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隋文帝(出《独异志》)【眉批】以下梦吉。
隋文帝未贵时,常夜泊江中,梦无左手,觉甚恶之。及登岸,诣一草庵。中有一老僧,道极高。具以梦告之,僧起贺曰:“无左手者,独拳也,当为天子。”后帝兴,建此庵为吉祥寺。
唐高祖(出《广德神异录》)
唐太宗年十八,与晋阳令刘文靖首谋之夜,高袓梦堕床下,见遍身为虫蛆所食,甚恶之,咨询于安乐寺智满禅师。师曰:“床下者,陛下也。群蛆食者,所谓群生共仰一人活耳。”高祖嘉其言。
范迈(出《林邑记》)
林邑谓紫磨金为上金,俗谓之杨迈金。范迈母梦人铺杨迈金席,与之生儿。后因生儿,名曰迈,为林邑王。
窦参(出《宣室志》)
贞元中,相国窦参为御史中丞,尝一夕梦德宗召对于便殿,问以经国之务,上喜,因以锦半臂赐之。及寤,因话于人。有解曰:“半臂者,股肱之衣也。天子赐之,又何疑乎?”明日,果拜相。
曹确(出《北梦琐言》)
曹确判度支,亦有台辅之望。忽梦剃发为僧,心甚恶之。有一士,善占梦,确召而诘之。此士曰:“前贺侍郎,旦夕必登庸。出家者,剃度也。”无何,杜相出镇江西,而确大拜。
薛季昶(出《朝野佥载》)
唐薛季昶为荆州长史,梦猫儿伏卧于堂限上,头向外。以问占者张猷。猷曰:“猫儿者,爪牙。伏门限者,阃外之事。君必知军马之要。”未旬日,除桂州都督岭南招讨使。
刘仁恭(出《北梦琐言》)
梁刘仁恭微时,曾梦佛旛于手指飞出。占者曰:“君年四十九,必有旌幢之贵。”后果为幽帅。
杜牧于宰执求小仪,不遂;请小秋,又不遂。尝梦人谓曰:“辞春不及秋,昆脚与皆头。”后得比部员外。
陈安平 李瞿昙(俱《朝野佥载》)
给事陈安平子年满赴选,与乡人李仙药卧,夜梦十一月养蚕。仙药占曰:“十一月养蚕,冬丝也,君必送东司。”数日,果送吏部。
饶阳李瞿昙勋官番满选,夜梦一母猪极大。李仙药占曰:“母猪,主也,君必得屯主。”数日,果如其言。
毛贞辅(出《稽神录》)
伪吴毛贞辅累为邑宰,应选之广陵,梦吞日,既寤,腹犹热。以问侍御史杨庭式。杨曰:“此梦至大,非君所能当。若以君言,当得赤乌场官也。”果如其言。
孙龙光 郭俊(出《摭言》)
孙龙光状元及第,前一年,尝梦积木数百,龙光践履往复。既而请一李处士圆之。处士曰:“贺郎君喜,来年必是状元。何者?已居众材之上。”
郭俊应举时,梦见一老僧,着屐于卧榻上蹒跚而行。既寤,甚恶之。占者曰:“老僧,上座也。著屐于卧榻上行,屐高也。君其巍峨矣。”及见榜,乃状元也。
杨玄同(出《玉堂闲话》)李言(出《感定录》)
唐天祐年,河中进士杨玄同,老于名场,祈吉梦以卜前途。梦龙飞天,乃六足。及见榜,乃名第六。
有进士李岳,连举不第,夜梦人谓曰:“头上有山,何以得上第?”及觉,不可名狱,遂更名言,果中第。【眉批】梦亦以理应。
裴元质(出《朝野佥载》)
河东裴元质初举进士,明朝唱策,夜梦一狗从窦出,挽弓射之,其箭遂撆,以为不祥。曹良史曰:“吾往唱策之夜,亦为此梦。梦神为吾解之曰:‘狗者,第字头也。弓,第字身也。箭者,第竖也。有撆,为第也。’”寻唱第,果如梦焉。
杨敬之(出《唐阙史》)
杨敬之任江西观察,子戴应举时,敬之年长,天性尤切。时已秋暮,忽梦新榜四十进士,历历可数,寓目及半,其子在焉;其邻则姓濮阳,而名不可别。既寤,大喜,访于词场,则云:“有濮阳愿者,为文甚高,且有声誉。”时搜访草泽方急,雅在选中。遂寻其居,则曰闽人,未至京国。杨公诫其子,令访之,俟其到京,与之往来,以应斯梦。一日,杨公祖客灞上,客未至间,休于逆旅。有自远来者,询之,乃贡士。侦所自,曰:“自闽。”问其姓,曰:“濮阳。”审其名,曰:“愿。”杨公曰:“吁!斯天启也。”遂命相见。濮阳逡巡不得让,执所业以进。其人眉宇既清朗,语复安详,兼之文理精奥。问其所抵,曰:“今将僦居。”杨公令置于庠序,命其子与之朝夕,大称濮阳艺学于公卿间,人情翕然,升第必矣。试期有日,而生一夕暴卒。杨公惋痛嗟骇,搜囊甚贫,乡路且远,力为营办,归骨闽间。【眉批】杨公一梦,专为濮阳生送终,亦夙缘也。胃其子曰:我梦无征,汝之一名,亦不可保。”明年,其子及第,而同年无濮阳者。夏首,将关送于吏部,时宰相有言前辈重族望,轻官职,竹林七贤,曰陈留阮籍、沛国刘伶、河间向秀,得以言高士矣。是岁,慈恩寺题名,咸以族望。题毕,杨闲步塔下,仰视之曰:“弘农杨戴,濮阳吴当。”恍然如梦中所睹。【眉批】异哉!
