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北欧神话是指古代斯堪底那维亚人(Scandinavian)或所谓Norsemen(北欧人,或北人)的原始的信仰及自然观察;而英雄传说也包括在内。关于此部分神话的最早且最重要的传述者和增饰者(我们不要忘记,传到我们现在的神话都是经过无名诗人的增饰的),学者间有两种意见:一谓是出于挪威的古诗人,则因为保存了大部分神话材料的《大厄达》(Elder Edda)或《韵文厄达》(Poetical Edda)中所述之风俗,法律,方物,均似属于比较的南方的挪威;一谓是出于冰兰(Iceland)[1]的古代行吟诗人所谓Skald们,则因为大家公认直到十四世纪冰兰的Skald们对于北欧文学的发展还是极重要的分子,而且相传为《大厄达》的编辑者古哲陕蒙德(Saemund,1056—1133)据说也是从冰兰搜集材料的。
折衷的意见则谓不问《大厄达》的来历如何(这部古籍也和别的古籍一样,身世很不分明,下文就有详细的说明),但冰兰古诗人对于他们祖先的原始信仰及自然观察之“诗的表现”——我们所谓神话的作品,曾有过极大的修订与增饰,则是不容怀疑的。最早的北欧文学是属于冰兰的。十一世纪时,北欧人被英国人所压迫从大陆的半岛逃到冰兰这岛上的时候,就带了他们的神话和诗的天才一同去的。所以若说冰兰古诗人曾对于古神话的保留,有过大功劳,光景是可信的。
上面说过的《大厄达》的假定的编辑者陕蒙德,已是十世纪末十一世纪初的人,然而公布这部《大厄达》的勃利尼哇夫·司凡音松主教(Bishop Bryniof Sveinsson)[2]则更是十七世纪人(是在一六四二年,勃利尼哇夫主教得了这《大厄达》的抄本的),所以北欧神话之见知于世,实在是很晚的事。比较着南欧的同僚——希腊神话,则北欧神话的出世至少迟了一千年光景。
不但是迟,并且《大厄达》的假定编辑者陕蒙德及其公布者勃利尼哇夫·司凡音松主教又都是基督教中人,所以今所传北欧神话已经不能完全算是古代斯坎底那维亚人的原始信仰之代表。基督教的信仰在古代北欧的异教神们的血液中潜流。这是在许多处可以得见,而且也是学者们所公认的。据一般的推测,开化较迟的北欧人,当他们尚未将古代的原始信仰的故事发展成系统的神的记载的时候,基督教势力即已侵入,阻碍了它的广大化,精湛化和组织化。因而北欧神话很可以说是中途夭殇的未完熟品。
然而即使如此,现存的北欧神话的躯壳,却已是耸然和斯坎底那维亚的群山同样的粗朴而巨伟。他们的神,都是庄重,正纯,博大。并且这神话的全体是有着若干的组织的。如果我们说南方的希腊神话是“抒情诗的”,那么,这北欧神话便可说是“悲剧的”。不错,是悲剧的,北欧的神是永远和有害于人类的恶势力——恶神恶巨人族——相斗争;神们是逐渐胜利了,但到了后来——可说是到了悲剧的顶点,那不可避免的命运神早就预言了的Ragnarok(神之劫难)就来了,于是在神与恶神恶巨人一场大战以后,神们都死灭了,恶神与恶巨人们也灭亡了。这是悲剧的意味,悲剧的结构!这和散漫的希腊神话迥不相同。这又和希腊的神们之永远和古希腊人在街道上跑,在树林中水泉畔游戏、恋爱、妒杀,也是迥不相同。这就是北欧神话之基调的确地异于南欧的希腊神话。
如上所述,《大厄达》是保存了北欧神话的重要古籍。巴尔特尔(Balder)的运命的故事,斯吉涅尔(Skirnir)旅行的故事,菽耳(Thor)的雷锤的故事,都在《大厄达》中。而尤为重要者,是关于尼柏隆(Nibelung)故事的十二首诗;著名的日耳曼传说《尼柏隆根歌》(Nibelungenlied)即脱胎于此。
《大厄达》而外,别有《小厄达》,因是散文所写,亦称《散文厄达》(Younger Edda, or Prose Edda)。这和《大厄达》一样,也是身世不明的古籍。据说为斯诺里·斯土拉松(Snorri Sturlason)所传,内容为神话的故事,诗品,文法及修辞法。现在多数学者的意见,以为斯诺里所著者,当属诗品一章及讨论文法与修辞法之一章,至于神话的故事,大概是根据旧本编订的。然十四、十五世纪的北欧诗人常引“《厄达》诗法”云云,而未尝齿及斯诺里之名,则又令人疑斯诺里撰著编订之说,并皆无稽了。斯诺里所传之本,后又经麦格诺司·奥拉夫松(Magnus Olafsson,1574—1636)增订,较原本尤为流行。
《大厄达》的最古抄本,乃十三世纪之物,而其材料之搜集,当亦不后于一一五〇年。北欧神话的最重要的部分均在《大厄达》中。然而此《大厄达》亦并不能正确地代表了古代斯坎底那维亚人的原始信仰。“厄达”之定名,据说是在一六四三年。这个字的意义,说者亦各自不同。有时用为“曾祖母”之意,又谓乃日耳曼古文Erda一字之讹,而Erda则义为“地母”。另一说则以为北欧诗之首句称曰“厄达”。近来学者则都以为“厄达”当训为“心”或“诗”。大概这个解释是比较地近真。因为《大厄达》的来源实为北欧的古诗人——即冰兰籍的行吟诗人称为Skald者的歌曲。和别的民族的古代行吟诗人一样,Skald们亦是掇拾了古来的传说而编为歌曲,特以战争的传说为他们所最心爱的题材。此种歌曲,名为Drapas。陕蒙德所采以成《大厄达》的,可信就是这些行吟诗人的歌曲。
此外,帮助着填补了北欧神话的材料的,是古代金石器上雕刻的铭识。这都是用北欧最早的文字所谓Rune者写的。Rune义为“神秘”。今所存最古代的鲁纳文的遗物极少:一为金角上之铭刻,此金角大概是三世纪或四世纪,距今百八十年前在什列斯威(Schleswig)出土;一为挪威的吐奈(Tune)地方的石刻。此等铭刻,虽甚简短,但均有神话上的价值。至于年代较后的鲁纳文遗物,则所存尚多;瑞典,丹麦及人岛(Isle of Man)皆曾发见多量的雕刻着此项鲁纳文的墓碑、匙、椅、桨等。此种刻文,或为颂神之词,或为恋爱之句,要皆为神话之片段。
《厄达》因是出于基督教徒之采辑传述,故其中颇多既非北欧民族的亦非日耳曼民族的气氛。纯然是北欧民族的,是北欧的史诗所谓服尔松加传说的《佐贺》(Sagas)。此篇大概成于十二世纪,是著名的北欧民族传说,当时大概是流行的民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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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冰兰,现通译冰岛。
[2] 勃利尼哇夫·司凡音松主教,通译布林约尔夫·斯韦恩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