谗言互进最堪嗤,各逞如簧绝妙词。堪羡满家双玉树,任他说煞总如痴。

却说此时聚丰园已经上了排门,所有饮客都散尽了,只有电伯,因为他二人赌气不去,不便叫吃饭,后来等得不耐烦,只得叫盛饭。二人直等到吃饭过后,仍不肯去。电伯从中劝着走了,周臣央电伯带到小宝处坐,电伯应允。

一同走到清和坊来,小宝招呼坐下,问起适间林黛玉是几时叫起的。周臣便道:“也是今日才叫的。”小宝道:“料来又是电气灯做的好媒人。”说着,便问周卿贵姓,周臣道:“这是我的兄弟。”小宝道:“恭喜满老爷,得着一个生杨梅疮的相好。”周卿道:“他怎么生有这个毛病的么?”电伯道:“先是生过的,如今痊愈多时了。”小宝道:“做媒人的,十句说话九句谎。他杨梅疮才好了,如今又生横痃呢。”电伯道:“杨梅疮是看得见的。那横痃生在下身,纵使生了也没人知道。难道你向黛玉胯下看过么?”小宝变色道:“施老爷,你与那贱娼根难道有大不了的交情,为甚么这等帮他起来?这等事,何必是要看见,难道他请郎中吃药,没人知道的么?”回顾周卿道:“满老爷既然叫他的局,保不住不去打茶围。我有一句逆耳忠言,不知还肯听我说么?”周卿问是甚么话,小宝道:“倘到他那边去,要紧不要吃他的茶,还有西瓜子也不能吃,恐怕里面有疮痂呢。”周臣大笑道:“倘遇了嗜痴之人,恰宜奉赠。”说说笑笑又坐了一会,方才出来。

周卿要到黛玉处,电伯也带着同去。黛玉笑逐颜开地招呼请坐,亲自送过瓜子,请问周臣贵姓。电伯道:“他们是弟兄两个呢,你还要叫他伯伯。”黛玉听了,将他两人细细的去看,只见一般的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朱,身材窄小,打扮得又一般的时髦。此时十月天气,穿的是血牙色的宁绸珠皮袍,却是一枝梅的花头,品蓝缎面的银鼠马褂。戴着锦边的瓜皮小帽,帽上钉着铜钱大的一块碧犀,还用珍珠盘出一朵兰花在上头,腥红丝线帽顶,却有核桃般大。兄弟两个都是一般打扮,真是天生的一对璧人,不觉越看越爱,巴不得将他两个来一口咽下。

电伯见他呆呆地出神,便道:“黛玉你转甚么念头?”黛玉道:“我想你那个徽号不对,你是古铜色的面孔,穿些半新不旧的老式衣裳;如何称得起电气灯的名字?”电伯点头笑道:“这句话是有骨子的,我知道了,只是你如何谢媒呢?”黛玉笑了一笑。

只见黛玉说起小宝一事,便道:“我虽是同那麻面丫头不对,其实他并没有甚么,只是两位满老爷,既是弟兄,却不合叫着这一个局。”周臣道:“却是为何?”黛玉道:“他是个没有人伦的。母女二人同在一家倒也罢了,常常高兴起来,母女二人合做一客,到了夜来,便三人联榻。如两位满老爷,有一位叫他的母亲,便百般狐媚,必要将两位拉住,四人联在一起,方才遂他的淫念呢。我看两位满老爷都是官场的人,自然是有体面的,却不可上这淫婢的当。电气灯也是不好,既然做到朋友,为甚给人家做这等媒人?”又坐了一会,三人方才别去。正是:

任君再进谗言语,其奈他人不听何。

不知三人去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