒宴,几家流散在街头。”

“富帮富,穷帮穷。”村中的穷爷们儿,都来帮衬这些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逃难人。他们,有的用两节罐子提来了野菜汤,有的用莛秆儿传盘端来了糠团子,也有的抱来一些滑秸让他们当铺草,还有的送来几件旧鞋、烂褂子。

梁永生把一家人撙出来的高粱面儿馇成稠粥,用个大瓦盆子端进碾棚。一位老大爷感动得热泪纷纷,问道:“贵姓啊?”

梁永生说:“大爷,甭问啦,咱们都是姓‘穷’的!”

梁永生出了碾棚,来到街上。他见有一对中年夫妇依偎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蜷缩在路旁的墙根下,便走过去问道:“你们才来吧?”

那壮年汉子说:“不,来了老大晌了。”

梁永生说:“恰才我打这里过去,咋没见到你们?”

那中年女人说:“那时俺们在西头祠堂里。”

梁永生又问:“那里不比这里暖和?为啥跑到这里来?”

那老太太说:“叫狗财主撵出来了!”

“为啥?”

“唉——!”

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再说啥。好像是,在这一声悲愤交加的长叹中,把她应当说的话全包括了。稍一沉,那壮年汉子怒气冲冲地解释道:

“那财主是个老肥。肥得胳臂垂不下,像个牛鞅子挂在肩上……对,是姓乔。乔老财可真巧利!他派人弄来好几笸箩棒子,让在他祠堂里避风的人,都给他搓棒子,还说他是吃斋行善之人,为的是让这些逃难人赚暖和……”

“合适干!”梁永生气愤地说,“净捉弄穷人!”

“这位老大娘因为得了病,没有力气给他搓棒子,那个财主就硬把她轰出来了!”那中年女人说,“俺两口子不放心,也跟了出来……”永生问了一下,原来他们不是一家子,是在逃荒路上相识的。永生又关切地说:

“走!先到我家落落脚去吧?”

“那敢是好。”

梁永生领着这三位逃难人,一边拉着叨儿一边往家走。正要进门的时候,那中年女人突然问永生:“你几个娃子?……没有?……这不是孩子在家里哭吗?”

大嫂这么一说,永生才注意到,家里果然有个娃子的哭声。怨不得人们常说:生过孩子的女人,对孩子的哭声特别敏感。永生揣着纳闷儿的心情进了院子,朝屋里一望,见锅台角上坐着一位肩挎猎枪的男人。那人怀里抱着个孩子,身后背着个孩子,身边还站着个孩子。雒大娘正帮助他解背孩子的带子,显然是想把那孩子解下来,好让背孩子的人轻松轻松。正在用搌布擦桌子的门大爷,见永生又领进三个逃难人,忙迎上来:“快,屋里暖和暖和。”

雒大娘也满怀歉意地向这新来的客人打招呼:

“快里边坐。你看,俺这小房窄屋的,又这么邋遢,你们别笑话,迁就着点吧!”

雒大娘说着,拿过鸡毛撢子撢着板凳上的浮土,又亲切而热情地说:

“快坐下。都跑蹅一天了,准累得够呛!”

这些逃难人,如今又冷又饿又渴又累,也都没有精神说什么客气话了,只说了句“打扰你了”,便各自坐下来。

梁永生一进屋,就注意上了那位抱孩子的背枪人。经过一阵亲亲热热的攀谈,永生才知道这位大哥叫秦海城,是泰安人。那一带因为大旱不雨,又闹兵荒,所以才逼得这么多的穷苦百姓离乡背井去闯关东。在攀谈中,梁永生也把自己的苦难生涯告诉给秦大哥。这么一来,他俩谈得更亲热了。永生问:

“秦大哥,你谱着到关东去干啥营生?”

“行围打猎呗!旁的咱会干啥?”

“会这两下子就不含糊!”

“唉,一百下子咱九十八下子不会!要再不会这两下子,指着啥吃饭哩?”

梁永生忽然看见秦大哥脚上的棉鞋已经很破了,心里想:“闯关东这么远的路程,全仗凭两只脚呢!要是把脚冻坏了,怎么赶路呀?”他想到这里,就把翠花刚给他做上的那双新棉鞋从脚上脱下来,向秦大哥说:

“来,咱哥儿俩换一换!”

