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飞来燕子得了首级,心中自然异常欢喜,就取了首级,星夜赶回京,交了旨。雍正帝看见,胸中也觉得快乐非常,以为心腹之患已经除却,便可高枕无忧,做一朝太平天子。然而有人说飞来燕子取得的首级,并非是文蔚的,李文蔚也没有自杀,这个首级是他用法取了别人的,给与飞来燕子带回,北京雍正帝不辨真假,就此混过。然而文蔚则深恐走漏消息,于己不利,就同着他几个同志,隐遁海外,故日后雍正仍旧被他设计暗杀,此说亦近情理,惟都是后话,现在暂且不表,归就正书。

自古以来,人人说佛门清净,僧道高洁,话说有理,但是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佛门,本来是清净,反被那好色的淫僧,带了慈悲的假面具,不去普度群生,却转弄错了头路,专去普度一般妇女,把那本来清净的佛门反弄得异常龌龊,言之良堪浩叹。这都是因为有一班道行浅的和尚,真心守不住,中途变了心,有的仗着他拳术武艺,有心变心作恶的,这就是像那苏州伏虎山的昙空和尚。

昙空和尚在伏虎山,修炼了几十年,自持本坚,思想高妙,而且有一身好武艺。若能长在这伏虎山上静修,恐怕还守得住,不知道人事难凭,往往有出人意料所及的。自从是年雍正临了朝,就密遣几个心腹来宣召他进京,他执意不肯,足见他早已把那功名利禄厌弃了。然而雍正所遣的心腹回京后,昙空和尚暗自思忖,深恐雍正疑忌他,算计了性命,故就同了他慈因、慈云、慈法、慈普四个徒弟下了山,隐居在附近熟识的民家,暗里托人往各处去打探消息,自己也不时同着几个徒弟到各处热闹的地方留览。

然而热闹地方即是奸邪的隐处,唯奸邪最足以动人,昙空和尚虽然修炼有年,然目常睹粉白环绿、耳常闻佚辞淫声,不多时,竟渐渐地变心了。又兼着慈云、慈因两个徒弟不时逗动,遂致内邪外奸相机并进,而迫得昙空和尚尽费前功,坠落地狱,做出不端之事,玷污佛门,且竟致丧折性命。淫欲之念,岂可妄动哉!

昙空和尚后来探听得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就仍旧移归上山。其时适值仲春天气,山上花方绽苞,绿杨荫芽,景色绝佳,以至一班公子王孙、大家闺秀咸都上山来。游春的游春,烧香的烧香,倒把个寂寞荒山顿变成繁华世界。

昙空和尚已变了心,见着这班如花美眷成群结队地走来走去,岂有不动欲、心起邪念的?越看越想,越想越看,差不多眼睛里要看出火来。又有慈云、慈因两人在旁边撺掇,于是昙空和尚深悔当日何必剃光头,肉在口边,不能吃,眼饱腹仍饥。其懊恼形状,有不可以言语形容者。

昙空和尚已心迷于色,他的行动举止也就渐渐地放肆起来。不时遇着妇女上山来烧香,他就眉开眼笑地曲意奉顺。那班端正的妇女,固仍处之如常,不露丝毫轻狂态度;若有一帮淫浪妇人逞若昙空和尚这般景象,反大加欢迎,故意格外卖弄风骚,眉挑目送,做尽丑态,引得昙空和尚热锅内蚂蚁一般,坐卧不安,饮食无味,迫得他渐渐地由眉挑目送进了一步,动起手脚来。由动手脚而实行普度,遍撒佛种,顿使干净佛土,变成宣淫秽地。

那班淫荡妇女,自得了昙空和尚的甘露味后,就不时地假着烧香为名,上山来做那无耻的勾当。甚至留宿庵内,日参欢喜禅,夜开并蒂莲,可算得常在极乐国里,逍遥贡界。

然而人的心胸终没有满足的时候,只想越多越好,非独于钱财如此,就如对于女色,也是如此的。有了一个,还想两个;得了美的,还要得丑的。就是像这个昙空和尚,他既有了好几个妇女与他来往,然而他的欲心尚未满足,又不时遣他的徒弟下山觅艳、访情。遇着有绝色的,就百计引诱她上山,或者遇贫穷人家的妇女,则昭以重利;不从,则强掠之上山。有的怕他威吓,有的贪他重利,都愿受他淫污者;或有抵死不从者,则紧闭密室,凌虐诱劝。然有不受其诱劝而凌虐至死者,亦比比是。

