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无端礼数深,实缘金表不忘心。为他屈下黄金膝,只当同他金换金。
却说贾小辛巧语花言的一派说话,说得芝荪心上活动起来,他便乘机献计道:“一向听说你要纳宠,莫若就讨了他,岂不是好?”芝荪道:“一夜的事情,如何靠得住。”嘴里这等说,心里却暗暗想道:“我酒醒的时节睡到大床上,要同他如此,他还体贴我的身子。我想天下的女子,那个不贪风月的,难得他这等志诚。”小辛见他沉吟,便道:“一次靠不住,何妨多试他两次。”芝荪又沉吟了半晌,忽然拍案道:“使不得,使不得!”小辛吃惊道:“甚么事情使不得?”芝荪道:“这丫头是姘识周桐荪的呀,我竟忘了。”小辛听说,暗暗想道:“他这等语气,便是有心要讨的了,只是憎他这一件事,待我再设法代他洗干净了就好。”想罢,便道:“这等谣言,何足为据?”芝荪道:“虽是谣言,却也未必无因。”小辛道:“这个容易,我与桐荪是认识的,他天天在徐家花园吃茶。等一会我同你也到那里去,你只当不认得我,待我同他谈及这件事,看他口气如何,便知道了。”芝荪道:“这等事,可以不必去打听他。”小辛道:“顺便到徐园逛逛也无不可,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饭,便叫辆马车去。”说毕,会过茶账,一同出来,走到棋盘街升阳楼上吃饭。
芝荪道:“我头晕得很,只怕吃不下。”小辛道:“这是酒病,再吃些酒下去就好了。”又道:“你且点起菜来,等一等,我去去就来。”说毕,一径走到冯泰和,叫烫二斤京庄送去。转身一溜烟地跑到月娥处。看见正房人多,便拉他到小房间说道:“芝荪晓得你姘周桐荪,如果他问你,你要设法分辩才好。”月娥惊道:“他还知道有别人么?”小辛道:“这倒不曾说起。如果说起,我再来关照就是。”说毕,匆匆而去。
一径回到升阳楼,恰好酒也送到。二人对酌起来。略略饮过数杯,芝荪便要吃饭。吃毕,小辛道:“我许久未请你。今日是我的小东。”遂径向柜上会过钞,就在门口叫了一驾野鸡马车到徐园。言定回来,连酒钱小洋七角。二人坐上,小辛道:“我并不是图省钱要坐野鸡车,其实省得又跑到四马路去叫。”芝荪道:“总是一样的。”不多一会,到了徐园。
芝荪终是病酒的人,不愿多走。买筹进园之后,就在双清别墅泡茶。小辛却走来走去,要寻桐荪。寻至又一村,只见桐荪一个人坐在茅亭上品惠山泉。小辛走上去招呼,更不及说别的话,就拉着他手,到吟云草庐内,深深地唱了一个偌道:“拜托你一件事。”桐荪问是甚事,小辛道:“我同一个朋友赌东道。他说你姘胡月娥,我说你不姘。我那朋友也在这里,等一会,我若问起你,你只说没有,便多多感激了。”桐荪道:“我本来同他断了,这东道是你赢的。”小辛道:“不是这等话。如果问起他还姘甚么人,你须要说一概没有。总而言之,把胡月娥说得越正派越好。”桐荪笑道:“你那里赌甚东道?不知与月娥拉甚么皮条,却拿我来混。”小辛又唱了个偌:“认真是赌十块钱的东道,是必求你依我的话,等我赢了请你,还要颂扬你是个好人。”桐荪道:“我不要你请,也不要你颂扬,只要给我磕三个头,我便依你。”小辛听说,当真的跪下去磕三个头。桐荪笑得弯下腰去,小辛立起来,回头一看,谁知窗外头立着一个唱髦儿戏的倌人,在那里偷看,不觉羞惭满面,却又恼不出来。正是:
暗中做事忘廉耻,偶被人知也觉羞。
不知桐荪肯代他支吾与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