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神巴尔特尔(Balder)和黑暗神霍独尔(Hodur)是奥定和佛利茄所生的一对孪生子。这一对孪生兄弟,在体格上性情上都是绝对相反:霍独尔——黑暗之人格化,是阴沉的,忧悒寡言语的,而又是盲子;巴尔特尔——光明之人格化,却是美丽,天真,愉快,他的金色和白脸时时像在放射光芒。使人人爱他,而他亦爱人人。

巴尔特尔发育得极快,早已被邀入列席于十二位正神的会议。他住在Breida—blik宫内,这宫内是白银的顶,黄金的柱,清洁光明,毫无纤尘。他的妻是孽泼(Nip,蓓蕾)的女儿南娜(Nanna,盛开的花),年青美丽而且爱娇的一位神。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位常是快活的巴尔特尔悒悒地不大高兴。他的蓝眼睛里的光彩消失了,脸色憔悴了,步武也滞重。奥定和佛利茄看见他们的可爱的儿子变了形,就质问他是什么原因。经坚问之后,巴尔特尔方说近来睡梦不宁,常常有些异常的威胁的噩梦来打扰他平静的灵魂,虽然醒时不能全忆,却使他心中填满了无形的恐怖。奥定和佛利茄也很感不安。佛利茄为预防计,就派她的侍女出去找宇宙间万物,要他们立誓不伤害巴尔特尔。因为光明是万物所共爱的,所以万物都立誓不伤害这位光明的神,只有伐尔哈拉宫外一株橡树上的寄生小草“槲寄生”是例外。但这草是这样的幺小柔弱,一定不能对于巴尔特尔有所损伤。

奥定却另有一种打算。他坐上了他的八足的神马斯莱比尼尔,经过了虹桥,直向尼夫尔赫姆的死之国去找长眠的女预言者法拉(Vala)去问休咎。当奥定经过冥王赫尔的宫外时,他看见宫中正铺陈了盛筵,似乎等待着什么贵客。奥定不管,直到法拉的棺旁,用鲁纳咒唤起那位长眠的女预言者。

法拉徐徐从棺中起来。奥定,假装是一个平常人,问她:冥王的盛筵是为了款待什么人。法拉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为了巴尔特尔,他将为他的孪生兄弟盲子霍独尔所杀。奥定又问:谁将为巴尔特尔复仇呢?法拉说是地之女神林达将为奥定生一子名伐利(Vali),这孩子生下来后即不洗脸不栉发,直到报了巴尔特尔的仇。奥定的第三问是:谁将不哭巴尔特尔的死。这一问却起了女预言者的疑。她猛然一看,知道眼前的生客就是奥定,便再不回答,睡在棺材里,无论如何不起来了。后来世界末日到时,这女预言者伐腊方能从长眠中一醒。

奥定回到阿司加尔特,听得佛利茄告诉他,世间万物已经都立誓不伤害巴尔特尔,方才略一宽心。神们也都知道了佛利茄的预防计划已经成功。大家都很高兴,在游戏场中消遣。神们平日的心爱的游戏是掷金饼。但现在厌了,就利用那万物都不伤害巴尔特尔的消息来做一种新游戏。大家把各式各样的武器、矛、刀、石锤、箭,都向巴尔特尔掷去。因为万物都已立誓不伤害这位光明之神,所以这些武器到了巴尔特尔跟前便无故自坠或是向斜而去。神们哄笑着围绕这永不能打中的人靶子掷矛射箭。

正在自己宫里纺织的佛利茄也听见这笑声了。此时有一个老妇人走过,然而这老妇人却就是洛克的化身。洛克——火的人格化,早已暗暗妒忌着巴尔特尔这位光明神;因为巴尔特尔的光明掩过了洛克这火;并且巴尔特尔为人人所爱,而洛克却为人人所憎畏。现在对佛利茄的询及,洛克就说是神们的新游戏是怎样出奇。佛利茄很满意说:当然的,因为万物都立誓不损伤巴尔特尔,只有那伐尔哈拉宫外橡树上的寄生草,但这草太幺小柔弱,一定不能伤害了她的光明的儿子。