昙空和尚虽享尽人间艳福,却造下万重罪孽,到后来以至丧失他的性命。现今缓缓地来述他最造孽的一件事情,及他致死之原由。

有陆秋园,一文弱书生也。先世本望族,及生而中落,生父殁,家只老母,一妻以及老仆。妻年少而有殊色,且孝且贤,日则为人洗衣,夜则挑灯事女红。伴书生读,漏深不辍,以十指所得资家用。姑食辄肉饭,而己与夫恒以稀粥醢菜充饥,无怨色。有怜而询之者,则对曰:“姑年老且病,非食不可。妾年少,只求腹饱,安希他哉?”是以邻居咸贤称之,宜天亦佑之也,而不知天竟不佑之而反祸之也,天亦忍矣哉!

其家适傍伏虎山麓,一日,妇方在河滨洗衣,忽为昙空之徒慈因所见,急报之乃师,并引之往山麓窥焉。昙空不见则已,一见欲狂,暗叹曰:“天下岂竟有此美妇人耶!”回顾慈因曰:“汝速为我图之。”慈因曰:“诺!”

翌日归告曰:“妇夫乃寒士,家居山西麓,除彼夫妇二人外,只有老母一,老仆一。若酬以重金,必可偿师愿。”

昙空大喜,即与慈因以重金,慈因即挟之往。无何,归告曰:“若曹太不知趣,非但不允,且破口大骂,‘我家虽贫,确系清白,决不做此无耻苟且事!汝贼秃失了乌珠,盲了双目,想以黄白物来诱人耶?速去,否则,仔细尔秃颅也’。徒实无法,故只得持金返。”

昙空和尚闻言大怒道:“好不识时务的混账东西,你仗什么势,来敢得罪老僧!且看老僧的手段,弄得你家破人亡,才知道老僧的厉害,发泄完胸中之恨气!”说着,就贴附慈因的右耳道:“如此,如此!”只见慈因拍手大笑道:“秒极,秒极!看她再敢拗强不敢拗强。”说毕就走。

翌晨,妇又往河滨洗衣,忽觉后有人掖其腰,忽回顾,则即前日持金去妇家之慈因和尚也。妇方欲斥其无礼,慈因即挟之,狂奔向山上而去。妇骇甚,大呼救命。无奈野荒人稀,绝无应者,慈因已挟妇奔至山寺。

昙空见之,自然大喜过望,命暂幽之密室,命人看守。他却私自暗忖道:“已入了我的樊笼,终逃不了的,无礼如何是我的肉。现在若去下手,恐怕她不肯,寻了短见,不是白白地送掉了,岂不可惜!倒不如先派已经服从我的几个妇人,去诱说她,软硬兼施,不怕她不从。她若从了,我就可同她永久快活着了。”主意已定,昙空就走去吩咐和他相好的刘、张两个妇人道:“我现在又弄到一个好的,但恐不从我,白丢了命。故我来托你们两个去劝劝她。若然她肯了,这都是你们的功劳,我自然重重地报谢你。”

那两个妇人听了,都伸了一个指头,带笑骂道:“臭贼秃,有了我们两个还嫌不够,再去弄了一个来。你已经弄了来,她肯不肯,关我们什么事?你自己去劝她好了。”昙空知道是拈酸儿,就嬉皮搭脸道:“你们只管去劝,我是决不薄待你们的。”刘、张两个妇人方暂抬起身来,往外走去。

却说朱氏被慈因抢了上山来,藏在密室内,知道身入贼巢淫窟,绝无幸免的,故早已抱着必死之心,万不从贼,污掉自身。又想到,我已被掠上山,不知家中已得知否,若然得知了,必定急得无法,想到这里竟放声大哭起来,奋身向墙上撞去。早被看守的人拉住,正在闹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忽然刘、张两个妇人,款款地走进来。几个看守的人都道:“好了,好了!娘娘来了,快去劝劝她,我们是不中用的,被她骂得也够了。”

刘、张两个妇人道:“谁叫你们得罪她的?”说着,就走近前来,把朱氏细看。只见鬓发蓬松,然而越显她的娇媚;脸腮泪痕,宛如牡丹滴雨;星眼昏雾,酷若芍药笼烟。刘、张两个妇人就含笑启口道:“何苦!来到了这个地方,是免不了的。我们起初被他们抢上来,也是像你一般地抵死不从。后来仔细一想,若然寻死,也是白死,性命是人人爱惜的,我们就从了。他倒弄的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绸绫罗缎,异常的快活。你若然从了,是更不必说的,比我们还要好。因为你的年纪又轻,相貌尤好,师傅是一定格外哀怜你的。何况一个女人生在世界上,原是只讲的快活舒服罢了,那些贞洁节操,本来是诓人的,我们劝你还是从了吧!只这样也是无益的,白白地把好身子糟蹋了。”

朱氏方在发狠要寻死,听了这些话,好似火上添油,就破口大骂道:“好没廉耻的妇人!你们当我是与你们一般的不要脸么?你们只图快活,不怕人家唾骂,要晓得做妇人最重的节操廉耻。若是节操廉耻都丧失了,虽生着,还不如死的呢!你们快给我滚开,我不欲看见你们这种没有廉耻的东西!”

