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的笔尖,真是忙极,现在应该从警署中收回来,叙述杨小枫家中的事了。

在第二天黎明时,太阳刚自懒懒地,从地平线上升起。杨小枫的阖家长幼,却已大为扰乱。原来隔夜八点多钟时,杨小枫就坐着自己的汽车,从家里出外,并曾告诉家中人说去赴珠宝商俱乐部的聚餐。不料过了一小时后,家中连接俱乐部两次电话,催问杨小枫为什么还不到会。

家人虽觉奇怪,还以为杨小枫或因别项重要事故,绕道他处,只得回答俱乐部中说,已经动身来了。岂知到了十二点钟,有几个同业,第三次又打电话来,说杨小枫始终未到俱乐部中,不知为着什么事。

至此,杨小枫的家人,渐觉惊异。因为知道这一次的同业聚餐,是由杨小枫自己召集的,并且听说,聚餐时将有重要的讨论,何至于失约不到?家人非常纳闷,预备等杨小枫回家时,问他什么缘故。不想杨小枫竟一夜未归。若在他人,偶然在外留宿,原算不得什么特殊的事,但在杨小枫,却是从来没有的事,家人不免惶急。因此第二天一清早,就四下里分遣仆役,到杨小枫常到的所在,一一去询问。一壁杨小枫的一妻二妾,都提心吊胆在那里静等消息。

一小时后,仆役们陆续回来报告说,各处都已问过,却没有影踪。

家人愈加焦急,杨小枫的妻子,竟放声哭起来了。正骚扰间,蓦地又来了一种惊人的消息,原来那个汽车夫,驾着车子驶回来了。那汽车夫走进门口时,众人见他色如死灰,面庞竟很可怕,身子东倒西倚,又像是喝醉了酒。

大家觉得情形不妙,忙围着问时,汽车夫嗫嚅道:“昨夜驾着车子,和主人一起出外,向骊龙路驶去,预备到珠宝商俱乐部。哪知车子正驶行着,蓦地间,竟有一人跳上车来。”

众人急道:“汽车不比别的车辆,驶行的时候,非常迅速,怎能有人跳上来呢?”

汽车夫道:“只因骊龙路的尽头,道路不很平正,因恐伤了车胎,故而缓缓驶着。在那时候,就被那人跳上来了。”

众人又抢着问:“以后怎样呢?”

汽车夫道:“那人的身手,迅速已极,隔着车门,就伸进手来向我鼻子上一掩,我只觉一阵异样的气息,从鼻孔中一冲,也不及开口,便昏然不知人事。”

众人很着忙的问道:“那末主人呢?”

汽车夫又嗫嚅道:“我,我不知道啊!不过当那人跳上车时,我好像隐隐地听得,主人喊了声‘啊呀’。依我想,当时必是两个人,同时跳上车来的,只是主人,坐在我背后的车厢中,情形如何,我不知道啊!”

汽车夫说到这里,杨小枫的妻妾,哭的哭,嚷的嚷,已闹成一片。还是杨小枫一个儿子,唤作枫孙的,年纪虽只十余龄,比较的却还镇静而有见识,忙劝住众人说道:“事已如此,乱嚷乱闹,也是无益于实际的。近来的新闻纸上,绑票的新闻,层出不穷,依我想父亲所遇的,也是这种事情。如果真是绑票,还是默默地花掉几个钱,大概没有其他危险的。”

杨小枫的妻子连声嚷道:“那末,快遣人送钱去,把你父亲赎回来吧!”

枫孙听着,又是着急,又是好笑,忙道:“父亲现在什么地方,还没有下落,到什么地方去赎呢?”又回头问汽车夫道:“那末,你今天怎么回来的呢?”

汽车夫道:“今天早上,我苏醒过来,见自己依旧在车子里,不过并不在前面开车处,而在后面车厢内蜷伏着了。醒时自觉身上异常寒冷,又觉头晕目眩,立足不定。探首向四面一望,只觉车子停在邝家荒场上。那边距离此间很远,车子大概已在那里停了一夜了。我回想昨夜的情形,心知主人已出了岔子,没奈何,只得开车回来了。”

汽车夫刚说完,杨小枫的妻妾,便又乱嚷乱闹。有的说快悬寻人赏格;有一个说,快去报告警署。

枫孙摇手道:“别闹别闹,这都不是根本办法。父亲在外面一向并无冤仇,照情形看来,一定是绑票了。如今最要紧的事,自然要把父亲安安逸逸的弄回来。万一报告警署,父亲反有危险。”

杨小枫的妻子哭道:“我的心乱了,依你便怎样呢?”