皇甫弘(出《逸史》)
皇甫弘应进士举,华州取解,酒忤于刺史钱徽,被逐出。至陕州求解讫,将越城关,闻钱士华知举,自知必不中第,遂东归。行数程,因寝,梦其亡妻乳母曰:“皇甫郎方应举,今欲何去?”具言主司有隙。乳母曰:“皇甫郎须求石婆神。”乃相与去店北,草间行数里,入一小屋中,见破石人。弘拜之。乳母曰:“小娘子婿皇甫郎欲应举,婆与看得否?”石人点头曰:“得。”乳母曰:“石婆言得,必得矣。他日莫忘报赛。”弘即拜谢。乳母却送至店门,遂惊觉,曰:“我梦如此分明,安知无验?”乃却入城应举。钱侍郎意欲挫之,放杂文过。侍郎私心曰:“人皆知我怒弘,今若庭辱之,即不可。但不与及第,即得。”又令帖经,及榜成将写,钱心恐惧,欲改一人,换一人,皆未决。反覆筹度,近至五更不睡,谓子弟曰:“汝试取次,把一帙举人文章来。”既开,乃皇甫文卷。钱公曰:“此定于天也。”遂不改移。及第东归,至陕州,问店人曰:“侧近有石婆神否?”皆笑曰:“郎君安得知?木顽石一片,牧牛小儿戏为敲琢,似人形状,谓之石婆耳。只去店二三里。”弘乃具酒脯,与店人共往,皆梦中经历处,奠拜而归。
郑玄师马融,三载无闻。融还之,玄过树阴下假寐,梦一人以刀开其心,谓曰:“子可学矣。”于是寤而即返,遂洞精典籍。后东归,融曰:“诗书礼乐皆东矣。”
吕蒙入吴,咸劝其学。乃博览群籍,以《易》为宗。尝在孙策坐酣醉,忽于眠中,诵《易》一部,俄而惊起。众皆问之,蒙云:“适梦见伏羲、文王、周公与我论世祚兴亡之事,日月广明之道,莫不穷精极妙。未该玄言,政空诵其文耳。”
牛肃长女曰应贞,适弘农杨唐源。少而聪颖,经耳必诵。年十三岁,凡诵佛经二百余卷,儒书子史又数百余卷,亲族惊异之。初,应贞未读《左传》,方拟授之。夜初眠中,忽诵《春秋》,起惠公元妃孟子卒,终智伯贪而复,故韩魏反而丧之,凡三十卷,一字无遗,天晓而毕。当诵时,若有教之者,或相酬和。其父惊骇,数呼之,都不答,诵已而觉。问何故,亦不知。试令开卷,则已精熟矣。著文章百余首。后遂学穷三教,博涉多能。每夜中眠熟,与文人谈论,文人皆古之知名者。【眉批】前生仍是文人一流,偶堕女胎耳。往来答难,或称王弼、郑玄、王衍、陆机,辩论烽起,或论文章,谈名理,往往数夜不已。年二十四而卒。初,应贞梦裂书而食之。每梦食数十卷,则文体一变,如是非一,遂工为赋颂,文名曰《遗芳》。
司马相如,字长卿。将献赋,而未知所为。梦一黄衣翁谓之曰:“可为《大人赋》,言神仙之事。”赋成以献,帝大嘉赏。
宣城太守济阳江淹,少时尝梦人授以五色笔,故文彩俊发。后梦一丈夫,自称郭景纯,谓淹曰:“前借卿笔,可以见还。”探怀得五色笔,与之,自尔有才尽之论。
谢谔(出《稽神录》)
进士谢谔,家于南康,舍有谿,常游戏之所也。谔为儿时,尝梦浴溪中,有人以珠一器遗之,曰:“郎吞此,则明悟矣。”谔度其大者不可吞,即吞细者六十余颗,及长,善为诗。【眉批】然则诗才其细者。
唐僖宗(出《补录纪传》)
僖宗幼而多能,素不晓棋。一夕,梦人以《棋经》三卷,焚而使吞之。及觉。命待诏观棋,凡所指画,皆出人意。
代宗(出《杜阳编》)
李辅国恣横无君,代宗渐恶之。因寝,梦登楼,见高力士领数百铁骑,以戟刺辅国,流血洒地,前后歌呼,自北而去。遣谒者问其故,力士曰:“明皇之命也。”帝觉,不言。及辅国为盗所杀,帝异之,方话其梦。【眉批】帝之敢于除辅国者,恃此梦也。
顾琮(出《广异记》)
顾琮为补阙,尝有罪,诏系狱,当伏法。琮忧愁,坐而假寐,忽梦见其母下体。琮谓不祥之甚,愈惧,形于颜色。时有善解者,贺曰:“子其免乎?太夫人下体,是足下生路也。重见生路,【夹批】妙!何吉如之?”明日,门下侍郎薛稷奏刑失入,竟得免。琮后至宰相。
索充 宋桶(并出刘彦明《敦煌录》)
索充梦一虏,脱上衣来诣充。索占曰:“虜去上半,下男字也。夷虏阴类,君妻当生男。”后果验。
宋桶梦内中有一人著衣,桶一手把两杖极打之。索占曰:“内中有人,是肉字也。两杖,箸之象。极打,肉食也。”三日,过三家,皆得肉食。
薛义(出《广异记》)
秘省校书薛义,其妹夫崔秘者,为桐庐尉。义与叔母韦氏为客,在秘家。久之,遇痁疾,数月绵缀,几死。韦氏深忧,夜梦神人白衣冠袷单衣,韦氏因合掌致敬,求理义病。神人曰:“此久不治,便成勃疟,则不可治矣。”因以咒授韦氏。咒曰:“勃疟勃疟!四山之神,使我来缚。六丁使者,五道将军,收汝精气,摄汝神魂。速去速去!免逢此人。急急如律令。”【眉批】治疟咒。但疾发,即诵之。时韦氏少女,年七岁,亦患痁疾。旁见一物,状如黑犬而蚝毛。神云:“此正病汝者,可急擒杀,汝疾必愈。不尔,汝家二小婢亦当患疟。”韦氏梦中杀犬,及觉,传咒于义。义至心持之,疾遂患。韦氏女子亦愈。
