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秧、犁耙和积肥种种事情,忙得刘雨生夜不安枕,食不甘味。但是,在支书跟前的应诺,他没有忘怀。只要有工夫,有机会,他就留心体察老单的行径。经过几回观察和调查,刘雨生明白了他们的根底、脾性和趋向。他晓得,单干里边,秋丝瓜八面玲珑,喜欢同各个方面都取得联系。他不愿意公开地得罪社员,有时还用妹妹张桂贞作为跳板,跟社打交道;他跟龚子元也来往不绝;并且常常利用砍柴的机会,跟富农曹连喜在山里碰头。他也希望和所有的单干,包括王菊生在内,都连成一气,结为一体。去株洲以前,他的妹夫符贱庚奉他差遣,找过王菊生。不料,菊咬筋是个不折不扣的真正的老单。他不和社里人来往,也不跟任何别的单干讲句什么私房话。他一心一意,起早困晚,兢兢业业,埋头作田;得空就挑一担丁块柴火到街上去,口称“换点油盐钱”,其实是暗暗积累肥料。收集粪草是菊咬筋的一项机密。他挑柴出村,总是在黑雾天光的时节。万一碰到人,就用“换点油盐钱”的话,支支吾吾,把真正的企图遮盖起来。运肥进村,常常在夜里。他这样遮遮掩掩,主要原因,是存心要把农业社比下。他十分明白:“有收无收在于水,多收少收在于肥”这个诀窍。按他私意,顶好不叫竞赛的对方也留心到了。
菊咬筋家成业就。猪栏里有两只壮猪;鸡笼里有十来只鸡鸭;一只大黄牯,他占有两腿;大小农具门门都不缺。平夙日子,除开过钱米,忙时有所倚重的亲兄嫡弟、内亲外眷以外,村里其他人来了,菊咬筋不表示欢迎,有时甚至茶烟也不肯招待。他没有工夫,也怕惹是非。开群众会,他常常去。他要了解别人在做些什么,他好照样做。有一回,刘雨生在群众会上交代政策,说明党在任何时候,都要坚决地“依靠贫农,团结中农”。他微微一笑,没有做声。会后回家,他跟自己的老弟私下里说道:“我‘坐下不比人家矮,站起不比人家高’,别人挑一担,我挑两箩筐,一撮箕不少,依靠不依靠,团结不团结,在我是一样。”
王菊生的出色的勤快,在清溪乡是很有名的。讲究作田的先晋胡子特别器重他这点。“一个好角色,一天到黑,手脚不停。”胡子老倌扯常对崽女们说起,意思是教他们学样。
王菊生还有宗习气,就是非常爱惜作田的家什。他的东西用几年,还是像新的。水车、扮桶和尿桶,都上了桐油,黄嫩嫩的,好看又经用。不论什么,用过以后,都要拿到门前塘里仔细地洗净,阴干,收进灰屋里。他的东西从来没有放在露天底下日晒雨淋的。有一天,在山边上走,看见一张犁,随便扔在干田里,没人打收管,他习惯地走起拢去,把它提起,但是,一眼看见犁把手上写着“常青高级农业社”七个毛笔字,他又放下了。刘雨生远远望见,笑着对同路的一个社员说道:
“一个顶好的保管员,可惜还没有入社,私心太重。”
菊咬筋的不入社,据他公开的声称:“吃口多,做手少,怕的是工分做不回家。”实际上呢,据刘雨生调查,主要是因为田好、肥足,农具、牛力,万事不求人,在劳力方面,有点欠缺,兄弟亲眷都会来相帮。至于农业社,按照他的意见,公众堂屋没人扫,场合不正经,早晚要垮台。“我为么子要跟他们背时?”他跟他的亲人说。
菊咬筋的田,大家已经晓得的,除开两丘山边的干田,其余都在屋门前,又靠近大塅,泥色、阳光、风向和水利,无一不是头等的。石灰备足了两年,大粪还有多余的,只是,为了加深干田的泥脚,他应该挑点塘泥,那家伙又肥沃又软款,最能起禾。
看见自己肥料足,社里的田好多却是斋公田,菊咬筋暗地里好生得意。