枫孙道:“依我吗?只有悄悄地等着,也别声张出去。那匪人既把父亲架了去,当然要遣人或寄信来勒赎的。到了那时,我们依着他们的数目,给了他们,父亲就得安然放回来了。好在我们家里也不争花几个钱啊!”

杨小枫的妻子道:“如此,我们等到几时呢?万一你父亲已被人家害……”

说到这里,又觉自己的话已说差,便又哭起来了。杨小枫的妾道:“万一那些匪人,知道我家很富有,开口便十万百万的要起来,难道也破产依他们不成?”

第二妾道:“这些匪类,也太可恶了,我的主见,不如去请些侦探警察,守在家里。他们不来送信便罢,等他们遣人来时,就把他拿下,和主人互相交换。不肯交换,就把这人枪毙。”

杨小枫的妻子啐道:“他们也把主人弄死,你怎么样?你怎么样?说话真不知轻重啊!”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正闹得鹊乱鸦飞,忽见外面走进一个仆役来,说有人来访小主人。杨小枫的妻子怒道:“人家正没有主意,却来絮聒什么,快对他说,此刻不在家,改一天来吧。”

仆役应声向外,枫孙道:“慢——你可曾问他姓什么?”

仆役道:“问过他了,他只说小主人知道的,只请他出来就是了。”

枫孙心中一动,又问仆役,是怎样一个人?仆役道:“是一位很漂亮的西装青年,一向并不曾来过。”枫孙忙道:“现在什么地方?”

仆役道:“在会客室中。”

枫孙听说,便向他母亲道:“等我看一看去,立刻就来。”说着,便随仆役走到会客室,却见那个来客,手中拿着顶呢帽,站在那里,观览壁间的书画,态度非常镇静。回头见枫孙入内,便很谦和的一颔首,又向仆役道:“这位是……”

仆役道:“正是小主人。”

仆役说完,就退了出去。

枫孙见那人的面貌,很是英俊,双目带着一种威棱,令人不敢逼视,便也不敢怠慢。刚待开口,陡见那人走过去,关上了室门,回身悄悄地向枫孙道:“杨君,下走此来,专为令尊的事。”

枫孙见那人举动怪特,一时摸不到头路,忙道:“家父吗?他在什么地方?只因他一夜未归,阖家都很焦灼啊!”

那人微笑道:“这是不用焦灼的,令尊此刻非常安适,不过他在什么地方,请恕我暂时不能宣布。”

枫孙一听这语气不对,顿觉自己心腔中已发生一种必卜的声音,一时转觉开不出口来。

那人回身在一只椅子中一坐,向枫孙摆了摆手,示意教枫孙也坐下来。又看他从衣袋里,取出一支纸烟,自己燃上了火,吸了几口,然后淡淡的道:“时间很可贵,爽爽快快的说吧。这是一种最新流行的玩意儿,叫作绑票。其实名目虽然不雅,讲到实际,也不过像亲戚朋友那么留着盤桓几时罢了。不过还有一层,像我们这种亲友,却是很穷苦的,既把令尊留了一夜,少不得要请求你们,把一夜的费用稍稍补偿咧!”

那人说话时,态度依然很从容,竟像普通谈话着一样,一些不动声色。

枫孙一听,此人分明是一个绑票的匪徒,不觉拭着额上的汗珠道:“哦,你——绑票——家严——哦!”说时面容却已失色,一回红,一回青,又睁大了眼,很不安的望着室门。

那人笑道:“杨君,你的意思,是不是要命尊价去唤警察呢?如此,在下不妨代劳。不过依在下的忠告,竟不必多此一举。警察这种东西,在我们眼中看来,其效用直等成衣店中的衣架,把他们唤了来,对于令尊,或者无益而有损,也未可知咧!”

