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也很有名的夏謨林市裏,有一個叫作米開式加的侏儒。他不能像樣的過活,只活在汙穢和窮苦和衰弱裏。他的周圍流着不潔,各種妖魔都來戲弄他,但他是一個頑固的沒有决斷力的懶人,所以頭髮也不梳,身子也不洗,生着蓬蓬鬆鬆的亂髮,他向上帝訴說道——
「主呵,主呵!我的生活是多麽醜,多麽髒呵!連猪也在冷笑我,主呵,您忘記了我了!」
他訴說過,暢暢快快的哭了一通,躺下了,他幻想着——
「妖魔也不要緊,只要給我一點什麽小改革,就好了,爲了我的馴良和窮苦!給我能夠洗一下身子,弄得漂亮些……」
然而妖魔却更加戲弄他了。在未到「吉日良辰」之前,總把實行自然的法則延期,對于米開式加,每天就總給他下面那樣之類的簡短的指令——
「應沈默,有違反本令者,子孫七代,俱受行政上之撲滅處分。」
或者是——
「應誠心愛戴上司,有不遵本令者,處以極刑。」
米開式加讀着指令,向周圍看了一轉,忽然記得了起來的是夏謨林市守着沈默,特力摩服市在愛上司,在服爾戈洛,是居民彼此偷着別人的草鞋。
米開式加呻吟了——
「唉唉!這又是什麽生活呢?出點什麽事才好……」
忽然間,一個兵丁跑來了。
誰都知道,兵爺是什麽都不怕的。他把妖魔趕散了,還推在暗的堆房和深的井裏,趕在河的冰洞裏。他把手伸進自己的懷中,拉出約莫一百萬盧布來,而且——毫不可惜地遞給米開式加了——
「喂,拿去,窮人,到混堂裏去洗一個澡,整整身樣,做一個人罷,已經是時候了!」
兵丁交出過一百萬盧布,就做自己的工作去了,簡直好像沒事似的!
請讀者不要忘記這是童話。
米開式加兩隻手裏揑着一百萬盧布,剩下着,——他做什麽事好呢。從一直先前起,他就遵照指令,什麽事情都不做了的,只還會一件事——鳴不平。但也到市場的衣料店裏去,買了做襯衫的紅布來,又買了褲料。把新衣服穿在髒皮膚上,無晝無夜,無年無節,在市上彷徨。擺架子,說大話。帽子是歪斜的,腦子也一樣。「咱們嗎,」他說,「要幹,是早就成功了的,不過不高興幹。咱們夏謨林市民,是大國民呀。從咱們看起來,妖魔之類,是還沒有跳蚤那麽可怕的,但如果要怕,那也就不一定。」
米開式加玩了一禮拜,玩了一個月,唱完了所有記得的歌。
《永遠的記憶》和《使長眠者和衆聖一同安息罷》也都唱過了,他厭倦了慶祝,不過也不願意作工。從不慣變了無聊。不知怎的,一切都沒有意思,一切都不像先前。沒有警官,上司也不是眞貨色,是各處的雜凑,誰也不足懼,這是不好的,異樣的。
米開式加喃喃自語道——
「以前,妖魔在着的時候,秩序好得多了。路上是定時打掃的,十字街口都站着正式的警察,步行或是坐車到什麽地方去,他們就命令道,『右邊走呀!』但現在呢,要走那里就走那里,誰也不說一句什麽話。這樣子,也許會走到路的盡頭的……是的,已經有人走到着哩……」
米開式加漸漸的無聊了起來,嫌惡的意思越加利害了。他凝視着一百萬盧布,自己憤恨着自己——
「給我,一百萬盧布算什麽?別人還要多呢!如果一下子給我十萬萬,倒也罷了……現在不是只有一百萬嗎?哼,一百萬盧布,叫我怎麽用法?現在是雞兒也在當老鵰用。所以一隻雞也要賣十六個盧布!我這里,統統就只是一百萬盧布呀……」
米開式加發見了老例的不平的原因,就很高興,于是一面在肮髒的路上走,一面叫喊道——
「給我十萬萬呀!我什麽也幹不來!這算是什麽生活呢!街路也不掃,警察也沒有,到處亂七八遭的。給我十萬萬罷,要不然,我不高興活了!」
有了年紀的土撥鼠從地裏爬出來,對米開式加說——
「獃子,嚷什麽呀?在託誰呢?喂,不是在託自己嗎!」
但米開式加仍舊說着他的話——
「我要用十萬萬!路沒有掃,火柴漲價了,沒有秩序……」
到這里,童話是並沒有完的,不過後文還沒有經過檢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