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之有生物,凡二千二百萬年。其間分六期,太初期一千萬年,生物原始期六百萬年,生物發生期二百三十萬年,高等生物發生期五十萬年,原人期三十萬年,人智開發期二百萬年。自茲以往,地球日以老,太陽日以冷 [1] ,而一切有 ,遂皆滅盡。
太初時期,地球皆洋海也。洋底凸處,厥生島嶼,島嶼連積,寖成大陸,水質欎蒸,騰爲空氣。太陽熱力,最初極盛,以次遞减 [2] ,溫熱之度,愈嬗愈低。原人期間,地球面積四分之三,尚以水蔽,溫度猶甚,不適民宅。年復一年,紀復一紀,雨水之一部分,深漬入地,不還大洋。雨量日減,洋面日窪,空氣愈減,溫度愈降,而氷 [3] 雪界之範圍,日以擴大。前此惟在高山及南北兩極地者,寖假遂侵入溫帶矣。
太陽者,地上一切光熱之原力也。太陽本體,旣日冷卻,其發光力漸失。前此如電如燄之靑白色烈光,漸變爲金色,漸變爲黄色,爲赤色。其發光之變化,由日面斑點之增加,噴火之减少來也。坐此之故,地上溫熱,日低一日,地形隨之而變,陸日多而海日少。寒帶之氣候,移於溫帶;溫帶之氣候,移於熱帶,遂使兩極與赤道,日相接近。人畜之所得居者,惟在赤道下溫暖之谿谷,其餘諸地,皆成雪磧氷天矣。
歷數十世紀以後,人智愈進,人道愈完。形體上之勞作,旣已盡絕,電氣機器之用,普徧全球。一切物類,可隨意用人力以生產之,人種合一,萬國大同。雖於一羣之中,尚有優者、劣者、治人者、治於人者之分,不能如古代詩家所夢想之完全平等,然殘酷慘苦之事,殆絕跡矣。於是西歷紀元後二百二十萬年頃,人類文明最後之中心點,移於赤道下亞非利加中央之桑達文市。前此羅馬、巴黎、倫敦、維也納、紐約,諸名都巨府,旣於數十萬年前,埋沒於氷下。
桑達文之共和府,今 [4] 也奢侈華麗,文明達於極度。上古時巴比倫、羅馬、巴黎,諸地幼稚的快樂,視之殆瞠乎其後。其進步之結果,其科學工藝勞作之應用,使人生之快樂幸福,達於絕頂。敏靈之電氣,濃郁之薌澤,微妙之音樂,常使人之五官,受劇烈之刺激。華燈璀璨,雖夜若晝,人之神經,與之相逐,無寸晷之休息,於是男女平均僅及二十五歲,即消耗其能力以死。人人見地球寒氣之日烈一日也,知彼久沍而永不 之嚴冬將近也,愈恣意於目前一日之樂,相競於生計之華美,極耳目之欲。擧世之婦人,無欲爲人母者。上等社會之女子,講求種種方法以避妊娠。其爲世界盡爲母之義務者,惟下等社會中之少數者而已。而當時受寒氣之襲擊最劇且烈者,惟下等社會爲尤甚。馴至一切婦女,皆覺妊娠生產之無所利,相率避之。卒乃桑達文政府以公議發布一法律,曰有能爲我地球產出最後之人民者,則以共和府全體之財產贈與之,以爲報酬。雖然,終無應者。
