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船欲比黄金屋,船中有女颜如玉。莫惊颜色出群俦,他年亲伴状元宿。
却说二人坐了灯船到虎丘去,叫来这两个倌人,一名王巧珠,一名谢三宝。他二人叙旧情深,却将两个倌人不甚放在心上。殷乘叫开了烟具,躺下吃烟,王巧珠便过来代装,装了三四筒。殷乘问起上海风景,子让无意中说起讨了李三三的话。殷乘道:“好极,好极!我前两年到过上海,承一班朋友带着,往各家妓院都去过,觉得没有比得上三三的人。相貌且不必说,只他那一副聪明,着实可爱。”子让道:“我如今讨了他,也无容与他客气,也不必为他铺张。只是自从他到了我家之后,北里之游总觉得索然无味了。那几个老的,都渐渐的衰飒起来;那些小的,都是些庸品,绝无个后来之秀。”殷乘道:“这却未必。岂有上海的一个烟花渊薮,就没有出色的么?不过暂时韫而未见,隐而未张罢了。”子让道:“苏州近来有好的么?”殷乘指着巧珠、二宝道:“这不是好的么?”子让笑了一笑。二宝道:“奴等蒲柳之姿,那足当贵人青盼。”子让道:“这又奇了!怪不得他只是默默无言,却原来谈吐之间这等可爱!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了。”殷乘道:“你想罢,倘无一二过人之处,我焉敢荐剡呢?”
一路谈谈笑笑,不觉走过了七里山塘,已到了虎丘山脚,将船泊定,相将登岸。巧珠、二宝便争先上去礼佛,王、哈二人亦联袂同行,寻幽选胜。游了良久,觉得有些倦意,方才下山登舟。此时已经薄暮时候,船上一律点起灯来,排出酒来,二人对酌谈心。子让便道:“似今日这种清酌,我有好几年没享受了。还记得从前在京时,逛相公的时候,有过几次。后来到了上海,日事征逐,闹的十分厌烦。今日此叙,犹如拔出火坑,趋上清凉世界呢。”殷乘道:“这个容易。你就在此多玩几天。”又指着二宝道:“到他船上去桓盘桓盘,倒是怪清雅的。”又问二宝道:“春菲近来好了么?”二宝道:“多谢垂注,已经照常了。”殷乘又对子让道:“你若见了春菲,一定要许他为后起之秀的。”子让道:“何不就叫来一看呢?”殷乘便问二宝道:“你的船在那里?”二宝道:“总不过在这一段所在,只管前去,总要遇着的。”说着,又行了一箭之地,殷乘眼快,已在船窗里张见他的那船,便交代拢住,要叫春菲过来。子让道:“我们有心挪了过去罢。”二宝也帮着相邀。殷乘只得顺从,同着过去。
子让跨到那船头上,抬头一看,见船眉上挂着八分书的“秋舫”二字横匾,踱了进去。春菲便迎着招呼子让、殷乘,入到中舱坐下。子让看那春菲,生得柳黛舒蛾,莲钩蹴凤,真是眉目如画的美人,乃道:“殷乘之言不谬也。”春菲便过来请问贵姓。子让道:“我姓哈,浑名叫作哈哈笑。”说着,先自笑起来。春菲道:“哈老爷倒是欢喜说笑的。”子让又问:“青春几何?”春菲道:“十五岁了。”子让忽然想起一事在心,低首沉吟了半晌,道:“是了,是了。春菲,我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的了。”春菲道:“哈老爷休得取笑,春菲一个青楼女子,那有甚名气到得贵人耳边来?”子让对着殷乘道:“待我送出他的报门来,方见得我非谎语,春菲亦名不虚传了。”殷乘道:“愿闻,愿闻。”子让就从从容容的说出两句话来。正是:
闻名不如睹面,睹面方致倾心。
欲知子让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