张式(出《集异记》)
张式幼孤,奉遗命葬于洛京。时周士龙识地形,式与同之外野,历览三日而无获。夜宿村舍,时冬寒,室内惟一榻,士龙据榻以憩,式则籍地兼衣拥炉而寝,欻然惊魇曰:“亲家。”士龙遽呼之,式自不觉。久而复寐,又惊魇曰:“亲家。”士龙又呼之,式亦不知所谓。及晓,又与士龙同行。出村之南,南有土山,士龙驻马遥望曰:“气势殊佳。”则与式步履。久之,南有村夫伐木,远见士龙相地,则荷斧遽至曰:“官等得非择葬地乎?此地乃某亲家所有,如可,则某请导致焉。”士龙谓式曰:“夜梦再惊,皆曰‘亲家’,岂非神明前定之证与?”遂卜葬焉,而式累世清贵。
苻坚(出《梦书》)【眉批】以下梦凶。
苻坚将欲南伐,梦满城出菜,又地东南倾。其占曰:“菜多,难为酱。东南倾,江左不得平也。”
西市人(出《原化记》)
建中年,京西市人忽梦见为人所录,至府,立于门屏外,亦不见召,唯闻门内如断狱声。自屏隙窥之,见厅上有紫衣贵人据案,左右绿裳执案薄者三四人,中庭,朱泚械身锁项,素服露首,鞠躬如有哀请之状,言词至切。其官低头视事,了不与言,良久方谓曰:“君合当此事。帝命已行,诉当无益。”泚辞不已,乃至泫泣。其官怒曰:“何不知天命?”令左右开东廊下二院。闻开锁之声,门内有三十余人,皆衣朱紫,行列阶下。贵人指示曰:“此等待君富贵,辞之何益?”此人视之,乃李、尚、韦、骆之辈也。诸人复入院门,又叱泚入西廊一院焉。贵人问左右曰:“是何时事?”答曰:“十月。”又问:“何适而可?”曰:“奉天。”如此诘问,良久乃已。前呼使者复出,谓曰:“误追君来,可速归。”寻路而返。梦觉,话于亲密,其后事果验。
侯君集(出《酉阳杂俎》)
贞观中,侯君集与庶人承乾通谋,意不自安。忽梦二甲士录至一处,见一人高冠奋髯,叱左右取君集威骨来。俄有数人,操屠刀,开其脑上及右臂间,各取一骨片,状如鱼尾。因啽呓而觉,脑臂犹痛。自是心悸力耗,至不能引一钧弓,欲自首,不决而败。
崔湜(出《朝野佥载》)
右丞卢藏用、中书令崔湜,坐太平党,被流岭南。至荆州,湜夜梦讲坐下听法而照镜。占梦张猷谓卢右丞曰:“崔令公大恶。梦坐下听讲,法从上来也。镜字金旁,竟也,其竟于今日乎?”寻有敕,令湜自尽。
卫中行(出《酉阳杂俎》)
卫中行为中书舍人时,有故旧子弟赴选,投卫论嘱,卫欣然许之。榜将出,其人忽梦乘驴渡水,蹶坠水中,登岸而靴不沾湿。选人与秘书郎韩【眉批】,音芰、众词。有旧。访之。韩被酒,半戏曰:“公今年选事不谐矣。据梦,卫生相负,【夹批】巧甚。足下不沾。”及榜出,果放。【眉批】诡词负人者,皆卫属也。韩有学术,韩仆射犹子也。
李愬(出《续幽怪录》)
凉公李愬,以殊勋之子,将元和之兵,擒蔡破郓,数年攻战,皆以仁恕为先,未尝枉杀一人,诚信遇物,发于深恳。长庆元年秋,自魏博节度使左仆射平章事诏征还京师,将入洛,其衙门将石季武先在洛,梦凉公自北登天津桥,季武为导,以宰相行,呵叱动地。有道士八人,乘马,持绛节幡幢,从南欲上。导骑呵之,对曰:“我迎仙公,安知宰相?”招季武与语。季武骤马而前,持节道士曰:“可记我言,闻于相公。”其言曰:“耸辔排金阙,乘轩上汉槎。浮名何足恋,高举入烟霞。”季武元不识字,记性又少,及闻道士言,已记得。既惊觉,汗流被体,喜以为相国犹当上仙,况俗官乎?后三月,凉公果自北登天津桥,季武为导,因入憩天官寺,月余而薨,人以为谪仙数满而去也。【眉批】又一个李谪仙。
北齐李广(出《独异志》)
北齐侍御史李广,博览群书,修史,夜梦一人曰:“我心神也,君役我太苦。”辞去,俄而广疾卒。
王戎(出《异苑》)
王戎梦有人以七枚椹子与之,著衣襟中,既觉得之。占曰:“椹,桑子。”自后男女大小凡七丧。【眉批】梦椹代表,明用甚雅。
孙氏(出《集异记》)
有孙氏求官,梦双凤集其两拳。占者宋董曰:“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卿当大凶,非苴杖,即削杖。”孙果遭母丧。
周延翰(出《广异记》)
江南太子校书周延翰,性好道,颇修服饵之事。尝梦神人以一卷书授之,文若道经,皆七字为句,唯记其末句云:“紫髯之畔有丹砂。”延翰寤而自喜,以为必得丹砂之效。从事建业卒,葬于吴大帝陵侧,无妻子,唯一婢名丹砂。