一篇话骂得刘、张两个妇人闭口无言,瞪了一瞪,就说道:“好不识好恶的怪妇人,我们好好地劝你,你非但不从,还要骂我们。唉,让你去吧!”说着就走了。

日落西山,群鸟归林,陆秋园尚不见妻返,讶甚,或洗衣失足坠水耶?遂命老仆陆忠往河滨寻觅,不之见。归报陆某,骇极,抑遭强徒劫掠去,日复一日,音讯杳然。陆忠四出探访,亦无着落。陆秋园迫不得已,禀明老母。老母闻言,大恸竟晕绝。良久,始泣曰:“老身难得此孝媳,朝夕侍奉,今媳失踪,不溺于水必遭暴劫,老身安愿再生哉!”

秋园力劝,始稍已,然日必哀形于色。秋园心实痛,且恐老母病,家贫无资,报官亦无益,只日遣陆忠四出探访。一日陆忠归告曰:“娘娘已有着落,老奴今晨外出,遇某牧童见老奴慌张,询其故。老奴据实告,牧童即曰:‘我曾见一妇人洗衣河滨,其时尚早,后忽来和尚挟之上伏虎山去,未知是否?’老奴闻言,急复询其形貌、妆饰,牧童一一告,则赫然娘娘也。惟伏虎山昙空和尚同他几个徒弟都孔武有力,且娴拳术。起初本来是端正的,近来忽然变了心,专下山来抢掠妇女上山去奸淫。妇女被他们污辱的,不知道多少!有许多没廉耻的,就住在山上当了他们的妻妾;一班许多有节操的,则都寻死。老奴看娘娘平日举止行动,也是有节操的,虽然被他们掠上山去,是绝不会受他们一班贼秃污辱。但是我们现虽去了求他们放人,决定是做不到。据老奴意思,势不得不报官或者可以归还,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陆某道:“还须禀闻老太太。”说着就走进内房,向他老母说明种种。老母大怒道:“贼和尚敢如此放肆,他们要我们的命,我们也要他们贼和尚的命,大家就此拼拼吧!”说完又大哭起来。

秋园力劝说道:“让儿子去报了官,必定可把媳妇弄转来的。”却不知道非但没有转来,反被昙空和尚用计,弄得家破人亡,陆某差不多病死狱内焉。

昙空和尚自从吩咐慈因把朱氏抢上山来,藏在密室内,嘱托他的相好去诱劝。他一心愿望朱氏允从,夜间就可成事。哪知道朱氏节烈性成,非但不从,而且大骂一顿把昙空气得暴跳如雷,说道:“你这个妇人不识好坏,我好好派人劝你,你不从就罢了,还要骂人。我不看你此般貌美年轻,早把你杀掉了。快给我仍旧藏着,留心看守,倒不要被她自尽了,怪可惜的。”

一日昙空和尚正在同他几个相好妇人调笑,见慈因急急忙忙地跑来说道:“现在我们抢朱氏上山来,她的丈夫家已经知道,听说还要报官呢!”昙空和尚冷笑道:“我道什么事,原来是这事,这有什么要紧!老僧不与他计较,他倒要算计老僧起来,真正叫作老虎头上想拍苍蝇,自己寻死。”

慈因道:“虽然不要紧,也当想个法儿防备防备,别让他先动了手,就难办了。”昙空和尚笑而不答,只附着慈因的耳朵低声道:“如此如此,就妥了。”只见慈因笑道:“我遵师父的命去干那件事,但是将来若然有什么祸事发作起来,我就担当不起。”昙空道:“一人做事,一人挡,你只管干去,有老僧在,还怕什么!”

