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珊珊的假父假母,听得米成山的话,心里自是老大不愿意,但是口里如何说得理由出来。米成山又是无锡的巨绅,势力极大,无锡县知事,没有不在他跟前献殷勤的。他儿子叫米建瀛,是很有直声的御史。米成山又做过一任山西藩台,放过一任主考,所以门生故史极多,为人更正直无私。无锡城中,有谁不敬重他,谁不惧怕他呢!

珊珊的假母乖觉,连忙跪下说道:“珊珊小姐实在替小妇人家,挣的钱不少。不过老太爷明见万里,小妇人一家十多口,这一两年来,全仗珊珊小姐一个人,支持门户。虽然替小妇人家,挣得不少的钱,总是入手便光了。于今老太爷大恩,收她做孙小姐,她本是大家的小姐,这一来,不但她感激,便是小妇人夫妇,也应代她感激老太爷的恩典才是。小妇人夫妇,还有什么话敢说呢!”

米成山哈哈笑道:“好一个没有什么话敢说。这分明是说,不是没有话说,是有话不敢说。我看你们这类东西,简直是个坏胚,幸喜这个女孩子,不是你们亲生的;若是你们亲生的,就这一辈子,也莫想跳出这个火坑了。你们简直是把她当摇钱树、聚宝盆,大约没有十万八万,也填不了你们的欲壑。我不是吝惜银钱,我既已提拔这孩子到我家去了,再冤枉给你们的钱,没有意思。只这房里一房木器,是我买来的,也值二三百两银子。当时因这孩子在孝服中,所以一切都用素净的,于今她孝服也满了,我也嫌这白的,不大吉利,就赏了你们吧。”说时望着珊珊道:“你的衣服有穿旧了的,或颜色不好的,也都赏给他们,他们所得的,就不少了。银子是一两不要给,给也是白给了。他们若是有天良的,只这么就应感激你了;没有天良,便连你的身体给他们,他们剥了你的皮,还要吃你的肉,还不肯吐一点骨头呢。”珊珊连忙应是。

鸨母叩头谢赏起来,龟奴也谢了赏,都退去了。米成山教珊珊将需用的衣物捡好,约了明日上午来接,便坐着轿子回去了。

米成山一走,鸨母龟奴都跑进房来,望着珊珊痛哭,哀求珊珊留碗饭给他们吃。外面的相帮娘姨,也都进来,向珊珊叩头道喜。珊珊很积了些银子,拿出五十两来,分赏了相帮娘姨,又拿出一百两来,赏了龟奴鸨母。鸨母还要求多,珊珊不悦道:“米老太爷说你们不知足,真是太不知足了。前日王公子在这里,我替他饯行,就赏了你们一百银子。他每来一次,总是十两二十两,你们的钱,还得得不够吗?依米老太爷的话,是一两也不准我赏你们,你们不是亲耳听了的么?”

鸨母笑道(刚才是哭,此刻又笑了出来,确是狗贱无耻的鸨子):“什么王公子赏的银子,不完全就是小姐代替他赏我们的么?小姐的银子、银包,我们都认识,都是米府大顺银号的银子。”珊珊红了脸怒道:“混账,王府和米府是通家,王府的银子,都存在大顺银号里,随时要,随时去取。我这银子,也都是王公子给我的。王府是无锡首富,十万八万,只须一张字条,谁家钱庄银号,拿不出来,为什么教我代赏?我哪里有这许多银子,替他每次的代赏?你这话,和放屁一样,将来传出去了,成什么话?人家把王公子当什么人哩。”旋责骂,旋气得哭起来,一手将赏给鸨母的一百银子,抢了过来,往床上一掷道:“我悔不听我爷爷的话,拿银子买气来受。”

