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何,月起於東,明輝大地,余始不復懼馬洛克人之侵擾,抱膝假寐。及寤,時已昧旦。起立,覺兩踵殊痛楚,察之,則爲履底之釘所創。余乃 履棄之,與其爲敝履所苦,余寧跣足而爲荆棘所刺也。余推維娜令寤,偕之至林中,掇果實啖之,藉作晨餐。
俄値哀洛人數輩,嬉笑奔走,若不知閱一二日夕間將無月,而馬洛克人將大肆侵害也者。余竊憐之,夫此輩已爲馬洛克人俎上之肉,轉瞬間殺機將起,而猶惘然未覺,其憒憒亦甚矣。
余思馬洛克人,往昔必掘鼠爲食,及動物大都絕種,渠輩又不慣茹素,故以哀洛人爲其牲畜,供以衣履,俟其長,卽殺而啖其肉。夫人類相食,固上古時代之常事,不圖於未來世界亦見之。
日亭午,余與維娜行抵彼殿之前。殿已頹廢,中無居人,然築於高阜之上,頗據形勝。舉目遠眺,見阜之東北有巨湖,考諸今日輿地,似係溫垣城之遺址。昔爲繁盛之市集,而今則淪爲巨湖,興思及此,不禁有慨夫滄桑之變。惜無舟楫,不能乘之以察他國之變更也。
綠磁之殿,不以木爲榱棟而以金類,不以磚石作垣壁而以綠色之磁,今雖門戶蕭索,然向時必華好無倫。壁上有字,不識爲何國之文,余以詢維娜,維娜亦不之識。入門,有長廊,廊頗廣闊,左右多窗牖。余念是豈博物院耶?地上積塵盈寸,窗下積物甚多。廊中央有物屹立,察之,則動物之骸骨也。就牖下糞除積塵,玻璃之匣遽現。匣與今日博物院中用陳標本者無殊,其中物間有尚未朽敗者,蓋匣中空氣,必已抽出,故物陳其中,能經久不變也。
此廊所陳之物,悉古代動物之標本。更進又有一廊,廣闊如前,而長則稍遜,中所陳物,均礦石之屬。斗見匣中有硫磺,尚未與他質化合,余念設獲硝者,豈不可自製火藥耶?有火藥則馬洛克人不足懼矣。然硝之爲物,易於化分,徧覓匣中,果不可得。
更進爲機械陳列所,此廊少窗牖,遙望廊底漆黑,不見一物。室中 白色之球,雖大都破碎,余意其必向時之燈也。所陳機械,間有一二尚完好,然余終不能識其用。念設知其用者,余必能籌思一策,以自衛矣。余夙好機械之學,旣至此所,樂而忘返。斗見維娜色變,余乃四顧,見地上積塵較少,而足印甚多。 聆暗中,似有履聲,馬洛克人穴中抽氣機之聲,亦復可聞。余乃悚然思退,然日已濱暮,而余猶無衛身之器械,奈何奈何?
歘見一機有槓桿,余乃大喜,急旋之下,念馬洛克人敢犯余者,此桿亦足以碎其顱矣。余乃欲殺余子孫,諸君聞之,不將詈余不 乎?然余不殺馬洛克人,馬洛克人必殺余也。
余一手持桿,一手携維娜手,入別一廊。廊中 旗章甚多,然已朽腐,僅存其影。兩側有物若灰,堆積甚高,臆測之,朽腐之圖籍也,皆已成灰,故不能辨其字跡。更進有階級,登之,又一長廊,化學陳列所也。余念在此所中,當能有所發見。尋見一玻璃匣,尚完好,且未嘗有空氣之侵入,匣中有物,頓令余歡呼雀躍。噫!是何物歟?則火柴一匣也。
余碎玻璃出火柴,試劃一枝,亦能燃。余乃大喜,且舞且歌,維娜見之樂甚,亦作態效余。俄見一瓶,封誌甚固,瓶中物大類蠟,啓而嗅之,則樟腦也。余初欲棄之,忽思樟腦之爲物,易燃而發光頗巨,可用以代燭也,乃納囊中。覓炸藥則不可得。
更進爲軍械陳列所,有刀劍鎗砲甚多。余初欲取劍自衛,俄思携劍則須棄鉄桿,棄鉄桿則無以扒石像下之銅扉,故余寧携桿也。所中軍械,大都銹不可用,然有不製以鉄者,則完好如新,惟其所自製之金類,則余不識其名。徧求彈藥不可得,諒已化分矣。
更進爲偶像室,陳列偶像無數。余見一古銅佛,深善其鏤刻之工,戲書余名於其鼻。繼至他室游覽,然所陳之物,悉已朽腐,稍存影跡而已。末於一室獲炸彈二枚,尚完好,大喜過望。急出之擲其一,良久不炸,余望乃絕。設炸彈可用,則轟毀石像下之銅扉, 易如反掌耳。更進有小庭,庭中有果樹三本,余乃與維娜憩息其下,擷果實啖之。已而夕陽西轉,欲歸則爲森林所隔,欲留則不能得一安寐之所。余乃思不如臥曠野中,余今旣有火柴,且有樟腦,設舉火達旦,馬洛克人卽不敢就余儕,赤日旣起,羣魔卽亦不足懼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