街谈巷议,莫衷一是,唯都说奇怪,伏虎山脚下杀死一个人,头却不见。然一路血迹,直到陆秀才门口方才没有,或者陆秀才杀了人,也未可知。但有的人说陆秀才文文弱弱的读书人,人品也很规矩,岂能干这杀人的事?当地地保已经报了官,等一时就要来相验的,或者就可拿着凶手,也未可知。

俄而,县官果到尸场相验,委以被人戮死,唯头颅不见,命地保暂且棺敛,候缉凶手究办,并密寻尸首所在。验毕,县官正欲回衙,忽见差人走前禀道:“小的见着一路血迹,直到陆秀才家门口,难免不是陆秀才行凶的,请太爷定夺。”县官道:“先传陆秋园来问话。”差人就虎昂昂地去传了。

无缘无故飞来横祸,秋园正在命陆忠去报官,追觅失妻。忽见县差急忙忙地走进来,秋园大惊,便问何事。县差低声道:“新近伏虎山脚杀死一个人,头颅不见,血迹一路沥到你们门口,县太爷有些疑心,故饬小的来传你去问话。”

陆某道:“我一介书生,每日安守在家,岂敢干这杀人犯法的事?”县差道:“你既没有杀人,你怕什么?去见了县太爷,问了几句话,就可回来的。”

陆某暗忖:“我没有杀人,去见县官怕什么?而且正可禀诉昙空和尚强劫民妻之事。”主意已定,就对县差道:“烦你再等半刻,让我禀过老母再走。”说着就进内房,禀过老母,亦只无奈。随后出来,随了县差而去。

到了尸场,县差先上前禀过,随后,县官就传秋园至案前,问道:“这件杀人事件你与闻与否?”秋园答道:“小生非但没与闻,连知道都不知道。”县官又问道:“你既然不与闻,不知道,为何血迹直沥至你家的门口?”秋园道:“小生也不明白。”

县官刚欲再问,秋园就上前一步,行了一个礼,禀道:“小生之妻,近被伏虎山昙空和尚劫去,请老公祖饬提昙空和尚到案审究,并求追还原妻。”县官道:“已有这事理当究办,唯这杀人案件,尚未审结,现在你处于嫌疑地位,本县拟亲往你家查察一次,再行定夺。”说毕就命起驾,迳往陆姓家中而去。

县官既到了陆姓家中,就命县差详细搜检,那班县差奉了命就动起手来。秋园的老母全身发抖,经秋园详解,始稍安心。

且说那班县差,在屋内搜检了一遍,并没有什么,遂后就到后边庭中来。有一个县差看见西墙脚下院土浮起,心下疑惑,就同了其余的县差到那西墙脚下,用铲掘起那浮土,不到一尺深,只见一颗血迹模糊的头颅,埋在里边。

秋园见了,已吓得面如土色一般,县差也就吆喝起来。在东边一株梧桐树底下,掘得一把上有血迹的快刀。秋园至此已不能言语了,县差就拥着他去见县官。

县官见了,就大声喝道:“给我跪下!凶器、证据都在,还敢赖么?”秋园听了一喝,方暂清醒,竟口喊道:“冤枉,冤枉!小生足不出户,不知这颗头颅、血刀何处来的,一定有人有心陷害,还求老公祖明夺。”县官道:“胡说!”就命一班县差带回去,再行究审。说毕就起驾带了陆某回衙而去。

这里陆某的老母已哭晕在地,幸有老仆陆忠救转来,劝道:“老太太,不必着急,身体要紧,别急坏了。相公实在没有杀人,经县里审明白了,自然依旧放回来的。”然而她仍旧一味哭开说:“这种日子我不要过,媳妇被人抢去,儿子被县里拿去,只剩着老身做甚?”说着就往墙上撞去。急得陆忠赶紧拉住,缓缓百般安慰,方才好了些。然究竟一时忙乱也无法可想。

诸君要知道,秋园为什么家里搜得凶器、头颅,平平地拿到县里?这都是伏虎山昙空和尚,因为秋园要报官,追究他,他就暗中命他的徒弟慈因下山,乘夜把走路的杀了,割下了头颅,并那凶刀蹑到秋园的后院,爬了进去,把头颅埋在东墙脚下,把那把凶刀藏在梧桐树底下一块石头内,果然他的计策达到成功了。昙空非常的欢喜,就走到密室中向朱氏道:“你的丈夫已经杀了人,犯了法,拿到县里定了死罪。我劝你还是从了我,倒享些福吧!”