珊珊这一闹,把这两只龟奴鸨母吓慌了,又不敢再拿出那剥衣服、举藤条的威风来对付。黑眼睛望着到了手的白银子,忽被抢了回去,更如何舍得。只好双双跪下来,又使出那进门痛哭的神气,哀求一会儿,自己骂自己一会儿,只少自己打自己了。珊珊也不睬理,从床上拿了那封银子,往地上一掼道:“我以后若听得外面,有这种不伦不类的话,你们仔细一点就是了。便是米府饶了你,只怕王府也不会饶你。”鸨母龟奴哪里还敢再说二句,拾起银子,立起身来,诺诺连声地应着出去了。

珊珊揩干了眼泪,教如意帮着清检衣服。次日才用过早点,米成山已派了轿子,并几个轿夫来迎接。珊珊先教轿夫,将应用的物什搬去,才别了龟奴鸨母及同班的姊妹们,带着如意上轿进米府去了。

珊珊刚才动身,无怀却又来了。龟奴迎着告知拜米成山做孙女,接到米府去居住的话,无怀错愕了半晌,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龟奴见无怀立着不动,只道他不相信,引着他到珊珊先住的房里去看。无怀望了望问道:“她既是搬到米府去住,何以木器被帐,都不曾带去呢?”龟奴又将米成山忌讳的话说了,无怀只得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仍回家去。

原来无怀自前日珊珊替他饯了行回去,本打算安心在家用一晌会试工夫,好随着他父亲进京会试。珊珊固是不愿意无怀常来,怕他家庭间发生障碍,反于自己的终身之事不好。便是无怀也只要珊珊承认做妾,就心满意足了,暂时少见几次面,却没要紧。谁知这几日,无怀母亲的病,因感冒起,一日重似一日,请了许多名医看了,都说体质太弱,非有多时间调养,不能望好。王石田夫妻的情爱,本来甚好,眼看着妻子病得厉害,如何能撇下来,带着儿子进京会试呢?并且距会试的期尚早,只得暂时歇下,等病好了再说。无怀因此想送个信给珊珊,凑巧刚才已走,回到家中,也想不出和珊珊通消息的法子。

又过了几日,王夫人的病势,更加沉重了,无怀也就无心再想念珊珊,日夜在王夫人床前,衣不解带地服侍。没拖延几日,王夫人便呜呼死了。王夫人一死不打紧,不但害得无怀闱场不能下,便是婚事,也就要一搁三年。只是若非王夫人趁这时死了,也就没有以下种种忠孝节义、奸盗邪淫的好事实演了出来,没有以下种种好事实。那就是王无怀会进士、点翰林,和袁才子一样,乞假完婚,拥着娇妻美妾,过人生顶快活的日子。在王无怀及张静宜、陈珊珊一般人,自是愿意,不过不肖生巴巴地提起笔来,写这种和《儿女英雄传》一般的无聊小说,就未免太无味了。

闲话少说,王夫人丧葬既毕,无怀在家守制,无事可书。整整过了两年,这日,无怀正从梁锡诚家中回来,走观音庙经过,见庙门口立着几个仆役,一眼看见无怀,都垂手直立起来。无怀觉得有一两个很是面熟的,只是记不起是谁家的仆役。再望门里,停着一乘三人抬的小轿,轿后两个铁丝纱灯笼,上写着朱红米字。陡然记起珊珊的母亲,是在这庙里出了家,这轿子必是珊珊坐着来看她母亲的。一时心里踌躇,欲待进去吧,一则自己在制中,恐怕人家议论;一则这观音庙不比班子,况又有珊珊的母亲在内,见面说话,多有不便。正在寻思如何避人耳目,与珊珊会谈几句,忽见仆役中一个衣服穿得漂亮的,走到无怀跟前,打了一拱,立起身来说道:“我家小姐,正想和少爷说句话,请少爷在这里等等,进去通报一声,便来迎接。”无怀不曾回答,那人已转身跑进庙里去了。