“那哪行?”

“能行!我看好了——咱俩的脚大小差不离。”

“不!我这鞋换不过……”

“咋换过换不过呀!”永生一边说一边硬脱秦大哥的破棉鞋,“我不走远路,咋着也好凑合;你要下关东,冻坏了脚了不得……”永生说到这里时,已经把秦大哥的鞋穿在自己的脚上,又说:“秦大哥,你看,跗面不高不低,正合适儿!”说罢,又帮助秦大哥往脚上穿他的新棉鞋。秦大哥那双冻肿了的脚,乍穿上这双新棉鞋,觉着连身上都暖煦煦的。他直瞪着两只汪满泪水的大眼,凝视着这双可脚的新鞋,意味深长地说:

“刚才用它换个窝头都换不来,想不到倒换了双新鞋!”

“换窝头?”

“是这么回事——”坐在小板床子上的门大爷,跷起脚尖磕着烟灰,“方才,我到西头去,正巧见他脱下棉鞋换窝头。乔福增举起文明棍儿一拨拉,把棉鞋拨拉出老远,恶狠狠地说:‘这破烂儿,白给也不要!’……”

门大爷说到这里,梁永生又生气,又担心。他担心要出是非。因为永生知道门大爷的脾气——不论对啥事儿,也不管对方是啥人,他总是该着咋说就咋说,丁就是丁,卯就是卯,一口咬断铁钉子,话语从不留两手。因此,永生想:“这种场合叫门大爷赶上了,他准得要插话,要是一插话……”他想到这里,忙问道:“以后怎么样了?”

“门大叔一看急了。”秦大哥接过来说,“他老人家凑上来,半急半恼连讽带刺儿地说:‘俺那乔大老爷!你敢跟一个逃难的外乡人耍脾气,可给咱宁安寨增光不小哇!’看来那个乔财主也怵大叔这耿直脾气儿,他假惺惺地笑着,佯装没听出来。然后,门大叔又刺了他一顿,就把我领到家来了。”

“这也怨你!”永生说,“怎么能脱下棉鞋来换窝头呢?”

“唉,有啥法子!”秦大哥说,“除了它,还有啥?”

“你用鞋换了窝头,穿啥?”

“唉,我又不傻不苶的,能为嘴不要脚吗?”秦大哥说,“咱这大人,渴点饿点,怎么也能忍能挨。何况咱还是挨着三分饿长大的呢?”秦大哥指着正趴在他的怀里吃饼子的孩子说,“可是他,啥也不知道,一饿了就知道哭,哭得我活像刀子剐心一样……”

秦大哥说着,两眼又汪满了泪水。梁永生望着正在吃饼子的孩子,心里猛地一动,便悄默无声地挟上一条口袋去借粮了。

梁永生跨出家门,在街上急急忙忙地走着。可是,当他快要走到要去借粮的那个古槐下的院门口时,心里又犹豫了。他想:“咱和人家素无来往,今天猛孤丁地去向人家借粮,怎么跟人家说呢?人家要是万一说出个‘没有’,那多没意思?”他越想越怵头,脚步慢下来。当他走到门口时,望着那只有半尺高的门槛儿就像一堵高墙,再也没有勇气迈过去了。永生正然踌躇,这家的主人出来了。这个人叫田金玉。他就是梁永生来宁安寨寻找雒大娘时认识的第一个人。现在他见梁永生挟着条口袋正在他门前徘徊,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于是,他没容永生张口,抢先开了腔:

“永生,是想借点吃的不?”

梁永生才刚说出个“是”字,还没说向他借,他又赶紧把话头抢过去:

“咱爷儿俩一样的‘前程’。”

他怕光凭嘴说人家不信,会得罪人,又把胳肢窝里的口袋抽出来,拿在手里掂了两掂,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以忧愁而兼有同情的口吻说:

“你看!我这不也是……唉!”

他一边说着,一边窥探梁永生那尴尬的表情,心里想:“永生这孩子是个好人,要论这个人,该借给他;可是,他的家境太穷了!要是借给他,万一还不起了怎么办?”他横思竖想,觉着还是东西要紧,于是又说:

“遇上这种年月儿,像咱们过的这号磕磕绊绊的穷日子,真难呀!”