但在我们人世上,毫无缺陷的万分周全的事情,是很稀疏的。精明尖利的菊咬筋在耕作上可以说是万事皆备,百事不求人的了,却也存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弱点。他的那条大黄牯是跟邻舍缴伙的,一家两条腿。邻舍不久以前入社了,牛也有一边是属于社里的了。这就是说,大黄牯一半是私,一半归公,变成了公私合营的东西。赶季节、抢火色很成问题。等到他用牛,社里或者也要用,会发生争执。为这两腿牛,菊咬筋只得低声下气去找人。他劝别的单干受了这两条牛腿,跟他缴伙,但没有成功。秋丝瓜自己有牛,自然不要;其余单干,只要闻到咬筋的名字,就自愿退避。菊咬筋走投无路,只得跟堂客商量:
“我想借你陪嫁的那对家伙,应一应急,将来再赔你。”
“我不。”他堂客一口拒绝。她晓得他要拿到这对金戒指,是野猫借鸡公,有借无还的。
“你当真不吗?”菊咬筋瞪起眼珠子。
堂客不敢坚决抵抗了,只是埋怨说:
“你就是容不得我们家里的东西。”虽说出嫁了多年,崽都生得不爱了,她还是称娘家为“我们家里”。
菊咬筋走进房里的床面前,打开那个小小的红漆文契柜,在一堆烂纸包里,找到了那对黄灿灿的小家伙,当天上街兑换了。
菊咬筋把牛完全受下了。他安心落意,把力量完全放在功夫上:泡种、育秧、犁耙、积肥,样样都由自己一手来,够辛苦的了,但他很称意。
有一天,他牵牛吃水,碰到几个过身的,一人挑一担茶枯饼子,他眼红了,回去跟堂客谈起,又笑笑说:
“我们也要搞几块才好。”
“这回我可没有法子了,给你挤得焦焦干干的。”
菊咬筋枯起眉毛,想了又想,实在是没有筹钱的法子了。
有一个黑早,菊咬筋还睡在床上,山上喇叭筒送来了唤声。是盛淑君在说:“政府下令,要封山育林,不论社员或单干的山场,从今天起,一律都不许砍伐。”菊咬筋还没听完,就翻身坐起,用巴掌打一下自己的脑壳,说道:
“我怎么这样笨,没有想到这上头?”于是,用脚掀他堂客一家伙,催道:“来,快点起来,我们上山去。”
堂客是服从惯了的,没有问原由,连忙跟他起床了。天还不大亮,两公婆脸也不洗,摸一把锯,溜进后山,跑到一株大枫树下边,吐口唾沫在手心,握住大锯的一端,把另一端伸给堂客。她一边拉锯,一边低声说:
“人家才封山,你就来锯树,知法犯法,不怕人来找你的攀扯?”
“你晓得么子?快锯。”
两公婆蹲在枫树下,一扯一拉,齐根锯着树干子。发黄的锯木屑不停地撒在草地上。虽说是春天的清早,山上又有风,两个人还是汗爬水流,堂客一绺短头发,给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
到大天亮时,山里发出一阵霍嚓霍嚓的响声,枫树倒下了。
“砍树的是哪一个啊?”山下有人高声问。
“攀扯来了吧?快跑。”菊咬堂客说,丢了锯子,打算要逃。
“不要跑,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菊咬稳住他堂客,“我有道理讲。”
叫唤的人终究没有上山来。这一天,又连带一日和一夜,菊咬两公婆,加上他们的女儿金妹子,把枫树锯成一段段,又劈成柴火,连丫枝一起,陆陆续续,一挑一挑,运回了家里。
“这下有了买枯饼的本钱了。”第三天清早,菊咬在后臀屋檐底下,一边码柴火,一边对他堂客说。
“只怕人家还会找你的攀扯。”堂客一边码柴火,一边说道。
“不怕。”菊咬筋说。
“爸爸,财粮来了。”金妹子慌忙跑进来报信。
菊咬筋眉毛一枯,愣了一会,随即改装笑脸,迎了出来。只见团支书兼财粮委员李永和大步跨过了地坪,走上阶矶了。
“请进,请坐,李财粮。”菊咬筋殷勤地招呼。
“不,不要客气。”李永和说,“你这几天没有出工吗?”