不一会儿,同着如意小丫头出来,无怀看如意,也是遍身绫锦,出落得如花枝一般,笑嘻嘻地走近身来说道:“小姐在里面等少爷进去。”无怀点了点头,跟着如意向庙里走。才到正殿,就见珊珊立在经堂里。虽是淡妆素服,而一种幽娴静淑的气概,正如霜中的菊、雪里的梅,比二年前在班子里见着的时候,觉得那时只是可爱,此时更是可敬了。珊珊见了无怀,却不似在班子时,走过来就握无怀的手,说也有,笑也有了;只略露出些笑容,低声问了句好,即让无怀到一间很精雅的云房内,一张紫檀禅榻上坐下,自己也就不和先时一样,挨身坐下了,另坐在一张椅上相陪。

珊珊说道:“我母亲这两日,发了肝气痛的老病,我因此这两日都到这里来。幸喜此时好了些,大约明后日,就可平复了。平日我母亲,是不许我常到这里来的。”无怀道:“我常走这门口经过,怪道至今日才遇着你。前年你搬进米府的那日,我去班子里,扑了一个空,后来母亲一去世,你如何进米府的情形,我至今还不知道。”珊珊遂将那时米成山到班子里来打听,及彼此对谈的话,略略述了一遍。

无怀叹道:“这真难得,若不是他老人家,这么格外成全,你看这两三年,在班子里,如何过度。这真是你福慧双修,方得有此际遇。”珊珊摇头叹道:“受恩很容易报恩难,我在他家,虽上下人等都没将我作外人看待,然我心里总时觉不安得很,思量将来没有报答的时候,倒不如在班子里,心里还安逸些,起居饮食,也都随便些。我说这话,你必怪我不懂人情,米家对我如此恩情,我还说这种话,不是太不懂人情世故吗?其实寄人篱下,无端享受人家的供养,心里总是难过的。”

无怀只得极力安慰一番,珊珊又将米成山答应等无怀三年制满了,自己出面,设法成全婚事的话,向无怀说了。无怀自是欢喜,因是佛门清净之地,不便多坐,随即别了出来。珊珊送至正殿,望着无怀出了庙门,才回身进去。

无怀归到家中,方进自己的书房,更换衣服,只见墨耕走到跟前,神色慌张的样子,低声说道:“老爷刚才回来,不知在老太太跟前,谈了些什么话,怒气冲冲的。小的找着芍药打听,芍药说是为少爷在外面不规矩,老爷多久就听有风声。今日老爷又亲目看见少爷和人家的小姐,在观音庙,演庵堂相会的故事,因此在老太太跟前,说得气愤不过。此刻老爷还是板着脸,坐在房里,不住地问少爷回了没有。小的看少爷,须赶紧到老太太那里去求情,老爷今日的气,实在不小。”无怀一听这话,一颗心几乎跳到口里来了,遍身都软洋洋的,恨不得有地缝,可以钻下去藏身。

正在如巨雷轰顶的时候,进来一人,无怀回头一看,不由得胆都破了。来的正是他父亲王石田,那一副面孔,沉下来和青铁一般,吓得墨耕低下头,想向后门溜到老太太跟前送信。王石田已看见了,把脚一顿,一声喝道:“跑哪儿去?”接着用手指着无怀道:“你这畜生,鬼鬼祟祟,连跟前的小子,都是鬼头鬼脑的。唗!我问你,你的书是怎么读的,是些什么书?哪一部书曾教你母死不守制,到外面去勾引人家的女子?”

无怀吓得连忙跪下来,伏地发抖。王石田一迭连声地喝道:“说,说,说呀!”无怀哪里敢开口呢?王石田越发怒不可遏,顺手拖了一根支窗户的棍,对准无怀背上,一边打下,一边骂道:“打死你这不孝的孽畜,免得留在世上,现我王家的眼。我王家世代书香,如何容得你这种孽障!”一连打了几下,墨耕也跪下来,叩头哀求道:“望老爷息怒,少爷身体不好……”话不曾说完,王石田已提起脚,向墨耕一踢,骂道:“许你这小鬼头多口吗?还不给我快滚出去。”墨耕巴不得有这一句话,趁着一脚踢来,就势一滚,爬起来,往外就跑。耳里听得王石田喊站住,只作没听见,没命地跑进内院,急急地寻找芍药,偏再也找不着,又不敢直进老太太的房。因王石田治家严肃,内外分得极清,虽丫鬟小子,没有使命差遣,不许擅自出入。