噫!世界終末之期,早已至矣。地上已無復新生繼出之人類,然人人尚望幸福之在於來日。怨恨、不和、悲嘆、爭論、誹謗、絕望之聲絡繹不絕,人類生活之價値已失。最後經醫學會會員,悉心評議,講救治之法, 無寸毫效。此有限之人民,發癲狂病者,日多一日。醫學會員、政治家等,互相討論,爭議激烈之極,至以刀劍相血鬥,而生理上政治上之救濟,竟不可得見。
時則有共和府最後之住人名阿美加者,(原注:阿美加者,最後之義也 。)大集公衆,攘臂而責其 癡,且建一議曰:“ 以政府之費,造電氣飛船,乘之以探求赤道溫暖之地,率國民而移住焉。”卒乃共賛此議,遂造飛船,命健壯之男子乘之,騰空以試遠征。噫!登高一望,極目千里,全地早已隱蔽於氷雪之下。到處荒原殘壟,凄 寂寞,如睡如泣,霜雪漫空,海陸一色。時見孤峯寂然立於氷洋之上,偶藉羅盤經緯線之力,想像 落舊都之遺跡。地上萬物,旣無一之可辨識,其接於眼簾者,惟有“氷”與“無”之兩物而已。每夕目送太陽之赤盤作死色以沈於皚皚白原之西端,如是者以爲常。
飛行數日,船員之死於餓、死於凍者,旣已過半。日者船中一人下瞰,見有一河,尚未氷結,細察其旁,似有零落大都之遺址。試下降焉,不料河邊竟有一羣之人,船員皆如夢如覺,喜躍無量。地上之羣亦以非常喜色迎之,盖此羣亦人類最後一羣,而方在絕望之極點者也。羣中一老人,身穿鹿皮,相貌奇古,爲一羣之長。今見新客之從天降也,羣集左右,燔柴枝,炙魚肉,以相歡待。於是新來者逐一談其來歷,且問曰:“以地形方位測算之,此地得非南亞美利加洲之亞瑪遜河口乎?”(按:亞瑪遜大河在今巴西國,世界五大河之一也 。)
老人曰:“然。聞諸上古之口碑,此亞瑪遜河之水,其大如海,今也全不然。昔者巴西,亞爾然丁,哥侖比亞諸國之盛於南美也。北美洲分爲聯邦,紐以合衆國政府。其在歐洲,有法闌西、英吉利、俄羅斯諸國,互握霸權,爭相雄長。其時之大西洋非常廣闊,自紐約至哈布黎,自檳南浦至達卡兒,彌望皆海水也。今之西印度大陸,(注意 )當時不過區區數島嶼而已,大洋之水比諸今日,旣多且深,降雨頻繁,河水不涸。如此地者,永世以來不見氷雪,草木暢茂,花鳥四時。曾幾何時,迄於今日,此等景物隨地球之形質而全變異。大地之自轉本軸,日以遲緩,晝長月遠,太陽全冷。疇昔大洋之水,蒸發入空,爲雲、爲雨、爲泉、爲川者,今皆乾注於地殼内。空氣乾燥,溫熱減少,人畜之住處漸次減縮,今惟餘赤道一帶之地,少保殘喘,即横貫於吾儕亞美利加與君等之亞非利加同一緯線之片地而已。彼歐洲者,由北極而西伯利亞,而拉布蘭,而亞爾布士,而高加索,而比利尼士,先後次第埋沒於氷塊之下。當前此紀元十九世紀二十世紀之頃,彼中號爲文明之極軌者,曾不數百年,遂以滅亡而一無所存。彼歐洲諸國,因其人羣組織之方法,離奇妖怪,卒自澌滅於其本身之血海之裏。當時之宗教家、政治家、經濟家,侈然以爲永大宏大之榮華幸福,集於彼等,囂然以天之驕子自命。豈意曾不旋踵,遭支那 [5] 人復仇之襲擊,遂狼狽散亂,而無一足以自保也。”(壯哉 !我支那人譯至此,不禁浮一大白,但不知我國民果能應此豫言否耳 ?)