枫孙嗫嚅道:“不,不!我并没有这种意思,我并没有这种意思,你们预备要多少呢?”

那个人伸着五个指道:“这样,总不算贵吧!”

枫孙又嗫嚅道:“哦!五千,好,就是这样。”

那人忽狂笑道:“唉!杨君,你未免把你令尊的身份,看得太轻,像令尊这样的货物,只值五千元吗?”

枫孙道:“那末,五万行不行?”

那人点了点头,枫孙想了想忽道:“但是,但是……”

那人截住他的话道:“我明白了,你要证据是不是?这里有最可靠的凭据在着。”说着便取出一个绯红的小信封,递在枫孙手内。

枫孙接着,满以为其中必是他父亲亲笔写的一封信。比及拆开一看,不禁一呆,原来信封中仅裹着两撮猪鬃似的东西,仔细一看,却不是猪鬃,乃是人的须。再仔细一看,好像是他父亲的须,不禁大惊,以为他父亲已出了什么岔子。

那人轻轻按着枫孙的肩膀,淡然道:“你且定心坐着,别急,别燥。你见了这东西,以为令尊已发生什么危险吗?这是决没有的事。因为普通的绑票,都靠被绑者亲笔写的一封信,算作凭据。其实笔迹可以摹仿,不如这东西比较真确可靠。倘若还不信,还有其他的证据。”说着在袋中摸出好些东西道:“这是令尊的金表,这是烟嘴,这是名片盒,这许多东西,换取五万元加令尊一个,大概不算贵吧。”

那人很兴奋的说着,只见枫孙沉吟不语,委决不下,便道:“时间废得多了,令尊大概已等得很不耐,你的意思,究竟怎么样?倘然牺牲五万元,令尊还来得及回府早餐;否则,在下也要告辞了,省得令尊一人等在那里,感受寂寞啊!”

枫孙嗫嚅道:“那末,你能否告诉我,家严究在何处啊?”

那人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在一所安适的地点,在五万元未进我衣袋中之先,只得暂守秘密咧。”

枫孙无可如何,只得站起来道:“那末,等我去商议一下,好不好?”

那人点了点头道:“很好,其实这是很简单的问题,你去商议,也不过两件事:一件立刻去唤警察;再一件,便把五万元送出来。如果去唤警察,应当选择精明一点的,别把饭桶请来,那是很乏味的;如果去取五万元,我得预先声明,现金很累赘,我可不欢迎,支票也不可靠,最好是纸币。没有纸币,代价相等的珠子、钻石,也可以勉强,好在府上开着珠宝铺,这种东西,家中一定很多啊!”

那人说完,又燃上支烟,行所无事的吸着。

枫孙走到里面,便告诉众人道:“果不出所料,绑票的匪徒刻已等在外面。”

众人一听,来的就是匪徒,更又哄闹起来。胆子大些的,想走出去看。枫孙忙摇手阻止道:“别闹别闹,也别去惊动他,看那人的言语举动,似乎很不好惹。”便把谈话情形细述了一遍,只瞒着绯红信封中的两撮燕尾须,恐说出来时,众人吃惊。又道:“现在我们怎么对付他呢?”

众人商议了一阵,你有你的主张,我有我的意见,聚讼纷纭,大概比较议院中的集议,更是扰乱。最后杨小枫的妻子,决定牺牲五万元,来交给那人。只因凑不齐纸币,便把几种很贵重的珠钻作抵,由枫孙包了一个小包,亲送出来。

走到会客室中,那人笑嘻嘻地,迎上前来,望见了那个小包,竟很不客气的,从枫孙手内轻轻接了过去道:“这是五万元吗?”

说着又大模大样,把包检开,默然检点了一回。检毕似乎很满意,忽向枫孙一鞠躬,也不开口,竟取了呢帽,往外就走。此时那人面上,陡现着一种凛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枫孙不知如何,竟不拦阻。在会客室门外张望的众人,竟也分开一条路,让他大踏步走去。

枫孙急急追将出来,高喊道:“咦!怎么样?父亲呢?父亲怎么样啊!”

那人已走到大门以外,一些不作理会,枫孙只得又追上去道:“父亲怎么样?父亲怎么样?”

