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大同國的審判廳裏,不但强烈電光,照人腦筋,算得奇怪,還有兩件有趣的東西哩。這兩件東西,起先本備着審判之用,後來人類進化,永遠沒有審訊案件,便也用他不着,把他移到公園裏去,給公共人民賞玩了。是那兩件呢?第一件呌做觀象台。這台本有三丈多高,再加了基址七丈左右,統共也有十丈多高了。台的平面,罩着一個大圓穹室,都是凹凸玻璃製成的,名呌留象鏡。這鏡四面收影,便把世界上所有的山川人物,不論遠近,都可按着方向看去,他却統統收在裏頭。原來我等眼 裏看見的東西,本來是從各種東西的體質上面,自己發出光線,再從一種呌什麼愛湼爾其氣質裏頭,傳導到我等的眼簾裏。所以愛湼爾其,受了各種東西體質上發出的光線,本有一個虛像,混在中間,只因沒有顯像電機,雖然有了虛像,永遠不能呌他逐一的顯出來。二十一世紀新電學發達,電王方創了這座觀象台,借電力作用,把空中虛像,自然顯出。凡人要曉得世界的事實現狀,只消坐在台上,仔細定了方向,便好眼觀全球,毫髮不差。列位,古人有句話,呌什麼千里眼,那曉得這二十一世紀裏的觀象台,竟不止千里眼,便呌他萬里眼,還算是辱沒他的。第二種呢,是呌傳音筒。這傳音筒的奇妙,在沒有電線,又恰合二十世紀的德律風一般,非但不用電線,而且並不要設着總局,只消人人携帶在身,遇着要通話的當兒,便可隨意通話,隨意聽話,更比德律風淸楚宏亮。原來這兩件東西的來由,本是爲着裁判廳的用場,電王特別造成的。中央高等裁判廳,有一萬多個;各地方裁判廳,也有一兩個,三四個。後來裁判所事 簡略,便把這些傳音筒散給公共團體裏應用。國民因爲這件東西合用,索性多造起來。不到五年,差不多人人身邊都有一個了。

當下電王因世界上的事 繁多,任憑你消息靈通,終恨報告的零零星星,不能完備,而且聽着報告, 度事 ,終不如親眼目睹的確鑿,所以又用了一年功夫,專心致志,造成了一座新式的觀象台,比從前移到公園裏去的那一座,更進步得多了。觀象台旣然告成,就在上海京城裏裝設,特 一個報告部,專司其事。這一部的管部大臣,却狠奇怪。原來便是這座巍峨顯赫的觀象台,補了實缺。在台上行走修理的人,便算了司員。只有幾百個書記生,輪流換班,分頭記録,算是管部大臣的手足耳目。這時觀象台上所見的,大至山川河海,地震風災,小至居民行動,人類生活沒有一件不淸淸楚楚。書記録一件,便把傳音筒報告一件。訪事人不要脚,政府不要用訪事人,這是何等世界!所以這個當兒,兩種頂有趣味的東西,竟被這一鏡一筒,淘汰得如前世界動物一般,終歸㓕種。什麼東西呢?便是最有興味最好看的圖畫,合那開人知識的報章。上了觀象台,山川雲物,都在鏡中,人事變遷,描摹難到,還要看什麼死着的圖畫?觀象台上看一樣,傳音筒裏報告一樣,便有那些理論雜誌,也不知書記生的按語,還要看什麼明日黃花的報章?列位不信,但想今兒我們在戲園裏看過的戲,等到明天,報章上方才登出戲目來,你要他看,不要他看?所以當時的新聞,都被報告部奪去了。後來電王又在各省都設了觀象台,從此各省的新聞也都被觀象台總攬大綱。新聞館的主筆,便去做了觀象台上的書記生,這也算是截了靴桶當鞋穿,還行得去呢。

閒話少叙,且說電王設了觀象台之後,沒有一天不到那處去散步。有一天,忽然看見喜馬拉山高峯上,也有人築起房子來,心中不覺奇異,便連忙用傳音筒去詰問,那邊回說主人是開旅館的。只因世界人類滋生,繁盛的地方,一天多一天,有些人好 的,住得厭了,便想平原低地,這時萬萬沒有空隙,只有一萬尺以上的高峯,人跡還是少到,所以狠有些游人,長在喜馬拉山高峯上面來往。主人得了這信,曉得游人沒處住宿,還是不便,特地設法運了材料,在這高峯上築一座大旅館,要足足可容得十萬人的光景,如今還只成了十分之一哩。電王聽了這話,忽然想着世界人類,增添得這樣的快,不要十年,只怕高的到哀佛來斯峯頭,低的到死海,都塡得滿滿了。這樣世界,還有何趣味呢?想到這裏,又覺得這世界上的缺點狠多。自己在五十年前,創了電艇電車,總算空中可以行得,然而住宅產業,能够離得了地面嗎?鈤燈發明,南北極的寒冷黑暗,已全改變,然而 民闢土,能够撇得去陸地嗎?爲人也苦得狠,終究給地土限住的,偏偏地土又少。古人說得好,“三山六水一分田”。如今一分的田,也得擴充到三分了,只有那六分的水,浩渺無 ,還是呌我們望洋興歎。有這缺點,總算不得大同極樂。

電王左思右想,覺得身體疲倦,便在椅子上面一躺。忽然睜眼看見,一片汪洋,自己四面圍着的,都是驚濤駭浪。再把自己的身子一看,已經變了鯨魚,游泳噴薄,倒也悠然自適。不多時,到了一處,洋面更大,自己心裏約摸曉得是太平洋。不料上流來了幾百隻捕鯨船,什麼滾鈎咧,長叉咧,樣樣都有,好不怕人。仔細一看,都是南極金河裏拾金卵的歐工,心中驚駭道:“他們如何又改了業,掉起捕鯨船來呢?且慢,我如今變了鯨魚,豈不是他們的對頭?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連忙便擺尾搖 ,掉轉身來,向南洋拚命奔竄。那捕鯨船也拚命追來,看看追上,正在危急之際,忽然水裏轟的一聲,水色都變成紅的,須叟又是綠的,須叟又是黑的。這時自己要逃性命,也不曉得捕鯨船還在後頭追不追。約摸有半點之久,覺得沒有追的人了,方才敢回頭一望,那知船影全無,那些人更不知何處去了。再把自己一看,那裏是鯨魚,明明是一個人,只奇怪的,四面還是海水。這時想着:“我身體是人類,如何登在海裏?”不覺害怕起來。後來細細辨別,身體四旁,並沒有水,只有水光。把手一捫,原來也有牆壁隔着。這牆壁是玻璃做的,所以裏外洞澈,光線通明,像沒有隔着一般。不覺疑怪起來,這是什麼地方?後來細細查看,原來是一隻玻璃小船,自己一個人坐在裏面。覺得沉在海底,忽然想要浮在海面上去,那船果然便隨着意思,浮了上來。擡頭一望,上面有一顆極大的星,光甚閃爍,扶搖欲墮。自己心裏彷彿曉得他是一種行星,却已 壓下來,勢將把玻璃船打碎,自己性命,决然不保,不覺大喊一聲,嚇出一身冷汗,耳邊早已聽得有人呼喚。原來僕歐聽見電王夢中魔呌,所以跑進來喚醒,方才曉得是夢。細尋夢味,忽然大悟道:“是了!”連忙問僕歐道:“晚餐預備麼?”僕歐回答:“已經預備。”電王自進膳室,隨意用了晚餐,插上電翅,向空中一升,飛到厰裏去了。

正是:三生蝴蝶無人相,一枕黃粱了世緣。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