“据近世史所記載,昔嘗有探險遠征者,入氷中以探古代巴黎、倫敦、伯林、維也納、聖彼得堡之舊跡,所至往往見其所用種種兵器。竊計當時之人類實與禽獸相去不遠,盖爲一種野蠻之族類,無可疑也。(駡盡歐人 )彼其野蠻 狀,徵諸今日圖書館所存古書,亦可見其一斑。彼時有犯罪者,以刀劍毒藥種種殘忍之方法以殺之。而號稱文明中心點之大都會,往往有大革命之起,塡屍如陵,流血成河。或懸人於壁而銃殺之,有所謂斷頭機者,殺人如草,不聞聲云,此等風俗,實今日吾人所不可思議者也。近世史家,指吾輩之此等遠祖,謂未可加以人類之名,誠哉其然也。”(駡盡歐人 )
“使於彼時代,而世界之末日忽至,遽爾陸沈,則其所損失者,亦自有限,顧乃不於彼時而於今日。今也星移物換,至於我輩所値之時代,使我等不得不死,不得不亡。我等之死亡,實由於沍寒耳。大地之物產旣絕,無五榖無家畜者,已數百年矣。食物之存者,惟一魚類而已。我等之中無一婦人,我今日早已無可新產之兒孫矣。”
新來者聞此最後之一言,如電氣然,剌激於胸腦。飛船船長驚曰:“噯呀!你們裡 [6] 頭亦是沒有一箇女人嗎?”老人曰:“然!無婦人久矣。”船長曰:“嘻,我等故土無一婦人,我等實求配偶,求傳種,故遠航以至於此。”老人曰:“噫!君等亦無女性者存乎?”主客相顧,默然有間。
却說非、美兩洲此等事件初起以前,於亞細亞洲之錫蘭島,實爲亞細亞人種最後逃避之所。其時之錫蘭島,因海水於涸, 與亞細亞之南端相緊接,盖此地以近赤道故,嘗爲此方之樂園者也。今也於亞端士山麓,有最後之人類婦人十二名者存。
此地男性之人類,早已消滅,先是此地女權極盛,一切政治事業皆全歸於巾幗社會。其結果也,少女之數,遂遠加男兒之上。自數世紀以前,凡代議士、法律家、醫家,種種高尚之職業,皆以健强之女子代柔弱之男子。(趣語 )寖假而商業、技藝、文學等,人羣中所有事業,皆壟斷於女子之手。男子之教育,日以荒落,馴至求一適當之園丁農夫,亦不可得見。其婦人亦不必 接勞作,惟以 巧之機器,成就各種事物。及地力旣盡,生物之繁 日以減殺,人類之孳乳,亦自不得不差縮。自此以往,不復有如前日之成一家族有多數之兒孫者矣。間有姙產,而女子之數,常多於男子。卽幸得一二男子,亦大率殤夭不育,盖遺傳淘汰,天演之作用使然也。此等傾向,日甚一日,及至世界之末日將近,而亞細亞洲僅餘三家族耳。不幸其中男子二人,亦早夭逝至是,而代表亞細亞曠刼以來,過去未來之人種者,惟此十二婦人。
此十二婦人中,其最少者,名曰愛巴。生三歲而其父死,其父卽人類最後之父,而與其母結婚未久,即罹心臓病以死者也。丁斯時也,因人口業務之減少,而萬物所附屬之利益價値,亦隨之而減少。疇昔廣大繁華之錫蘭大都會,次第爲 物所進擊,而日以埋沒。街衢第宅鞠爲廢丘;雜草荆榛高可隱屋,人治退去,天行猖狂。凡寒帶地之 物禽獸,皆圍集於大都之旁,都中所餘之建築物,惟一公家圖書館而已。館中所有一切文學書,久已荒廢,其可覽者,惟有考究世界末日大問題之科學書籍,與過去之歷史。此生存之一羣,雖尚日望永遠之幸福,而其大凶日早已相逼而不可復避。
人力旣已衰頹,於是萬能力之機器作用,亦隨之而消滅,電氣之動力,已廢不用。其間有游歷者,只爲避氷雪之襲擊,逃而至他耳。當數世紀以前,全地球之人民,無論住於何地,雖隔千萬里,得對語如比鄰,全地合爲一國民,同用一種言語。雖然今也隔絕寂寞,忽復於太古混沌之舊世界,三羣之遺民,互相睽隔,彼此不復知消息。而前此錫蘭雄壯活潑之婦女,今也統治之 神,好奇之感 ,一切消滅,乃至快樂愛 之希望,亦已墮絕。雖餘彼等最無聊,最不幸之一羣姊妹,結成一離鸞寡鵠之凄 家族,同著尼服,度此殘年。此實愛巴三歲時之情狀也。