那人到了街面上,四面望了一望,忽又回转身子,走近枫孙身前,凑着他的耳朵道:“唉!孩子,你真可怜,为了区区五万元,也值得淌下汗来。我对你说,令尊今天还来得及回来用早餐哦!看你的神色,似乎还不信我的话。来,来,来,你看看我是什么人,岂肯为这一点芝麻般的事,失信于你。”

那人说时,伸着一个指头,指了指他自己的耳朵。枫孙细细一看,只见那人左右耳上,各有一颗红痣,不觉失声喊道:“哦,你啊!”

那人道:“不差,我呀!“说完,狂笑了一阵,径自走了。

枫孙凝立在街面上,眼望那人在前面缓缓走着,却已没有勇气,再去追问。又恐那人拿了五万元去,仍不放父亲回来,心头顿又慌乱。却见身旁站着许多男仆,急忙选出四个来,匆匆吩咐道:“你们快远远地跟着那人,看他到什么地点。两个守在那里,两个回来报告。如见他们放出老主人来,便迎了回来,只是千万别惊动警察,也别惊动那人。”

四个仆役,忙答应着,幸喜那人还走得很不远,于是紧紧追上去。直等相距已几丈路,方始放缓脚步,悄悄地跟在后面。只见那人走了一段,便在道旁休息一回。看他的情状,宛如无事的人一样,一回,又慢吞吞地前行。如此走了歇,歇了走,不知不觉,已穿过许多街,转了许多湾,弄得后面的四人,莫名其妙。从七点钟直走到九点多钟,四人算计路程,已不下五六里。最后见那人又转了个湾,直向那条名唤玉麟街的走去,再向前便是第十四区警署,却见那人忽立定在一家小小的烟店前。四人中有一人,等得不耐,冒险上前偷看,只见那人取出一张纸币,高声道:“小银币。”

当下店伙便拿了许多小银币给他,他一一抓向裤袋乱塞,约有六七十枚之数;另有许多铜元,却都放进衣袋中,重又向前,一面用手振着裤袋,锵然作声。将近走到第十四区警署门前,忽又站定了,背着手看许多小工在那里修路。这一回,足足等了二十分钟,并不前进。

四人正在焦灼,蓦地见那人杂在小工中,伸着两手,向空中一洒,叮当响了一阵。一刹那间,那许多小工,已挤成一堆,都匍匐在地上,乱挤乱拥,争抢那人掷下的东西。一时路上大乱。等到这四人从人砌的墙壁中,拥挤出去时,四面寻觅那人,早已没有踪影。这四个仆役,你怨我,我怨你,一时都没了主见,内中有一个道:“不如再向前去找一下。”

其他三人,只得依他,到了第十四警局门口,陡见四五绅士模样的人,拥着一个穿西装的,一哄上了汽车。这个穿西装的,分明就是方才那人。岂知走近汽车之前,仔细一认服装,虽然相同,面貌却已完全不对。再仔细看,又好像就是自己的主人,不过唇上已少了两撇须,而神色上,又显露着一种疲倦的样子。

四人中的一个,忙高声向他同伴道:“你看!车中穿西装的不是主人吗?”

又一个道:“是呀!像得很。但是主人是有须的,而且一向不穿西装,现在又正被匪徒绑着票,怎样会到此间来呢?”

还有两个同声说道:“一定是主人。不见同车的五个绅士,都是主人的朋友吗?”

说话时那辆挺大的汽车,已飞驰而去,四人呆呆地站在路旁,宛如看着新奇的幻术,竟猜不出其中藏着什么玄妙。尤其使他们诧异的,为什么自己的主人,竟和匪类穿着同样的服装?最后,四人商议道:“我们所追踪的那人,既已不见,不如姑且回去。万一汽车上的人,果是主人,大概此刻已先到了家中,回去看一看就明白咧。”

枫孙遣去了四个仆役,二小时后,不见他们回来。正很不安,忽听得有人从外面一路嚷进来道:“主人回来了,主人回来了。”

这一句话,真有非常的魔力,一刹那间,把杨小枫阖家的人,都吸引到了门外。果见杨小枫的几个同业,把杨小枫扶了进来。扶到了书室中,众人顿时把他围成一个圈子,急问昨晚的情形。