王导(出《世说》)
晋丞相王导,梦人欲以百万钱买长豫。导甚恶之,潜为祈祷者备矣。后作屋,忽掘得一窖钱,料之百亿,大不欢,一皆藏闭。俄而长豫亡。长豫名悦,导之次子。
晋明帝(出孔约《志怪》)【眉批】梦神。
晋明时,献马者梦河神请之。及至,与帝梦同,即投河以奉神。始太傅褚褒亦好马,帝云:“已与河神。”及褚公卒,军人见公乘此马矣。【眉批】褚褒为河神。
炀帝(出《大业拾遗》)【眉批】下梦鬼。
武德四年,东都平后,观文殿宝厨新书八千许卷,将载还京师。上官魏梦见炀帝大叱云:“何因辄将我书向京师?”于时太府卿宋遵贵监运东都调度,乃于陕州下书,著大船中,欲载往京师。于河值风覆没,一卷无遗。上官魏又梦见帝喜云:“我已得书。”帝平存之日,爱惜书史,虽积如山丘,然一字不许外出。及崩亡之后,神道犹怀爱吝。按宝厨新书者,并大业所秘之书也。
王方平(出《广异记)》
太原王方平性至孝,侍父疾,不解带者逾月。后疲极,偶于父床边坐睡,梦鬼相语,欲入其父腹中。一鬼曰:“若何为入?”一鬼曰:“待食浆水粥,可随粥而入。”既约,方平惊觉,作穿碗,以指承之,置小瓶于其下。候父啜,乃去承指,粥入瓶中,以物盖上,于釜中煮之百沸,开视,乃满瓶是肉。【眉批】鬼肉甚异。父因疾愈。议者以为纯孝所致。
魏领军蒋济,其妻梦亡儿涕泣言曰:“死生异路。我生时为卿相子孙,今在地下为泰山伍伯,憔悴困辱,不可复言。今太庙西有孙阿者,将召为泰山令。愿母为白领军,嘱阿转我,令得乐处。”言讫,母惊寤,白济。济曰:“梦不足凭耳。”明日,如复梦之,言曰:“我今来迎新君,止在庙下,未发之间,暂得归来。新君明日日中当发,临发多事,不得复归,愿重启之。”遂说阿形状,言甚备悉。天明,母又为言曰:“虽知梦不足凭,何惜一验之乎?”济乃遣人诣太庙下,推问孙阿,果得之,形状如梦。济泣曰:“几负我儿。”于是乃见阿,具语其事。阿不惧当死,而喜为泰山令,惟恐济言之不信也,乃谓济曰:“诚如所言,某之愿也。不知贤郎欲得何职?”济曰:“随地下乐者与之。”阿许诺,言讫,遣还。济欲速知其验,从领军门下至庙下,十步留一人,以传阿之消息。辰时,传阿心痛。日中,传阿亡。济泣曰:“虽哀儿不幸,且喜亡者之有知。”后月余,母复梦儿来告曰:“已得转为录事矣。”
邵元休(出《玉堂闲话》)
晋右司员外郎邵元休,与河阳进奏官潘某善。尝因从容话及幽冥,且惑其真伪,仍相要云:“异日,吾两人有先逝者,当告之。”后邵与潘别数岁,忽梦至一处,稍前进,见东序下,帟幙鲜华,乃延客之所,有数客,潘亦与焉。其间一人,若大僚,衣冠雄毅,居客之右。邵即前揖,大僚延邵坐,潘亦在下坐,颇有恭谨之色。邵因启大僚:“公旧识潘某耶?”大僚唯而已。斯须命茶,应声已在诸客之前,不见有人送至者。茶器甚伟。邵将啜之,潘即目邵,映身摇手,止邵勿啜。邵达其旨,乃止。大僚复命酒,亦如前应声而至,樽斝古样而伟。大僚揖客饮,潘复映身摇手止邵,邵不敢饮。大僚又命食,即见有大饼,馨香。将食,潘又止邵。有顷,潘目邵令去,邵即告辞。潘白大僚曰:“某与邵故人,今欲送出。”大僚许之。二人俱出公署,因言及顷年相邀幽冥之事。邵问:“地下如何?”潘曰:“幽冥之事,固不可诬,大率如人世,但冥冥漠漠愁人耳。”【夹批】说得简淡。【眉批】地下之愁,止是冥冥漠漠耳,却胜人间劳劳穰穰多多许也。言竟,邵辞而去。及寤,因访潘之存殁,始知潘已卒矣。
邢凤(出《异闻录》)
邢凤,帅家子。贞元中,以钱百万,买故豪之第于长安平康里。尝昼寝,梦一美人自西楹来,环步从容,执卷,且为古妆,高鬟长眉,衣方领绣带,被广袖之襦。凤大悦曰:“丽者何自而临我哉?”美人曰:“此妾家也。妾好诗而缀此。”凤曰:“幸少留,得观览。”于是美人授诗,坐西床。凤发卷,视首篇,题曰《春阳曲》。美人曰:“君必欲传,无令过一篇。”凤即起,从东庑下几上,取彩笺,传其词,曰:“长安少女玩春阳,何处春阳不断肠。舞袖弓弯浑忘却,罗帷空度九秋霜。”凤吟竟,请曰:“何谓弓弯?”曰:“妾昔年父母教妾此舞。”美人乃起,整衣张袖,舞数拍,为弯弓状,以示凤。既罢,美人低头良久,即辞去。凤寻觉,昏然忘有所记,乃于襟袖得其辞。
王诸(出《乾子》)