“是呀,有一点小事,占住了手。”
“砍树去了吧?你那株枫树劈了好多担柴火?”
“怕莫有二十来担。”
“柴码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有什么看的,柴火不过是柴火!”菊咬筋不肯动身。
“要看一看。”李永和起身往里走。
菊咬筋只得把他带到后边屋檐下,那里码起一大垛柴火。
“其余的码在哪里?”
“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其余的’?”
“你哄人,这个家伙。”李永和暗骂,又大声问道:
“明知封了山,为什么还要砍树?”
“我这树是封山以前锯翻的。”
“盛淑君通知封山以后,你就去锯树,有人看见了,告诉我的,还想赖到哪里去?”
“你这不是冤枉人?明明是封山以前做翻的,你怎么这样说呢?”
“我们砍的是自己祖山里的树,犯了你的么子法,要你来管?清晨白早,不要叫我骂出好听的来了!”金妹子从房里跳起出来,快嘴快舌地说道。
“啊哟,这个妹子,嘴巴子真不儿戏。”李永和说。
“不儿戏,怎么样?又犯了法么?”
“这真是你爸爸的女了。”
“是我爸爸的女有么子不对?你不是你爸爸的崽吗?”
看到李永和被他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子歪缠蛮扭,哭笑不得,菊咬筋暗暗快意,只不做声。这时候,只听他堂客在房间里,隔着糊了皮纸的格子窗户,指桑骂槐地唤道:
“金妹子,你这个淘气的报应,还不给我滚开呀,这里的事,要你管吗?”
遭到了几面围攻,李永和火了,堵起脸来,直截了当地宣告:
“乡政府叫我来通知,”“通知”两字,讲得非常的响亮,“你们的柴火是封山以后劈下的,不许烧掉,也不许发卖。我们就来贴封条。”话讲到这里,脚已经到地坪里了。
菊咬筋追到门斗子外边,连声叫道:
“财粮,财粮,请等一下,听我说呀。”
李永和头也不回地走了。菊咬筋无精打采地转回来,一屁股坐在阶矶上的竹凉床子上,低着脑壳,好久不做声。
“这叫么子名堂啊?”堂客端出一碗热茶来,递给菊咬,温和地劝道,“你只莫气,吃碗茶着。”
“强盗,抢犯!”金妹子破口大骂,“我放一把火把柴火烧了!”
“敢,你这个鬼婆子!”菊咬筋持家严峻,他哼一声,妻女都怕,“总要你多嘴,还不使得到园里薅草去!”手里的茶碗洒出些茶水,转脸命令他堂客:“给我拿条干净围巾来。”
堂客从房里拿出一条七成新的蓝布腰围巾。菊咬筋解下围在腰上的溅满泥水的破麻布片子,用它扮掉肩膀上和裤脚上的干土,系上腰围巾,出门去了。他到乡政府,求见李支书。李月辉正在自己房里和盛淑君商量帮助张桂贞的事。听见外屋起了脚步声,他对盛淑君说:
“好吧,就谈到这里。总之,你要帮助她,不要存芥蒂,抱成见。”
“我有什么成见呢?”盛淑君反问。
“你没有,那是我的过虑了,你们女同志都是宽宏大量的。”
盛淑君撅起嘴巴,还要驳他,门口露出一张脸,她没有再说,跑出去了。
“老王,什么风吹得你来的?有什么贵干?”李月辉跟王菊生招呼。
“平常没有事,不敢来打搅……”菊咬筋站在门口。
“进来坐吧,坐下来谈。”
王菊生坐在小床前面一张椅子上,把枫树纠纷细说了一遍。临了,他问:
“政府有这通知吗?”