此事杨小枫面色苍白,呼吸短促,一时说不出话来。众人又问那几个珠宝商,从什么地方伴他来的。珠宝商道:“正从第十四警署中出来,原来他昨晚不知如何,却被警署中认作了什么剧盗,误拘了去,整整管押了一夜,今天还预备把他解送警厅,还巧我们早些赶去,辨明了这绝大的误会,否则事情更麻烦咧。”

杨小枫的家人,觉得万分诧异,便把刚才被一个匪徒取去五万元的话,一一说了。并说,阖家都当他在匪窟中,怎么会拘留在警署中呢?

五个珠宝商道:“我们也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啊!”

家人道:“但诸位今天何以知道他在警署中,前去保他呢?”

五个珠宝商道:“这件事,说来很奇怪。原来我们一清早,都接到一封同样措词的信,信上道:珠宝商联合会会长杨小枫,昨晚饮酒剧醉,枪击警探,已被玉麟街第十四区警署拘捕,请火速聊名往保,否则恐有危险……”信后并无署名。问家人时,都说这信在黎明时,由一个幼童叩门送来。到底这信是谁发的,竟无人知道。

这时杨小枫的精神,已稍稍恢复,便把昨晚所遭种种奇事,详细述了一遍。众人一壁啧啧称怪,一壁把各方面的事情,拼合起细细一研究,方始渐渐得到了些头绪,都说这种种事情,必是那个青年一人摆布的诡谋。此人今天虽穿着西装,其实与昨晚广东菜馆中的华装少年,必是二而一,一而二的。

枫孙插言道:“不错,一定就是他,就是鲁平啊!”

说话时,那四个仆役也已回来,报告追踪的情形。杨小枫听了,伸手去摸着那新经整治的嘴唇,深深嘘了口气,半晌默默无语。

在第三天早上,杨小枫接到鲁平一封信,措词非常滑稽,上面写着道:

“小枫先生:蒙尊府厚赐珠钻纸钞,计值五万元,感谢,感谢!不过此次的事情,有一层我应得声明一下,就是我施这小小的狡诡,并不专为这区区五万元,这其中实在还含着些复仇的色彩。因为有人报告我说,你曾经宣言,誓必与警探界中人,合力把我捕捉,以便替你珠宝业中,除去一重障碍。并且有人说,那天你到珠宝商俱乐部去,明为聚餐,其实就预备讨论这一个问题。

“我既得到了这种消息,为复仇起见,于是就和那班饭袋警探,合力工作着。先请你尝试尝试拘禁的风味了。至于第十四区警署中所接到的报密信呀,电话呀,以及你身上换的西装呀,领带呀,你衣袋中发现的手枪呀,烟盒呀,还有耳上的红痣呀,凡此种种,都是我布成的小玩艺儿。总之我把你装成了一个鲁平,又用药物使你失了记忆力,再把你送进警察手中,演一种小小的趣剧。如今你大概也明白了。这些把戏,事后原是不值一笑的啊!至于你那五个同业,那天接到的信,不用说,当然也是我发出的。

再者,听说你要向法庭中,和第十四区警署起诉,这件事可否看在我的分上,免了吧。一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则,他们也是受愚,和你一样可怜啊!

还有你那两撇须髯,我知道你是很宝贵的,所以我替你剃下时,特先用树胶胶住,方不致散失。一茎后来我又专诚送到府上,一则你可以保存;二则,我顺便把他当作绑票勒赎的证物,也是一举两得。我想至今那两撮须上,还留有树胶的胶性,你倘舍不得抛弃,不妨仍旧把他胶在唇上。

废话说得多了,希望你以后勿大言,勿管鲁平的事,祝你康健!”

这一封信,不知如何,竟被新闻记者得了稿底,各报都登载起来。于是在社会上的群众,又沸沸腾腾的,把鲁平的事,当作了谈话资料。大家都说,鲁平所做的案件,既觉新奇,而又带着滑稽意味。谁知假鲁平被捕案的声浪,喧闹未已,三个月后,人人又都传说真正的鲁平,竟也被捉入狱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