大历中,邛州刺史崔励亲外甥王诸家寄绵州,往来秦蜀,颇谙京中事。因至京,与仓部令史赵盈相得。诸欲还,盈固留之。中夜,盈谓诸曰:“某长姊适陈氏死,唯存一笄女,某留抚养,所惜聪慧,不欲托他人。知君子秉心,可保岁寒,非敢求伉俪,所贵得侍巾栉,结他年之好耳。”渚感其意,遂备币迎之。后二年,挈归左绵。是时励方典邛商,诸往觐焉。励遂责诸浪迹,又恐年长不婚,诸具以情白舅。励曰:“吾小女宽柔,欲与汝重亲,必容汝旧纳者。”诸遂就表妹之亲。既成姻,崔氏女便令取陈氏同居,相得,更无分毫失所。励令其子铿与诸江陵卜居,兼将金帛下峡而去。三月,诸发。五月,励受替,遂尽室江陵而行。诸与铿方买一宅,修葺。停午,诸忽梦陈氏被发来,哀告诸曰:“某他乡一贱人,崔氏夫人本许终始,奈何三峡舟中沐发,使人耸某于崩湍中,永葬鱼腹。”哀泣沾襟。俄而铿于东厢寐,亦梦陈氏诉冤。铿与诸同梦,方讶其事。其夜,二人梦复如前。铿甚惭,谓诸曰:“某姊情性,不当如是,何有此冤?且今日江头望信,若闻陈氏不平安,此则必矣。”后数日,果有信,说陈氏溺三峡。及励到诸家,诸泣说前事。崔氏为其兄所责,不能自明,遂断发喑呜而卒。【眉批】崔必有前生怨鬼,假陈氏之事以促其命耳。诸亦荡游他处。数年间,忽于夏口水军营之东厢,见一女人,姿状即陈氏也。诸流盻久之,其妇又殷勤瞻瞩,问僮仆云:“郎君岂不姓王?”僮走告诸,及白姨弟。令询其本末,陈氏曰:“实不为崔氏所挤。某失足坠于三峡,经再宿,泊尸于碛,遇鄂州回易小将梁璨,初欲收葬,后因吐无限水,忽然而苏。某感梁之厚恩,遂从之,今已诞二子矣。”诸由是疑负崔氏之冤,入罗浮山为头陀僧。
贾弼(出《幽明录》)【眉批】以下梦真。
河东贾弼为琅琊参军,夜梦一人大鼻目,请曰:“爱君之貌,换君之头,可乎?”梦中不获已,遂被换去。觉而人见者悉惊走。还家,家人悉藏。自此后能半面笑啼,两手足及口中各题一笔书之,词翰俱美。
郑昌图(出《闻奇录》)
郑昌图登第岁,居长安。夜纳凉于庭,梦为人殴击,擒出春明门,至石桥上,乃得解,遗其紫罗履一只,奔及居而寤,甚困。言于弟兄,而床前果失一履,旦令人于石桥上寻得。
元相稹为御史,鞫狱梓潼。时白乐天在京,与名辈游慈恩寺,小酌花下,为诗寄元曰:“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时元果及褒城,亦寄《梦游诗》曰:“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里游。驿吏唤人排马去,忽惊身在古梁州。”千里魂交,合若符契。
宋琼(出《梦隽》)
后魏宋琼母病,冬月思瓜。琼梦见人与瓜,觉,得之手中,时称孝感。
独孤遐叔(出《河东记》)
贞元中,进士独孤遐叔家于长安崇贤里,新娶白氏女,家贫下第,将游剑南,与其妻诀曰:“迟可周岁归矣。”遐叔至蜀,羁栖不偶,逾二年乃归。至鄠县西,去城尚百里,归心迫速,取是夕及家,趋斜径疾行。人畜既殆,至金光门五六里,天已暝,绝无逆旅,唯路隅有佛堂,遐叔止焉。时近清明,月色如昼,系驴于庭外,入空堂,中有桃杏十余株。夜深,施衾帱于西窗下偃卧,方思明晨到家,因吟旧诗曰:“近家心转切,不敢问来人。”至夜分不寐,忽闻墙外有十余人相呼,声若里胥田叟,将有供待迎接。须臾,有夫役数人,各持畚锸箕箒,于庭中粪除讫,复去。有顷,又持床席、牙盘、焟炬之类,及酒具、乐器,阗咽而至。遐叔意谓贵族赏会,深虑为其斥逐,乃潜伏屏气,于佛堂梁上伺之。铺陈既毕,复有公子女郎共十数辈,青衣黄头亦十数人,步月徐来,言笑宴宴。遂于筵中间坐,献酬纵横,履舄交错。中有一女郎,忧伤摧悴,侧身下坐,风韵若似遐叔之妻。窥之大惊,即下屋袱,稍于暗处,迫而察焉,乃真是妻也。一少年举杯瞩之曰:“一人向隅,满坐不乐。小人窃不自量,愿闻金玉之声。”其妻冤抑悲愁,若无所控诉,而强置于坐也。遂收泣而歌曰:“今夕何夕,存耶没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园树伤心兮三见花。”满座倾听,诸女郎转面挥涕。一人曰:“良人非远,何天涯之谓乎?”少年相顾大笑。遐叔惊愤久之,计无所出,乃就阶陛间,扪一大砖,向坐飞击,砖才至地,悄然一无所见。遐叔怅然悲惋,谓其妻死矣,速惊而归,前望其家,步步凄咽。比平明,至其所居,使苍头先入,家人并无恙。遐叔乃惊愕,疾走入门。青衣报娘子梦魇方寤。遐叔至寝,妻卧犹未兴,良久乃曰:“向梦与姑妹之党,相与玩月,出金光门外,向一野寺,忽为凶暴者数十辈,胁与杂坐饮酒。”又说梦中聚会言语,与遐叔所见皆同。又云:“方饮次。忽见大砖飞坠,因遂惊魇殆绝。”才寤遐叔至,岂幽愤之所感耶?
