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友曰:“前星期四,余曾以余創造之機械示諸君,時猶未告成功,初期星期五可以畢事。及星期五,斗覺一鎳製之桿,不適於用,不得已別製一枝,比及今晨,卒獲竣事。今晨十句鐘時,余遂審察一周,然後騰身而上。余以兩手握兩桿,試幷旋之,身跨機上,頓若搖搖欲仆,須臾稍定。自顧仍在室中,返視壁上鐘,則頃間十句五分,而今已三句半矣。蓋余旋兩桿時,稍有先後,搇進行桿稍先,故已至數小時後也。
余更執進行桿旋之,而余遂入未來世界。曾有女奴經窗外,奴故豐肥,其行蹣跚,然余自車上視之,則其行步之捷,有過於善馳之馬。余更旋進行桿,吾車之速率乃漸增。日暮,則斗覺昏暗 [8] ,而轉瞬間明日又至。明繼以昏,昏繼以明,一小時與一秒鐘無異,而吾車速率之增,猶未已也。余跨機上,風聲灌耳,一若 身天空,余乃大懼。初余四顧,我車猶在試驗室中;及車行,而試驗室形漸糢糊;無幾,僅存其影;更須臾,卽影亦渺然。余知我試驗室必已毀滅矣。
仰矚天空,則赤日仍在,其行若飛。昔余見流星之行,竊訝其迅,而孰知日球之速率,乃遠過於流星也。俄而日球之行,不復可辨,但見赤光一綫 [9] ,橫亘天際,起東沒西,作半圓形。蓋猶人執一星之火,而疾揮其手,人不覺光之爲一點,而覺其似一綫也。
尋余覺目眩,兩眸幾不能張,目爲日光所射,故作痛也。入夕,天上星月,莫不有其小圈,月圈與日相似,惟光差微耳。逾頃,卽日夕亦不復可分,觸目之光,在明暗之間,似遲明及濱暮時,天色碧靑,而日月星斗,均作紅色,綫綫横亘於其上,洵奇觀也。
凡前所云,均敘天空之 狀,今余將舍天而言地。地上草木,乍靑乍黃,生長至易,而凋謝亦疾。又隱約覩殿舍,似極峻麗,然一轉瞬,則已爲瓦礫之塲。前者旣毀,後者繼起,而瞥爾間後者又傾矣。巨厦 [10] 旣成,閱一分鐘,無不毀者。
先是於初入未來世界時,殊不自知將見何種之 狀,頗形悚懼;及途中得見奇境,喜極,竟忘停車;末見地上皆作靑色,余竊念草木之茂若此,所謂黃金世界者,此其是矣。至是乃起停車之念,遂以手扳進行桿。手才觸桿,余卽自車上蹶地,吾車亦傾覆。蓋車行過速,驟止必傾覆也。
余旣蹶,幾暈去。神稍定,聞雷聲震耳,仰視則方大雹。良久,余神乃復,急起視我車紀年表。噫!今已在耶穌紀元後之八十萬二千七百 一年矣!余視足下,芳草鋪地,鮮美可愛,似在人家園中。四周有小樹作籬,樹花甚奇,蓓蕾滿樹,不識其名,爲雹所擊,花瓣俱落,積樹下盈寸。樹外有一石像頗高,製以白石,形肖美女子而有翼,秋波欲流,玉容含笑,其鏤刻之工,未之前覩,然已頹矣。
良久雹止,云 [11] 開日出。時余雜緒縈懷,亂如苧蔴,不識此時人類作何狀態。憶曾有哲學家言:‘物質愈文明,道德愈退化。’今日之人類,已厯八十萬年,其道德之墮落,不識已至何級,豈其殘忍已過於食人之蠻族耶?誠如是也,則將目余爲猴族動物,而余且果其腹矣。興念及此,不覺股慄心慴。
遙見宮殿,窮極壯麗,巍然屹立,上達霄漢。余念旣已至此,曷不冒險稍留,俾人種學家得一研究之資料?能建功於世,雖死亦何足惜?况今日之人類,又未必至於啖余乎?
反念今日人類,縱不啖余,其文化旣與往日不啻霄壤,則必且猫犬視余,一爲所縛,將何以歸乎?突突怔忡間,遙見巨厦,窗中有人無數,衣服似極炫麗。彼等已覩余,故其視綫均集於余身。
逾頃,數人疾馳而來。居首者高四尺以來,玉準霞頰,明眸皓齒,似十餘齡好女子,衣紫色長袍,腰束革帶,科頭跣足,溫霽流露於顏色,雅不類能噬人者。視餘人則與第一人容貌服飾若一。初余已 手機上,將超乘而去,至是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