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得闲花作小妻,竟忘柳絮易沾泥。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却说是日戏散之后,章伯因应酬了一天,神思困倦,就在书房睡了。春菲暗暗地叫了宋钟进来问道:“今日做《文昭关》扮皇甫纳的那个戏子叫甚么名字?”宋钟道:“他是正旦孙瑞堂的儿子,叫做小三儿。前年孙瑞堂在鄱阳湖淹死了,他没了管束,把身子弄坏,学不上好角儿,在上海人人都叫他饭桶小三儿。”春菲道:“后来做《赵家楼》,他又扮武小生,这等本事也罢了,为甚还叫他饭桶呢?”宋钟尚未回言,春菲又道:“在琉球的时候,被老爷撞见你一次,他起了疑心,幸得我把言语支吾过了,你以后进来须要小心些才好。还有一说,你同范发二人,总要同心共命,千万不要吃醋,倘若事情弄破了,大家都没趣。今夜他睡了,你去约了范发,同到我房里来吃酒罢。”宋钟答应去了。不一会,已同范发悄悄地进来。一宵无话。

到了次日,门上递进来一封信,说是有人在外头请见。章伯拆开看时,却是康青黼的信,荐珠宝贩李玉亭来,求脱货的。章伯在琉球时受了国王的礼,正欲买些东西托萨倭带回去答谢,遂叫请进来。玉亭见了章伯,寒暄已毕,便求他销货,并呈上一纸货单。章伯点了数样,叫明日带来看。自此玉亭耽搁在京,除章伯买去各物外,又销脱了万余金货物,辞了章伯,办些京货,仍来上海。先来谢了青黼,又去看飞甫,未免又是一番应酬。

玉亭一连在林黛玉处请了五六天客。这林黛玉原是在么二堂子里做大姐的时候已经与人破了身的,此时看着玉亭挥金如土,便想多骗他些银钱,只说还是清倌人,交代娘姨央玉亭同他梳栊。玉亭信以为实,竟答应了。这一回被林黛玉骗去了千金光景。谁知悖入悖出,他却看上一个戏子叫李春来,一定要拉他来家与他做相好。讵料李春来是做武小生的人,平生扮演的都是些英雄好汉,如武松、石秀、黄天霸之类,他扮演惯了,心中便羡慕这一流人,所以脾气也带着三分好汉的念头,把女色却不甚放在心上。林黛玉设法只得一遭遭地卑礼厚币去聘他,李春来看见如此,过意不去,只得略略去应酬他。黛玉一见了,就如小孩子得了饴糖一般快活地说不出来,又恐怕他只来一次,便百般地奉承巴结,又送他一个金表、一个金镯、两枚钻石金戒指,诸如此类。不止一个月,把千余金花得干干净净,又想着要赚玉亭的钱,只是没有说话。思商了几天,想着一个法子。等玉亭到来,便撒娇撒痴地要嫁他,玉亭不知是计,又相信起来,便问他多少身价。黛玉道:“我是自己身体。虽然有个母亲,却是乡下人,只要得几百洋钱做棺材本就够了。但是我欠下客人带档洋钱有一千二百元,你能代我还了,就可以娶我过去。”李玉亭踌躇了半晌,就依允了。过得数天,带了银子来代交还债。正是:

挥金如土称豪客,一味都缘被色迷。

不知黛玉到底嫁得成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