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烟花逐队忙,前身原是好金刚。只缘万劫皆前定,不坠风尘愿不偿。

却说芝荪吐出一口血,便用手推开月娥,自己爬起来走近床边,正欲说话,不觉一阵头晕,只得卧下。娘姨此时心也定了些,便去灶下弄了一碗姜汤来递与芝荪。芝荪坐起吃了两口,觉得好些,正要再睡下,咯的一声,又是一块血饼吐出来。指着月娥道:“你这贱人,我好了同你算账。”月娥只是不语。整整闹了一夜。

次日芝荪不能起来,倒是那娘姨出主意,去请得一个伤科郎中来。诊过了脉,开了一个方,也无非是田三七、红花、童便之类,吃了下去,略觉好些。到了午间,船上茶房又来说今夜要开船了。芝荪叫了上来,吩咐道:“我这里小房子家里奶奶原来不知道的,如今我病重了,不得不去说知。你此刻就去请奶奶来一次,至于船上的话,我只怕这回不能去了,托了副买办罢。”那茶房领命而去。

这里月娥听芝荪说要去请奶奶,想道:“我若见了那婆娘,必多首尾,不如趁此脱身罢。”开了箱子,假说换衣服,将些金珠首饰藏在身边,对芝荪道:“你家太太要来,我是向来未见过面,不如我回避一会,等他去了我再回来罢。”说着就走。芝荪道:“你到那里去?”月娥也不回言,一径下楼出门而去。这里芝荪也不过当他到隔壁人家去,只好由他。

及等了一回,他妻小亲自来到,连忙着人去寻月娥,已经不知去向。他妻小问知缘由,便连吃醋连嘲笑地说了一番,芝荪愈加气恼。等至黄昏时分,不见月娥回来,芝荪料是他逃去了,追也无益,不如先自回家,这且慢表。

单说月娥走了出来,一径寻着马夫阿福,叫他代买些铺盖行李,叫了车子,走到虹口天后宫旁边,乘木轮船向苏州而去。他虽是逃走出来,却也安定一条心事,要回苏州寻他母亲。及至到了苏州,他就下了客栈,向各堂子里打听。无奈他是从小被拐出来的,连自己的本姓小名都记不得,从何访起!喜得事有凑巧,他母亲朱家娘娘自从失了女儿之后,便来到苏州打听。料得拐出来多半是卖来堂子里,故此索性到堂子里去佣工,苦心寻了十余年。这天,闻得上海来了一个寻母亲的倌人,他便前来探望。见了月娥,彼此都不认得。朱家娘娘因问道:“我十余年前失的女儿叫做阿巧,左臂上生就手掌大一块黑痣,前心两乳当中有绿豆大一点红痣的。”月娥听了回想道:“小时是好像有人叫过我阿巧的。心上红痣也是有的,只因前两年,有个客人说这痣不好,已经点脱了。只有左臂一块黑痣,一向不曾留心,到底不知有否。”想罢,走进里间取一面手镜,自己拉开小衣回头去照,果然是有手掌大的一块黑印,遂出来认了母亲。不免悲喜交集,即时叫他母亲辞了工,一同雇船回上海去。到得上海,就在胡家宅租下房子,改了名字叫做陆兰芬,这就是陆兰芬出身的原本。

只可怜陈芝荪破一注财,淘一场气,又受了重伤,以后不知死活如何,也无人探访得实,所以书上也只好付之缺如,不再交代了。

且说陆兰芬重新出来,租定房子之后,只见对门一家门首贴着“张寓”两个字,起初以为是人家,及后打听明白,方知即是小王月仙。正是:

杨花水性从来说,奉劝痴人莫认真。

不知小王月仙因何出来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