他为了使这句话的意思表达得更准确,说罢又紧跟着话尾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看,田金玉这个人,他既不像乔福增那样,总恨穷人死不净;他又不像门大爷那样,穷人遭罪他心痛。那么,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他家的光景是这样的:十来亩地一头牛儿,老婆孩子热炕头儿;他的为人是:上炕认得老婆孩儿,下炕认得一双鞋儿;外财不贪,吃亏不干。因为他的心里成天价揣着个“外财不贪,吃亏不干”的处世诀儿,所以见了比他富的他就谝富,老怕人家瞧不起;见了比他穷的他就哭穷,总怕人家借他的。一到冬春之交青黄不接,他的胳肢窝里三六九地挟着条口袋,为的是用这条口袋来堵住向他求借人的嘴,免得人家把话说出来,借给吧,他舍不得;不借吧,他又怕得罪人家。

“大事瞒不了庄乡,小事昧不住邻居。”谁家存粮缺粮,老街坊都摸个七成八脉的。田金玉弄这套假相儿,梁永生自然知道。那么,永生为啥还借到他的门上来呢?这是因为他一看来了这么多枵腹饥肠的人等着吃饭,心里一急,万般无奈,才来到田金玉这个中流户儿的门口上。要不,到谁家的门上去呢?到穷人家的门上去吗?永生知道,那些穷爷儿们都和自己是一个单子吃药,怎么忍心去叫人家为难呢?上财主家去借吗?那不等于鱼去吞饵上了钩?宁可饿死也不能求财主哇!这时,他见田金玉又向他搬出了那支吾搪塞的老一套,就拔腿走开了。

光走开完不了呀!下晚儿那顿饭怎么办?最后还是又走了那条走絮了的老道——在穷爷们儿之间,东家一碗面子,西家一瓢米,七凑八凑凑合了一点吃的。回到家,杨翠花掂对着撙到两下里,又掺上一些干菜,馇了满满的一大锅菜粥。梁永生怀着不安的心情,向那些素不相识的逃难人抱歉地说:

“将就着点吧!好在是穷人知道穷人的心。”

第二天一早,翠花把撙出来的面子一股脑儿全倒上,又煮了一锅稠菜粥,让那些逃难人吃饱喝足好上路。那些逃难的穷人,吃了两顿饱饭,精神、体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恢复。他们知道:虽然只扰了永生两顿饭,可是一定会把他这个拿不成个儿的穷日子,又拽了个大窟窿。所以他们在临出门的时候,都紧紧抓住主人的手,感动得光流眼泪说不出话来。

在秦大哥要出门的时候,雒大娘拿着一块旧布递给他说:

“我见孩子没褯子,你把这块旧布带上吧……”

秦大哥把布接在手里,沉思了一阵,突然说道:

“你们救人救到底吧——”秦大哥指着怀里的孩子说,“我想把他留给你们。”

秦大哥这一说,永生全家闷了宫。先说门大爷——他从心眼儿里可怜这个穷孩子,可又觉得当公公的,不能以家长身份硬主着给侄媳妇收养个孩子;再说雒大娘——她早就担心:这孩子岁数太小,跟着个男人怕是活不成!可又想到翠花已经身怀有孕,往前就要占房坐月子,我要再给她承揽一个,能顾得过来吗?至于翠花——她的心里是想把这个羸弱的孩子收下的,可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少吃无穿,又怕添人加口把丈夫愁坏,所以也没敢应声;说到永生——他原先是这样想的:像收养小孩儿这类事儿,应当先由老人做主,或者是翠花说话,我不应当乱插嘴胡揞插,因而也没言语……

秦大哥见他一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答腔,知道他们作难,又解释说:

“我知道你们日子穷,添上个孩子担不得。可是,这孩子太小,又没个女人照顾他,我怕路上……”

秦大哥说到这里,梁永生再也抑制不住那同情的心潮,他拦腰打断秦大哥的话弦,插嘴说:

“秦大哥,你只要舍得,就把孩子留下吧!”