洛克探得了这个秘密,立刻就到伐尔哈拉宫外取这寄生草来,用魔法使其变为坚强而粗大,然后削成为一枝小棒。他拿这寄生草变的小棒,到神们游戏场中找到霍独尔。这位盲目的神独坐在树下并没参加游戏。洛克授以寄生草的小棒,劝他也去掷一次。霍独尔盲目地奋力一掷,这小棒儿不偏不歪,打中了巴尔特尔要害,就此杀了这位光明之神。

神们虽然用尽了能力,却不能使巴尔特尔复活。佛利茄坚要一位神到冥间去找冥王赫尔索回巴尔特尔的灵魂。这是一件麻烦的差使,神们都不敢去,后来是赫尔莫特愿意去了。于是奥定把自己的宝马八足的斯莱比尼尔借给了赫尔莫特。

这里,巴尔特尔的尸身移到了他自己的宫里。奥定命令诸神到森林中砍取最大的松树来,准备给巴尔特尔举行庄严的火葬

神们砍倒了许多古松,带到海岸边,装在巴尔特尔的龙船灵舡(Rinhorn)的甲板上,火葬就要在这船上举行。巴尔特尔的尸身则盛装了,安放在那些积薪之上。按照着火葬的规矩,神们把各式的兵器、送葬的礼物,都搁在巴尔特尔尸旁。奥定的送葬礼物是他的魔法指环特罗泼尼尔,因为象征着光明的又是春天的太阳的巴尔特尔既死,则象征着“生产丰饶”的特罗泼尼尔当然与之俱亡。

神们又各各走到巴尔特尔尸旁作最后的诀别。当巴尔特尔的美丽的妻南娜过来的时候,她的心碎了,伏在巴尔特尔尸身上,也死了。于是神们就将南娜放在巴尔特尔旁边,准备一同火葬。他们又杀了巴尔特尔的马和犬,将棘枝围绕了积薪。

一切都妥当,火葬船的灵舡须得下水了。可是为的积薪和殉葬礼物太多太重,神们全体的力量也不能推动这条船。在山上观看的巨人们乃说他们知道有一位名为希尔洛金(Hynrrokin)的女巨人能够推动。于是神们乃请暴风雨巨人们中间一个去招希尔洛金来。船下水了,菽耳举锤(那是仪式)发火,积薪俱焚,船像快箭似的冲开海水而西去,满海耀着火光。船愈去愈快,到了西方的水平线,将天空和海面都映成赤色,然后像一轮火球似的,巴尔特尔和他的灵舡都没入海中不见了。接着是黑暗包围了大地,神们回阿司加尔特去。

失去了光明和快乐的阿司加尔特,到处是凄惨的景象。只有佛利茄怀着希望。她盼望赫尔莫特赶快回来,报告使命的成功。经过了许多困难的赫尔莫特此时也到了冥国了。他找见巴尔特尔垂头丧气坐在那里,南娜紧抱住他。赫尔莫特把来意告诉了巴尔特尔,不料这位神却摇头说,他知道命运如此,非得在此冥国住到最后世界末日到来时是不能出去了。但是他却劝南娜一同回去。南娜抱得更紧些,说没有她的可爱的光明的丈夫,她不愿住在世上。

赫尔莫特直去见冥王赫尔,请求释放巴尔特尔,冥王赫尔静静地听完了赫尔莫特的陈述,最后方说,如果地上万物,有生及无生,均为哀悼巴尔特尔而堕泪,那就可以放回巴尔特尔了。

这个条件虽似苛刻,但赫尔莫特却高兴极了。他知道巴尔特尔为万物所爱,一定万物都愿为巴尔特尔下泪的。于是他就再回阿司加尔特,带了巴尔特尔送还给奥定的那个魔法指环特罗泼尼尔,还有南娜送给佛利茄的一条绣花地毡,送给福拉(她是佛利茄的第一侍女)的一个指环。