此时墨耕找不着芍药,只急得搔耳扒腮,在院中乱转。偶然一眼看见一个老妈子,提着一壶水,打甬道里走过。便跑上前拖住,匆匆忙忙地说道:“还不快去老太太跟前送信,少爷被老爷打得要死了,此刻还在那里打呢,快去,快去!”

大凡人家的老妈子,十九总是耳不聪、目不明的,耳目一不聪明,性情也就因之疲缓了。墨耕说话,又太急促,老妈子光起两眼,望着墨耕。墨耕急得两眼和铜铃一般,四处张望,这一下被他望见芍药了,正端着一只碗,从厨房里走来。墨耕忙松了老妈子,把刚才的话,对芍药又说了一遍。芍药即将手中端的一碗没挦毛的燕窝,交给老妈子,转身跑向老太太跟前送信去了。不一会儿搀扶着老太太出来,老太太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到书房门口,见房门关着,听得王石田的声音,还在里面怒骂。

老太太气得发抖,举起拐杖,在门上敲了几下,呼着王石田的名字,用那颤巍巍的声音喊道:“你癫了吗?我孙子有什么不好,要你这样关着门儿打。”口里是这么喊,手里的拐杖,仍不住地在门上乱敲。王石田听得自己的母亲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棍,开门迎接进来。老太太见无怀跪在地下哭,头脸都打肿了,禁不住心痛,也流下泪来。正要弯腰去扯,王石田向无怀喝道:“还不给我站起来吗?”无怀被打得太重了些,挣了几下,才挣扎起来。

老太太指着王石田恨道:“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儿,你这个没天良的东西,竟忍心把儿子打得这样,我看你比老虎还要毒。莫说我这孙子,没什么不争气的地方,十六七岁,就弄得和你一般的前程,什么事赛不过你,用得着你是这么责罚他?”王石田只得听一句,应一句是。

老太太在无怀头脸上用手抚摩道:“我可怜的好孩子,不要委屈,你老子发癫似的,胡乱抓了你这么打,真是可恨!你身上打伤了哪块儿没有呢?”无怀早将眼泪拭干了,陪笑说道:“你老人家不用操心,没杀伤哪块。”随拿椅子,给老太太坐,王石田便退了出去。

老太太拉着无怀,在旁边坐下问道:“好孩子,你说给我听,你怎么会和米家里的小姐认识,如何约了在观音庙会面的?说给我听了,我替你做主。”无怀知道横竖隐瞒不了,便老着脸将和珊珊如何见面起,至今在观音庙如何会面止,一五一十,说了个详尽。老太太笑道:“原来不真是米家的小姐,我听得你老子说,正有些疑心,我家与米家,平日没多往来,他家的小姐,怎么轻易与外面男子见面?并且观音庙是什么地方,一个未出闺门的小姐,就好一个人,坐着轿子,带着丫头仆役,到那里与男子约会的吗?怪道是有这些缘由,这女子也就太可怜了。呵,不错,前年我带你去观音庙求婚姻签,出来招呼我的那个尼姑,必定就是她的母亲了。我当时看了那尼姑的举动,听了她的言语,很像是才出家不久的。既是米老头子,认作孙女,他的父亲,又是个拔贡,也不辱没了我家。不过张家的姑娘,已经定下来了,凡是有个大小,就有个先后,等到张家姑娘过门之后,不愁你老子不肯。你不要放在心里着急,急出毛病来了不好。你只发奋读书,若是点了头名状元(状元有不头名者耶?确是老太太声口),你老子心里一高兴,什么话都好说了。