永生说着伸出手去,把那孩子接在怀里。

那孩子乍到一个生人的怀里,哇哇地哭起来。

杨翠花忙凑上来说:“你不行,给我吧!”

永生将孩子递给翠花,又问秦大哥:

“这孩子几岁?”

“两虚岁。”

“叫啥?”

“志刚。”

志刚到了翠花的怀里,还是哭。雒大娘说:

“你经管孩子还不得门儿。许是要撒尿,来,给我,我把把他……”

门大爷也凑过来,用那根没嘴子的烟袋逗引孩子。

孩子不哭了。永生对秦大哥说:

“把你老家的详细地点留下吧……”

秦大哥仿佛隐隐约约意识到了梁永生的意思,但又拿不准,只好问道:“你要干啥?”

“将来孩子大了,好去找他的老家呀!”

“这不是我的孩子!”

“谁的?”

“拾的!”

“在哪里拾的?”

“逃荒路上。”

“你一个男人,弄着俩孩子了,怎么还……”

“是这么回事儿,”秦大哥说,“一个逃难的女人,死在半路上。她在咽气前,我凑巧赶到近前。那女人向我苦苦哀求说:‘你这位大哥,行行好吧,收下这个苦命的孩子……’我接过孩子,又问了几句话,那女人就死去了。”

梁永生听到这里,和秦大哥为孩子卖棉鞋的事一联系,觉得秦大哥更可敬了。接着,他又问道:

“这孩子是哪里人?”

“龙潭街。”

“怎么?龙潭街?”

“对啦。”

“他爹叫啥?”

“常秋生。”

“你说谁?”

“常秋生。”

此刻,梁永生的心里忽地一闪,一段童年的、元宵夜晚的生活情景,在他的脑海里浮上来;常秋生那俊秀的面容,晃动在他的眼前;常秋生那清脆的语音,也响在他的耳畔。这一切的一切,搅得他的心里就像开了锅一样,各处都在乱翻乱滚,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喜还是悲。于是,他又迫不及待地问道:

“如今那常秋生哪里去了?”

“闹不清。”

“那交给你孩子的人不是孩子的娘?”

“八成是。”

“她不知道她的丈夫?”

“我没问。”

“她一家是咋失散的?”

“也没问。”

看样子,梁永生要从秦大哥的嘴里,尽量多了解一些有关常秋生的情况。这时,他又问:

“她还说过啥?”

“她还说,孩子的爷爷,叫常明义,是让大财主白眼狼杀害的!等孩子长大了,告诉他……”

秦大哥的话,就像一颗火星迸到汽油上,把梁永生那满腔的仇恨火焰腾地点着了!只见他那两道浓眉拧成个“一”字,眼里要喷出火来,一对拳头也攥得咯巴咯巴响。他上牙咬住下唇沉思了片刻,然后意味深长地说:

“白眼狼啊,你等着吧!我一定要把志刚养大……”

“你认识这孩子的爹?”

梁永生先把和常秋生分离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又百感交集地说:

“从那到这九个年头啦!如果常秋生现在还活着的话,该是二十岁了。”

他说罢,从雒大娘的手里接过志刚,紧紧地抱在怀里,久久地凝视着志刚的面容,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然后情义深长地说:

“志刚呀志刚!你这四四方方的大脸多么像你爹呀!”

秦大哥这时对孩子更放心了。他又说了些感谢话,便怀着感激的心情告辞了永生一家,登程上路奔关东去了。

梁永生抱着志刚把他送出村外。

村外,愁云惨雾笼罩着灰暗的荒野。团团黄尘夹杂着冰雪的微粒,追逐着、袭击着、吞噬着逃难的人群。梁永生像尊石像站在村口上,眺望着秦大哥渐渐远去的身影,两颗同情的泪珠,在他的眼眶里久久地闪动着:“天灾人祸,就像那张着血盆大口的饿狼一样,追赶着普天下的穷人,南跑北颠,东奔西逃……”这时候,永生的思绪如同一根扯不完的长线,财主的罪恶,穷人的苦难,就像一把把的尖刀子刺着他的心,使他感到一阵阵的难受。接着,他感慨不已地喃喃自语道:

“这条漫长的关东大道哇!官府和财主吞噬了多少穷人的生命?——你是历史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