朱氏闻言,信以为真,就大哭起来。后来一想,或者这个贼秃诓我,或者他去用计陷害了我的丈夫,也未可知。现在不管什么,不如死了干净,省得受如许磨难。主意已定,就往墙上撞去,幸亏有看的拉住。

昙空起初见低头无言以为肯从了,心中非常喜欢;后来见欲撞墙寻死,就吓得走开了。但是他暗想不结果陆某,终不能成事,于是他又暗中差他徒弟慈因去贿通狱卒,想把秋园暗暗结果了。幸亏有一个狱卒,良心忠厚,不忍害人,他处处把秋园卫护,故不致被害。但是后来当堂审讯的时候,因为受不起那般刑,竟承认是他杀的。县官就叫他画了押,钉镣收禁,俟明年秋季处决。可怜他终日在狱中啜泣,暗想:何人如此丧尽天良,陷害无辜,想来想去,方想到昙空和尚,一定被他下此毒计。想到这儿,就咬牙狠声说道:“唉!昙空和尚,我陆秋园与你无冤无仇,你把妻子强抢了去还不肯罢休,竟下此毒计,弄得家破人亡。我陆秋园无缘无故因受不过苛刑,认了罪。将来白白地身首异处,做那无头冤鬼。”

不表秋园在狱中哭泣,且说那老仆陆忠。陆忠自从秋园无辜陷入监牢后,知道定无生理,家中老女主人又急得患病在床,一息奄奄。他心中异常愤懑,就四处详细打听,谁人设计陷害他相公。后来,渐渐地探得是伏虎山昙空和尚设下这个毒计,陆忠就暗骂道:“好一个没心肝的臭秃驴,你抢了我们的娘娘不算,还要陷害我们相公,你贼心太狠了!我陆忠是姓陆的多年老仆,我家老爷去世后,就剩下相公一个人,若然害了,岂不是绝了姓陆的宗嗣么?我陆忠已老,在世的日子也是很少,不如拼我这条老命,去把昙空那个贼秃杀了,把相公救了出来,也算尽了我做奴仆的心。”主意已定,他就每日怀了一把利刃,在伏虎山四周走来走去。

一日昙空忽下山来,欲往城中去打探消息,途遇陆忠,也不疑心,以为是上山来游玩的。不防陆忠见了昙空,缓缓地欲下山去,就暗暗把那把利刃取出来,拿在右手,随了他下山来。走得不远,就从后面向昙空腰间用力一戳,只听得“啊呀!”一声,昙空就倒在地下。陆忠还用力戳了几下,看他不动,知道已死,陆忠就一口气奔到县里,击鼓呼冤。

里头听见鼓声,就跑出几个县差,看见是秋园的老仆,就吆喝道:“你老昏了?你家的相公已定了罪,你还到这里胡闹什么!”陆忠央求道:“我还有别事声诉县太爷呢。”县差被他迫不过,就回里去禀了县官,出来生了堂,传陆忠进去。

陆忠见了县官,就拜了几拜,跪在旁边。县官问道:“你家主已定了罪,你再有什么声诉,快诉上来!”陆忠就哭诉昙空和尚如何抢他的主母上山逼奸,禁在密室,后来因为我家相公欲告官追究,他就用计吩咐他的徒弟慈因,乘夜把路人杀害了,拿了首级偷进后院,埋在地下,这是明明的陷害。县太爷不察,被他蒙混过去,定了我家相公的罪,可怜我家老爷,自从去世,只剩下相公一人,接续香烟。若然相公再有什么,那不就对外绝了姓陆的宗嗣么?奴才受了我家老爷去世时的嘱托,不得不竟力设法援救相公。天天出外打探,人人都说是昙空和尚有心设下毒计陷害的,奴才愤不过,就天天藏了刀在伏虎山四周走来走去。可巧今天下山来,奴才就乘他不备,就把他戳死在山脚下。这都是实话、实事,若太爷不信,请太爷派人上山查察后,再定奴才的罪,死也愿意!”

县官见陆忠侃侃而谈,毫不畏缩,就准了他,就命亲往伏虎山而去。

将到山上,县官就吩咐上山去查察,而后验尸。因恐若先验尸,怕昙空的徒弟得了信逃逸,于是一路蜂拥上山,缓缓地走去。将到寺中,只听得里面妇人笑语,县官心下就信了一半陆忠的话,及走进去,恰好慈因、慈云两个徒弟,正在乘他师父不在,与两个妇人调笑,县官见了大怒,就厉声喝道:“拿下来!”那两个贼秃和尚、两个妇人正调情得火热时候,猛不防听见有人厉声喝拿,回头一看,见是本县县官,想欲逃走,已被几个县差赶上就用绳捆了,把两个妇人也锁了。然后往密室把朱氏放了出来,再往各处搜得许多武器、衣服、钱财,就押解了人犯、捆载了东西,下山来验过了昙空的尸身,就回县衙去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