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友尋曰:“余知諸君聞之,必無信者。然設是果一夢,或卽以爲余所杜撰之寓言,諸君以爲如何?”言訖,取烟斗,實以烟而吸之。至是滿室寂然,莫敢 答。

久之,某報記者起而歎曰:“惜哉!君未以著小說爲業也!”言次,微撫余友之肩。余友曰:“君果不之信耶?”某報記者曰:“然。”……余友笑曰:“余早度君不之信,今果然矣。”返顧余曰:“火柴何在?”余授之,余友取燃其烟,且吸且言曰:“實告諸君,卽余亦不自信,然……”旬至此止不復言,目灼灼凝注几上之枯花。

一客意殊不属,急欲返寓,大聲曰:“時已深夜,將何以歸乎?”余友曰:“勿憂,街盡處有車可僱也。”又一客起而審察几上之枯花,徐曰:“花亦可怪,余實未之前覩,君能以此假余乎?”余友猶豫良久,俄而決然曰:“不能!”客曰:“君實得諸何所?”余友思索移時,始曰:“余實得諸維娜。”逾刻,余友狂呼曰:“余豈夢耶?頃余所述,余已盡忘之矣。噫!余必赴試驗室一視余車。”

余友驟起,執燈徑出,羣客尾其後。至試驗室,則余友之機器在其一隅,余捫之,則實有其物而非幻,察之,有泥草污其下部,蓋余友一歸卽至餐室,尚無暇拂拭之也。余友 燈几上,頻頻撫摩之,喜曰:“余乃知頃余所述非夢,余實身歷其境也。”言已,携燈返吸烟室,余儕默然隨其後。

余儕旋告別,余友送至門首,一客謂之曰:“君勤勞過甚,行且致病。”余友聞之,聳肩而笑,立階上,殷殷與余儕道晚安。余適與某報記者同車,記者深佩余友之善於詞令,雖撰一妄語,亦能滋人之惑。余聞其言,唯唯不贊一語。蓋余意余友所述之事,雖不可信,然余友述之之狀,則至可信也。歸寓後,輾轉榻上,不能成寐。余友所述,余雖不能深信,然亦烏可決其爲必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