雖然厄運旣日迫,瞬息不可留,此一羣中,以非常之速率而日减削,經十五年,已蝕亡其過半。當阿非利加桑達文飛船飛降南美之際,錫蘭之一羣,僅餘五人,而其最少年者方十八歲。
於時,彼飛船隊聞老人之言,已知亞美利加無一婦人,亞非利加亦復如是。歐洲旣久葬於氷雪裡,亞細亞亦已於一世紀以前,不通聞問,想其命運,亦與歐洲等。然則除遄返故土之外,更無希望,乃於翌日辭美洲之兄弟而行。
當飛船之啟行也,美洲之一羣,頗有欲與之偕,以移住於桑達文者。然以老者不堪懷土之 ,欲埋骨於故山也,又以非洲亦無復婦女也,故遂止。而船中人乃獨就歸途,此次復繞地球之他面以行,經過美國之故墟,但見零落舊都隱没於點點白煙之中,其凄 有更過於來時路者。
掠疇昔泱泱之太平洋今日莽莽之白平原而過,若者爲暹羅,若者爲新嘉坡,若者爲麻六甲,其地面久已爲層氷深雪所蔽。正近錫蘭,雪色稍薄,停船一眺。異哉!一零落大都之下,蠢蠢然若有人跡,是正地球上最後婦人栖止之鄕也。
船員驚喜下降,諸男子等,告以此次遠征之目的,及其所經歷。彼一羣之女子於絕望之餘,獲此奇遇,朱顏頓開,心目俱豁。相會不及半日,而此憔悴五尼女,忽變爲媚秀之五美人。諸男子乃說諸女子以同赴桑達文之利益,彼等雖尚戀戀故土,然默忖此地物力旣盡,不可終日。如彼桑達文或尚有數年安居之希望,遂悉表同 ,願與偕行。就中男子之阿美加與女子之愛巴二人者,一度相見,愛 纏綿,恍如曠刼以來,久别復合。於是淹留半月,男女相握以向桑達文。彼等探險隊得此美滿之發明,其 快何如哉。
不圖山河未改,風景全殊,彼等旣返故土,而桑達文已迥非瀕行時之 狀。曾無一人倚門以望,埽徑以迎。頫首一望,前此常時集會之公館,已成蕪廢,賸有纍纍墳墓,突兀眼前。彼等出此空船,先入公館,但見其親族朋友,死體狼藉,或正瀕於死,餘喘呻呤。盖自彼等遠遊以來,居民之數,已僅餘三十。加以怒風頻號,酸雪屢襲,一切盧廬室,破壞無餘。今惟恃此堅牢之一公館,相率羣居,爲最後逃避之所。雖然,復有一種傳染病起,次第勦滅衆生,今早成一不堪入目之餓鬼地獄。此遠遊之歸客,惟以吻沫相濡煦,舍此更無他圖。
旣而寒氣日加,烈風不斷,太陽之微弱光線,不復能透過濃霧以照此世界。惟於室内燃火,緊閉窓户,少保存溫度於萬一。羣中之最勇敢者,至此早已絕望,惟日日屈指以數生存者之數。計數禮拜内,由十五人而餘十人,由十人而餘五人。其遺存於最後者,僅有阿美加及愛巴之兩男女,與數千萬年前之亞當夏娃相對峙。
彼二人者,生息於慘苦之下旣久,忽然一日,大風頓息,太陽復從雲間瑟縮而出。於是二人更鼓勇氣,思一見世界最後之現象,乃復駕飛船,冉冉上騰。俯瞰桑達文全都,早入雪中,不復可辨,彼等見北方一帶之地,氷雪稍薄,乃向以進行。
撒哈拉沙漠以南,亞非利加之大曠原,雨雪雲霧皆不如他地之甚,盖由其地質爲地球中寒氣最低度使然也。自此土以達於亞剌伯,努比亞,本爲熱帶風經行之路,故埃及之一部分,得免 [7] 嚴氷暴雪之襲擊。二人循此以行,止於層氷峨峨之尼羅河上,騁目一望,但見布拉密之大金字塔,莊嚴如故,偉大如故,屹然立於千里一白之間。
於戱,此人類第一之華表,而太初文明之紀念碑也,彼其幾何學的碩大之建築,與大地相終始。彼以其翛然物外之冷眼,覷盡此世界無量家、無量族、無量部落、無量邦國、無量聖賢、無量豪傑、無量鄙夫、無量癡人、無量政治、無量學術、無量文章、無量技藝,乃至無量歡喜、無量愛戀、無量恐怖、無量慘酷、無量悲愁,一切人類所經營,所搆造,其得遺存於世界之終末者,惟此一物。惟此一物,於是乎世界最後之人與最初之王者,卒乃同求安身立命之地於此一坏【抔 】土之下,於戲,不亦奇哉!不亦奇哉!