张生(出《纂异记〉》
有张生者,家在汴州中牟县东北赤城坂,以饥寒,一旦别妻子游河朔,五年方还。自河朔还汴州,晚出郑州门,到板桥,已昏黑矣,乃下道,取陂中径路而归。忽于草莽中,见灯火荧煌,宾客五六人,方宴饮次,生乃下驴以诣之。相去十余步,见其妻亦在坐中,与宾客谈笑方洽。生乃蔽形于白杨树间以窥之,见有长须者持杯,请措大夫人歌。生之妻文学之家,幼学诗书,甚有篇咏,欲不为唱。四座勤请,乃歌曰:“叹衰草,络纬声切切。良人一去不复还,今日坐愁鬓如雪。”长须云:“劳歌一杯。”饮讫。酒至白面年少,复请歌。张妻曰:“一之谓甚,岂可再乎?”长须持一筹筯云:“请置觥,有拒请歌者,饮一钟。歌旧词中笑语,准此罚。”于是,张妻又歌曰:“劝君酒,君莫辞。落花徒绕枝,流水无返期,莫恃少年时,少年能几时?”酒至紫衣者,复持杯请歌。张妻不悦,沉吟良久,乃歌曰:“怨空闺,秋日亦难暮。夫婿绝音书,遥天雁空度。”酒至黑衣胡人,复请歌。张妻连唱三四曲,声气不续,沉吟未唱间,长须拋觥云:“不合推辞。”乃酌一钟。张妻涕泣而饮,复唱送胡人酒曰:“切切夕风急,露滋庭草湿。良人去不回,焉知掩闺泣?”酒至绿衣少年,持杯曰:“夜已久,恐不得从容,即当暌索,无辞一曲,便望歌之。”又唱云:“萤火穿白杨,悲风入荒草。疑是梦中游,愁迷故园道。”酒至张妻,长须歌以送之,曰:“花前始相见,花下又相送。何必言梦中,人生尽如梦。”酒至紫衣胡人,复请歌云:“须有艳意。”张妻低头未唱间,长须又拋一觥。于是张生怒,扪足下得一瓦,击之,中长须头;再发一瓦,中妻额,阒然无所见。张君谓其妻已卒,恸哭连夜而归。及明至门,家人惊喜出迎。君问其妻,婢仆曰:“娘子夜来头痛。”张君入室,问其妻病之由。曰:“昨夜梦草莽之处,有六七人遍令饮酒,各请歌。奴凡歌六七曲,有长须者频拋觥,方饮次,外有发瓦来,第二中奴额,因惊觉,乃头痛。”张君因知昨夜所见,乃妻梦也。
樱桃青衣【眉批】以下梦幻。
天宝初,有范阳卢子,在都应举,频年不第,渐窘迫。尝暮,乘驴游行,见一精舍,中有僧开讲,听徒甚众。卢子方诣讲筵,倦寝,梦至精舍门,见一青衣,携一篮樱桃在下坐,卢子访其谁家,因与青衣同餐樱桃。青衣云:“娘子姓卢,嫁崔家,今孀居在城。”因访近属,即卢子再从姑也。青衣曰:“岂有阿姑同在一都,郎君不往起居?”卢子便随之,过天津桥,入水南一坊,有一宅,门甚高大。卢子立于门下,青衣先入。少顷,有四人出门,与卢子相见,皆姑之子也,一任户部郎中,一前任郑州司马,一任河南功曹,一任太常博士。二人衣绯,二人衣绿,形貌甚美。相见言叙,颇及欢畅。斯须,引入北堂拜姑。姑衣紫衣,年可六十许,言词高朗,威严甚肃。卢子畏惧,莫敢仰视。令坐,悉访内外,备谙氏族,遂访儿婚姻未?卢子曰:“未。”姑曰:“吾有一外甥女子,姓郑,早孤,遗吾妹鞠养,甚有容质,当为儿平章。”卢子拜谢。乃遣迎郑氏妹。有顷,一家并到,车马甚盛,遂检历择日,云:“后日大吉。”因云:“聘财礼席,儿并莫忧,吾悉与处置。儿有在城何亲故,并抄名姓,并具家第。”凡三十余家,并在台省及府县官。明日下函,其夕成结,事事华盛,殆非人间。明日拜席,大会都城亲表。拜席毕,遂入一院,院中屏帷床席,皆极珍异。其妻年可十四五,容色美丽,宛若神仙。卢生心不胜喜,遂忘家属。俄又及秋试之时,姑曰:“礼部侍郎与儿子弟当家连官,情分偏洽,令渠为儿必取高第。”及榜出,又登甲科,授秘书郎。姑云:“河南尹是姑堂外甥,令渠奏畿县尉。”数月,敕授王屋尉,迁监察,转殿中,拜吏部员外郎,判南曹铨毕,除郎中,余如故。