“有的。山场败得不像样子了,还不封起,将来这一带的水土保持会成大问题。”李月辉解释。
“山应该封,上头的政策完全对。不过……”菊咬筋顿了一下,枯起眉毛,在心里斟字酌句。李支书用旧报纸卷着碎烟叶。他的白铜斗、蓝玉嘴烟袋忘了带来。他一边卷,一边用心听取对方的下文。
“底下的人执行起来,总难免有一点那个。”
“有什么问题?”李月辉已经听了李永和的报告,假做不知,这样地问。
“比方,李财粮跟我起了一点误会。他硬说我在封山以后砍了树,这个不是把政府的政策执行歪了?”菊咬筋说到这里,看支书一眼,又讲:“冤枉我倒是小事,对政府的信誉有些不大好。”
“李永和冤枉了你吗?”
“他硬说,我那株枫树是封山以后动锯的。”
“哪一株枫树?”
“我后山里的那一株。”
“那株两人抱不围的大家伙?”
“是的。”
“你说实话吧,到底是几时砍的?”
“封山以前。”菊咬筋一口咬定。
“不见得吧?封山前一天,我还到过你们那一边,那株大枫树,还是青枝绿叶,好端端的,在那里帮你站岗。依照你的说法,那时已经砍倒了,莫不是我看见的是枫树的魂魄?这家伙,年深月久,可能是有魂魄的。”李月辉笑嘻嘻地说。
菊咬筋听了,答白不是,不答白也觉得不好,心里一急,脸发烧了。但是他的那张晒得油黑的端正的脸块,起了红潮,也不明显。他的嘴巴,还是顶硬:
“我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天理良心,的的确确是封山以前锯倒的,封山以后才劈成柴火。”
李月辉还想顶几句,但仔细一想,把关系弄僵,于实际无补,树已经砍了,生米煮成了熟饭。他就忍住,没有开口,并且把手里搓好的一支烟卷递过去。
“我姓王的,”王菊生略略抬起身,接了送来的烟卷,一边刮火柴,一边又说,“支书也是明白的,向来做人,是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为,犯法,像服毒一样,归根结底,害了自己。”
“是呀,”李月辉心里默想,“你菊咬筋大干是不会的,小小的,不伤筋骨,又能勉强遮掩过去的违法就不一定了。”心里这样想,脸上还是露出温和的微笑,婉转地说道:“老王你是明白人,过去的事,不提了吧,大家都心照,越讲越显得我们好像是很生疏的样子。其实呢,不晓得你对我怎样,我对于你……哪一个呀?”听见脚步声,李月辉问。
“外头有人找,支书。”外屋有个声音说。
“你叫他稍等一下。”李支书转脸吩咐了外头,又对菊咬说:“我对于你的勤俭能干,爱惜家伙,又会调摆,这些好习气,心里都十分钦佩。”
“你太夸奖了。”菊咬筋谦逊一句,忙又趁机说:“支书,我要求你一句话,李财粮把我的柴火贴了封条,不许我烧,也不许我卖。请你替我转个圈。”
“你劈了好多柴火?”李月辉问。
“二十多担。”
“不止这些吧?不过,不必算这笔账了,让给社里,我们照市价给钱。你有好多,我们受好多。”
“这我当然愿意啰。不过目前实在有一点为难,买了石灰,还欠着账。”
“不是说,社里受了,照价给钱吗?”