阿司加尔特的神们得了赫尔莫特的报告,立刻派出无数使者,自南自北,自东自西,宣示这条件。使者们经过的地方,树木花草都下泪了,土地也为了哭泣而潮湿,即使是石及五金那样坚硬的心,也掉下泪点来。但使者们向阿司加尔特归去的途中,看见一个大穴,深黑无底,女巨人的庞大的身体正从穴中出来。这个女巨人名为琐克(Thok),或说即是洛克的化身。当使者们向她要求一点眼泪的时候,她讥笑使者们,钻进了洞里去,说她决不为巴尔特尔洒一点眼泪,而且她希望冥王赫尔永远不放巴尔特尔回来。

所以巴尔特尔终于不能回来。但女预言者的预言是必得应验的。当奥定达到了以林达为妻的目的时(这个故事将在本章后面详说),林达生一子名伐利,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拿弓箭射死了黑暗之神霍独尔,为巴尔特尔报了仇。

这就是光明神和黑暗神的始末。这个故事的意义是很明白的。光明神的巴尔特尔一方又是象征了太阳的,巴尔特尔的死后火葬就描写着太阳的西没。巴尔特尔之必然地为霍独尔所杀,也暗示着白昼之必然地继以黑夜。洛克象征了火,和天上的自然的光明是相对的,所以洛克妒忌着巴尔特尔。树木花草以及石头所洒的眼泪是象征了冬过后的春之先驱的潮湿。琐克是“煤”,她住在地下,不需要光明,所以她独不下泪。巴尔特尔及南娜在冥世托赫尔莫特带给奥定和佛利茄的东西,是象征了虽在严冬之时,春之苏醒的消息已经先来;指环特罗泼尼尔是“生产丰饶”的象征,而南娜的绣花地毡则暗示了布满花草的地面。

又在道德的意义上,则巴尔特尔是代表了善的势力,霍独尔代表了恶的,洛克却是“诱惑”;由于“诱惑”的从中作祟,恶势力倾覆了善势力。

为巴尔特尔报仇的伐利,是象征了渐长之夏日的神。是林达和奥定所生的孩子。伐利是生长得很快的,在一天之内,他就已长成,没有洗过脸,也没有梳过头发,就拿了弓箭,射杀了黑暗的盲目神霍独尔。他也是阿司加尔特的十二正神之一。他的简短故事是说明了阴暗的长冬以后新的光明的再来。在“神之劫难”以后,老神们都死了时,伐利又是“宇宙重光”后的神。

奥定恋爱林达的故事也是北欧神话中说明寒暑循环之自然现象的许多故事中间的一个。据《大厄达》所记,则林达的故事如下:

罗塞纳司(Ruthenes,即俄国)国王别林(Biling)只有独女名林达,虽已到了出嫁的年龄,却不肯选择夫婿。别林的国境正在受人侵凌,别林太老了,不能打仗,又没有可信托的勇士,因此别林颇为忧虑。一天,别林宫里忽来了一位生客;穿灰色的外套,戴一个阔边的帽子。这人就是奥定,为了要得林达的爱而来的。他替别林带兵,打败了敌人,请得林达为妻。别林是答应了,可是当奥定(人们并不知道是奥定)在林达面前说出他的意思并且想要和她亲嘴的时候,林达在这位求爱者的脸上很重地打了一下,就跑走了。

奥定第二次假装为一个银匠,再到别林宫里。他用金和银铸成了各种精巧的装饰品献给别林,但是他不要别的报酬,只愿得林达为妻。结果,他又吃了林达的一下很坚实的耳光。

第三次,奥定变形年青的武士。不料林达也不爱少年,很粗暴地推开奥定,竟使他跌了一跤。这把奥定也激怒了。他取出鲁纳文字的神咒来,对林达戟指,林达就昏倒。当林达再醒时,青年武士已经不见,林达成为失心狂。医生们都没有办法。后来有一个自称为伐客(Vecha,or Vak)的老妇人说是能医林达的病。但这老妇人实在又是奥定,他先给林达用热水洗足,继而说要治林达的病,须得一间密室,而且须把林达手足束缚;这样,奥定就强迫林达做了他的老婆。

在这里,林达是冻硬的大地的人格化,坚执地拒绝了太阳(奥定的象征)的拥抱。但在春雨来了时(那是林达的热水洗足),冻地也回春,从寒冰下解放出来,受了太阳的拥抱。于是渐长的夏日——伐利,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