知制诰数月,即真迁礼部侍郎。两载知举,赏鉴平允,朝廷称之,【眉批】扬历美宦。改河南尹。旋属车驾还京,迁兵部侍郎,扈从到京,除京兆尹,改吏部侍郎。三年掌铨,甚有美誉,遂拜黄门侍郎平章事,恩渥绸缪,赏赐甚厚。作相五年,因直谏忤旨,改左仆射,罢知政事。数月,为东都留守、河南尹,兼御史大夫。自婚媾后,至是经二十年,有七男三女,婚宦俱毕,内外诸孙十人。后因出行,却到昔年逢携樱桃青衣精舍门,复见其中有讲筵,遂下马礼谒。以故相之尊,处端揆居守之重,前后导从,颇极贵盛。高自简贵,辉映左右。升殿礼佛,忽然昏醉,良久不起,耳中闻讲僧唱云:“檀越何久不起?”忽然梦觉,乃见著白衫,服饰如故,前后官吏,亦无一人。徐徐出门,乃见小竖捉驴执帽,在门外立,谓卢曰:“人驴并饥,郎君何久不出?”卢访其时,奴曰:“日向午矣。”卢子惘然叹曰:“人世荣华穷达,富贵贫贱,亦当然也。而今而后,不更求官达矣。”遂寻仙访道,绝迹人世云。
沈亚之 王生(并《异闻录》)
太和初,沈亚之将之邠,出长安城,客索泉邸舍。春时,昼梦入秦,主内史廖举亚之。秦公召见,问强国之方。亚之以昆彭、齐桓对。公悦,遂试补中涓,使佐西乞术伐河西。亚之帅将卒前,攻下五城。还报,公大悦,起劳曰:“大夫良苦,休矣。”居久之,公幼女弄玉婿萧史先死,公谓亚之曰。:“微大夫,晋五城非寡人有,甚德大夫。寡人有爱女,欲与大夫备洒扫,可乎?”亚之少自立,雅不欲遇幸臣蓄之。固辞,不得请,拜左庶长,尚公主,【眉批】尚公主,汉制也,秦公乌有是?赐金二百斤。民间犹谓萧家公主。公主鬒发,著偏袖衣,装不多饰。其芳殊明媚,笔不可述。侍女数百。所居曰翠微宫,宫人呼为沈郎院。虽备位下大夫,繇公主故,出入禁卫。公主喜凤箫,每吹箫,必翠微宫高楼上,声调远逸,能悲人,闻者莫不自废。公主七月七日生,亚之当无贶寿。内史廖曾为秦以女乐遗西戎,戎主与之水犀小合,亚之从廖得以献公主。主悦,结裙带上。穆公遇亚之礼兼同列,恩赐相望于道。复一年春,公主忽无疾卒。公追伤不已。将葬咸阳原,命亚之作挽歌。应教而作曰:“泣葬一枝红,生同死不同。金钿坠芳草,香绣满春风,旧日闻箫处,高楼当月中。梨花寒食夜,深闭翠微宫。”公读词泣下。又使亚之作墓志铭。独忆其铭曰:“白杨风哭兮,石甃髯莎。杂英满地兮,春色烟和。珠愁粉瘦兮,不生绮罗。深深埋玉兮,其恨如何!”亚之亦送葬咸阳原。宫中十四人殉。亚之以悼怅过慼,被病,犹在翠微宫。然处殿外特室,不宫中矣。居月余,病良已。公谓亚之曰:“本以小女相托久要,不谓不得终始。敝秦区区小国,不足辱大夫。然寡人每见子,即不能不悲悼,大夫盍适大国乎?”亚之对曰:“臣无状,待罪肺腑,不能从死公主。君免罪戾,使得归骨父母国,臣不忘君恩如日。”将去,公置酒高会,声秦声,舞秦舞。公执酒亚之前曰:“愿沈郎赓杨歌以塞别。”亚之受命,立为歌辞曰:“击体舞,恨满烟光无处所。泪如雨,欲拟著辞不成语。金凤衔红旧绣衣,几度宫中同看舞。人间春日正欢乐,日暮东风何处去?”歌卒,授舞者,杂其声而道之,四座皆泣。既再拜辞去。公复命至翠微宫,与宫主侍人别。重入殿内时,见珠翠遗碎青阶下,窗纱檀点依然。【眉批】叙别致凄婉如真。宫人泣对亚之,亚之感咽良久,因题宫门诗曰:“君王多感放东归,从此秦宫不复期。春景自伤秦丧主,落花如雨泪胭脂。”竟别去。命车驾送出函谷关。忽惊觉,卧邸舍。明日,为友人崔九万具道之。九万曰:“《皇览》云:‘秦穆公葬雍橐泉祈年宫下。’非其神灵凭乎?”亚之更求得秦时地志,说如九万言。呜呼!弄玉既仙矣,恶又死乎?