“自从你母亲去世后,家中的事,不论内外大小,都是你老子操心。我是老了,不能问事,你老子也毕竟是个读书人,没经理过家事,心里也就烦得很。过了你母亲周年之后,我就教你老子,讨个人进来,有了一个帮手,免得柴米油盐的小事,也要自己经心。你老子说你母亲才死了,肉还没有冷,便讨人进来,心里总觉有些不忍;并且讨人也不容易,极难得有相当的。你老子又说你的年纪,已有这么大了,又是差不多已经成名的人,若是讨来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要你喊娘,你不敢不喊,要喊不愿,家庭间一不能融合,在我们这种人家,是要给外人笑话的。再过两年,若有相当的人物,纳一个进来做妾,便是花几个钱,倒没要紧。前回你母亲二周的忌日,我因见你老子太劳心得可怜,又把这话向他说,你舅父舅母,也都劝他早一日弄人进来,得早宽闲一日,你老子才答应了。即托你舅父,大家留心,但是仍只肯纳妾,不肯续弦。”

无怀道:“他老人家实在不必如此存心,无论什么女子,只要是他老人家续娶来的,名分所在,我哪有不愿喊娘的道理?”老太太点头道:“我也知道,你不是这么不懂事的孩子,不过你老子既决意要纳妾,就由他纳妾也好。”无怀道:“照理这话不应该我说,我的意思,与其纳妾,仍不如续弦的好。你老人家和舅父舅母,都是因父亲家务操劳,想父亲得个帮手,妾的名位既低,不是才德兼全的,就颇难治家整秩。并且肯跟人做妾的,有身份,有根底的,殊不易得。万一稍有不慎,我是时常受你老人家和父亲教训的人,无论怎么,是不敢使父亲着急的。但怕上下仆役,丫头老妈子之类,不能仰体父亲的心,背地里或有些闲言杂语,不问则纲纪废弛;追究又近于贾怨。家庭若是这样的不能融合,就不但外人笑话可怕,家道也难望兴隆了。”

老太太不住地点头道:“你这话说得很对,我再对你老子说,教他仔细想想吧!”当下无怀搀老太太回房,觉头脑昏痛得很勉强,陪老太太,用了晚膳,即回书房睡倒。肩背痛得不能贴席,伏着睡了一夜。次早更周身痛得厉害,想极力挣扎起来,到老太太房里请安,挣了几下,怎奈头目昏眩得支持不住。

墨耕到床前帮扶,才一坐起,陡觉喉间有些作痒,咯了几声,咯出一口浓痰。到口觉有腥气,吐到地一看,哪里是痰呢?竟是一大口凝血。心里吃了一惊,接连气往上涌,压抑不下,脖子一伸,口一张,一股鲜血,喷水一般地冒出来,射到四五尺以外。一连呛了几口,只吓得墨耕双手扶着无怀的头,浑身抖个不了。无怀呛完了几口血,身不由己地往席上便扑,说话都提气不上,对墨耕用手做了做手势,又向自己口里指指。墨耕会意,知道是要水漱口,即提脚要走。无怀又指指外面,将手摇了两摇,墨耕点头道:“小的理会得,不说便了。”

墨耕走出一想,老爷好毒的心,把少爷打成这个样子。少爷也真是好孝顺的儿子,被打到这个样子,还怕老爷、老太太知道了着急,不教我说。但是伤得这么重,不赶急请医生来诊,不怕就是这么送了我少爷的性命吗?老爷到那时候反悔起来,必然要归罪于我,说我不该隐瞒不报。老太太是可怜的人,她老人家听了这个信,必是吓得心里又慌又痛,一到书房,看了少爷这种情形,说不定会急得昏死过去。这信实万不可给她老人家知道的,我只送个信给老爷,看他把自己儿子,打得这样,他见了也心痛不心痛,后悔不后悔?

墨耕想了一个停当,便急急跑到王石田房里来,在门口就听得王石田在里面和两个客说话。墨耕也不顾是谁,伸手撩开门帘进去。

不知墨耕如何报信,且俟下回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