“你们没有现钱给,作价也低。”菊咬筋说,“你是晓得的,我家里的做手少,吃口多,哪一注钱,都是一口钉子一个眼,扣打扣的。”
“你怕我们不作价?”
“不是这个话,这么大的社,还揩我的油,我晓得决然不会。不过,不瞒支书,我实在是想自己挑到街上去,赚了这点脚力钱。”
听他这样低声下气,话很恳切,又看见他的夹着烟卷的右手的个个指甲缝里塞满了墨黑的泥巴,李月辉心里活动了。他琢磨一阵,觉得让了这一着,好给以后交往留个地步,况且好了他也还是好了一个辛苦勤快的劳动者,未来的社员。想到这里,他松了口:
“好吧,政府不封你的柴火了,你只管自由处理。”
菊咬筋满心欢喜,道一声谢,起身要走。
“不过,从今以后,普山普岭,一竹一木,都归公家了。无论何人,没有乡社的条子,不许进山了。再进山是知法犯法。”
“这是完全合理的。早就应该这样了。”
“慢点走,再坐一会。”李月辉把那已经站起身来的菊咬筋又按得坐下,“我问你,你的田里功夫做得怎样了?”
“还差得远。”菊咬筋说,“一个人连忙不赢,里外粗细都要自己一手来。”
“你堂客也是一个能手嘛。”
“堂客们究竟是堂客们,又带起个嫩伢细崽。”问题解决了,目的达到了,王菊生安心落意地谈家务讲了。
“只怕你的难关还在后头。”李支书体贴地说,“等到夏收,三套功夫,挤在一起:收割早稻,犁田耙田,还要插晚禾,那时你才真会搞不赢。”
“是呀,”菊咬筋低了脑壳,“如今人又请不出,真是没得法子想。”
“那你为什么不入社算了?”李月辉趁机劝说他一句。
“这个,”碰到他所认做的突然的袭击,菊咬筋一时着慌了,“我的意思是,入是当然要入的,不过,等我把田作肥一些再来,面子上也光彩一点。”
“好吧,我们决不勉强你,”李支书说,“好好干吧,我们都巴不得你好,亲为亲好,邻为邻安。”
李月辉送走菊咬,打了一个电话给刘雨生,把这次谈话约略地说了几句,叫社里不要为难他,要帮助他进步。
“不要看不起落后。”在话机上,李支书说,“因为今天落后的,明天就可以进步。我们哪一个不是从落后来的呢?天生的马列主义者是没有的。”李月辉又要刘雨生转告李永和,不要去封菊咬筋那点柴火了。“算了,大方一点吧。”
菊咬筋从乡政府回来,觉得万事皆备了,就下定决心,在各方面跟社里比赛。他盘算在田里放一点枯饼。这东西能够把泥土燥发,是很好的。每天天不亮,他唤起妻女,脸也不洗,饭也不吃,就挑柴上街。他挑一百五十斤,堂客八十,女儿四十。他们卖完柴回来,村里人家还没有吃饭。卖柴的钱,买了枯饼,连夜捶碎,投进凼子里。他田里功夫已经赶到农业社前头,秧也长得好,一片嫩绿,十分齐整。
有天夜里收工时,陈先晋碰到了他,含笑问道:
“老王,你样样都抢到我们前头去了。”
“哪里。”菊咬筋谦虚地说。
“你一亩田下好多肥料?”
“不多,怕莫有几十担的样子。”菊咬筋含含糊糊地说。他的田里下多少肥料是保密的。为着跟社里比赛,而且把它比下去,他使着暗劲,又要不使社里学他的样子。接着,他又说道:“我肥源不足,缺少大粪。”
“你有猪牛粪,又买了枯饼。社里精肥是个碌碌公。好多凼子,除了几根草,没有别的。不过昨天听社长说了,我们准备挖塘泥,那家伙肥,又能改良泥脚浅的干田子。”
菊咬筋听了这句话,眉毛一枯,心里又打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