未幾,暴風再起,大雪頻注。愛巴曰:“我等終不可不死,今行何之乎?願 少留,妾惟願憑郎君之腕,以死於平和。”二人乃求金字塔中一洞穴,占一坐於其内,相與憑眺一望無垠之氷雪原。
此絕世之少女,爲寒氣所襲,以輕顫之皓腕,與所愛者相偎抱。此絕世之美少年,亦微抱所愛者之酥胸,香腮厮揾,萬種溫存。雖然風益暴,凍益甚,雪打金塔,砉砉有聲。少年曰:“愛卿啊!我等實世界最後之人也。君看此世界中,國土何在?政治何在?學術何在?技藝何在?榮華何在?威力何在?今日全地球只贏得雪中一大荒塜而已。”少女曰:“然。吾觀歷史上無量數之美人,顚倒幾多英雄豪傑,纏綿歌泣,於彼數十寒暑。雖然愛根終當斷絕,愛根終不得不斷絕。妾愛君也,而今旣不得不死;君愛妾也,而今旣不得不死。”少年曰:“雖然,我輩有不死者存。”少女曰:“然我輩有不死者存,一切衆生,皆有不死者存。妾今已不寒, 與君一散步。”何圖方欲起立,此少女之足,已爲寒氣所迫,失其感覺力,向後忽倒,乃曰:“妾今欲眠。”乃以纎手倚少年之肩,吻與吻一相接。彼少年握其所愛者之手, 諸膝上,曰:“吾愛卿,吾護卿眠。”於時放最後之眼界,一瞥太空,萬有之形,一切旣死;萬有之相,一切旣死;萬有之色,一切旣死;萬有之聲,一切旣死。惟餘雪風颯颯,薄擊刼刼塵塵不滅之金字塔,地球上獨一無二之形相聲色,於是乎在。
俄而有一種異音,跫然來前。嘻!此何聲歟?其金字塔中更有人歟?其鳥歟?其寒帶之熊歟?何圖一匹之犬,來於彼兩相愛者之側,一跳一躍,發大慈悲大歡喜之聲,以震盪此最後世界。噫!此阿美加所畜之愛犬也,以何因緣,而得來此,吾不能知焉。但見夫跳擲數匝,以舌舐兩人之面與其手,以身翼覆彼等,而彼等已寂然無聲。
自茲以往,漫天之大雪,益降積於地球之全面。
而地球尚自轉本軸,向無垠之空中,孳孳汲汲飛行無已時。
太陽依然也,然其如死之赤光,歷永年後卒全消滅。窅然一黑暗的天墓,長在深夜之裏,繞此庬然一大黑丸以運行。
羣星歷歷,尚依然燦爛於無限之空中。
無限之空中,依然含有無量數之太陽,無量數之地球。其地球中有有生物者,有無生物者。
其有生物之諸世界,以全智全能者之慧眼,微笑以瞥見之“愛”之花尚開。
譯者曰:“此法國著名文學家兼天文學者佛林瑪利安君所著之《地球末日記》也。以科學上最 確之學理,與哲學上最高尚之思想,組織以成此文,實近世一大奇著也。”問者曰:“吾子初爲《小說報》,不務鼓盪國民之功名心、進取心,而顧取此天地間第一悲慘殺風景之文,著諸第一號,何也?”應之曰:“不然。我佛從菩提樹下起,爲大菩薩說《華嚴》,一切聲聞,凡夫如聾如啞,謂佛入定,何以故?緣未熟故。吾之譯此文,以語菩薩,非以語凡夫,語聲聞也。諦聽,諦聽,善男子,善女人,一切皆死,而獨有不死者存。一切皆死,而卿等貪著愛戀、 怒 忌,爭奪胡爲者,獨有不死者存。而卿等畏懼恐怖胡爲者,證得此義, 讀《小說報》,而不然者,拉雜之,摧燒之。”
注解:
[1] 原文“冷”“ ”混用,以下統一為“冷”。
[2] 原文“减”“減”混用,以下統一爲“減”。
[3] 原文“氷”“冰”混用,以下統一為“氷”。
[4] 原文“今”“ ”混用,以下統一爲“今”。
[5] 編者注:戊戌至辛亥時期,知識分子常用“支那”一詞指稱中國,並無貶損侮辱之意。
[6] 原文“裏”“裡”混用,以下統一爲“裡”。
[7] 原文“免”“ ”混用,以下統一爲“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