太原王生者,元和初尝梦游吴,侍吴王。久之,闻宫中出辇,吹箫击鼓,言葬西施。【眉批】更幻。王悲悼不止,立诏门客作挽歌词。生应教为词曰:“西望吴王阙,云书凤字牌。连江起珠帐,择土葬金钗。满地红心草,三层碧玉阶。春风无处所,凄恨不胜怀。”词进,王甚佳之。及寐,能记其事。
淳于棼(出《异闻录》)
东平淳于棼,吴楚游侠之士。嗜酒使气,不守细行。累巨产,养豪客。曾以武艺补淮南军裨将,因使酒忤帅,斥逐落魄,纵诞饮酒为事。家住广陵郡东十里。所居宅南有大古槐一株,枝干修密,清阴数亩,淳于生日与群豪大饮其下。唐贞元七年九月,因沉醉致疾。时二友人于坐扶生归家,卧于堂东庑之下。二友谓生曰:“子其寝矣!余将秣马濯足,俟子小愈而去。”生解巾就枕,昏然忽忽,仿佛若梦。见二紫衣使者,跪拜生曰:“槐安国王奉邀。”生不觉下榻整衣,随二使至门。见青油小车,驾以四牡,左右从者数人,扶生上车,出大户,指古槐穴而去。使者即驱入穴中。生异之,不敢致问。忽见山川风候,草木道路,与人世不甚殊。前行数十里,有郛郭城堞。车舆人物,不绝于路。生左右传呼甚严,行者亦争辟。又入大城,朱门重楼,楼上有金书,题曰“大槐安国”。执门者趋拜奔走。旋有一骑传呼曰:“王以驸马远降,令且息东华馆。”因前导而去。俄见一门洞开,生降车而入。彩槛雕楹,朱帘绣幄,极其华盛。生心甚悦。复闻呼右相且至,生降阶祗奉。有一人紫衣象简,具宾主之仪,致命甚恭。因请生同行,可百步,入朱门。矛戟斧钺,布列左右,军吏数百,辟易道侧。生有平生酒徒周弁者,亦趋其中。生私心自喜,不敢前问。右相引生升广殿,御卫严肃,若至尊之所。见一人长大端严,居王位,衣素练服,簪朱华冠。生战慄,不敢仰视。左右侍者令生拜。王曰:“前奉贤尊命,不弃小国,许令次女瑶芳,奉事君子。”生但俯伏而已,不敢致词。王曰:“且就宾宇,续造仪式。”有旨,右相亦与生偕还馆舍。生思父佐边将,战败久没虏中,不知存亡。将谓父北蕃交通,而致兹事。心甚迷惑,不知其由。是夕,羔雁币帛,妓乐丝竹,灯烛车骑,礼物之用,无不咸备。有群女,或称华阳姑,或称青溪姑,或称上仙子,或称下仙子,若是者数辈,皆侍从数千,冠翠凤冠,衣金霞帔,彩碧金钿,目不可视。遨游戏乐,往来其门,争以淳于郎为戏拜。风态妖丽,言词巧艳,生莫能对。复有一女谓生曰:“昨上巳日,吾从灵芝夫人过禅智寺,于天竺院观右延舞《婆罗门》。吾与诸女坐北牖石榻上,时君少年,亦解骑来看。君独强来亲洽,言调笑谑。吾与琼英妹结绛巾,挂于竹枝上,君独不忆念之乎?【眉批】因此调谑,遂结冥眷。又七月十六日,吾于孝感寺晤上真子,听契玄法师讲《观音经》。吾于讲下舍金凤钗两只,上真子舍水犀合子一枚。时君亦在讲筵中于师处请钗合视之,赏叹再三。顾余辈曰:‘人之与物,皆非世有。’或问吾居,或访吾里,吾亦不答。情意恋恋,瞩盻不舍,君岂遂忘乎?”生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群女曰:“不意今日与君眷属。”复有三人,冠带甚伟,前拜生曰:“奉命为驸马相者。”生识其中一人,指曰:“子非冯翊田子华乎?”田曰:“然。”【眉批】二酒徒相聚梦中,庶不寂寞。生前,执手叙旧,问:“何以居此?”子华曰:“吾放游,获受知于右相武成侯段公,因以栖托。”生复问曰:“周弁在此,知之乎?”子华曰:“周生,贵人也。职为司隶,权势甚盛。吾数蒙庇护。”言笑甚欢。俄传声曰:“驸马可进矣。”取剑佩冕服,更衣之。有仙姬数十,奏诸异乐,婉转清亮,曲调凄悲,非人间之所闻。执烛引导者,亦数十。左右见金翠步障,彩碧玲珑,不断数里。生端坐车中,心意恍惚,其不自安。田子华数言笑以解之。向者群女姑娣,各乘凤翼辇,亦往来其间。至一门号修仪宫,群仙姑姊亦纷然在侧,令生降车辇,揖让升降,一如人间。彻障去扇,见一女子,号金枝公主,年可十四五,俨若神仙。生自尔情义日洽,荣曜日盛,出入车服,游宴宾御,次于王者。王命生与群寮备武卫,大猎于国西灵龟山。山阜峻秀,川泽广远,林树丰茂,飞走繁殖。师徒大获,竟夕而还。生因他日,启王曰:“臣顷结好之日,大王云奉臣父之命。臣父自陷胡中,十七八岁矣。王既知所在,臣请一往拜觐。”王遽谓曰:“亲家翁职守北土,信问不绝。卿但具书状知闻,未用便去。”生遂命妻遣致馈贺之礼。数夕还答,生验书,真父手迹,书中忆念教诲,情意委曲。兼问亲戚存亡,闾里兴废。复言道路乖远,风烟阻绝,词意悲苦,言语哀伤。又不令生来觐,云:“岁在丁丑,当与女相见。”生捧书悲咽,情不自堪。他日,妻谓生曰:“子岂不思为政乎?”生曰:“我不习政事。”妻曰:“但为之,余当奉赞。”妻遂白于王。累日,谓生曰:“吾南柯政事不理,太守黜废,欲藉卿才,可屈就之。便与小女同行。”生敦教命。王遂敕有司,备太守行李。因出金玉、锦绣、箱奁、仆妾、车马,列于广衢,以饯公主之行。生少游荡,至是意甚得,因上表曰:“臣将门余子,素无艺术,猥当大任,必败朝章。自悲负乘,坐致覆。今欲广求贤哲,以赞不逮。伏见司隶颍川周弁,忠亮刚直,守法不回,有毗佐之器。处士冯翊田子华,清慎通变,达政化之源。二人与臣,有十年之旧,备知才用,可托政事。周请署南柯司宪,田请署司农。庶使臣政绩有闻,宪章不紊也。”王并依表以遣之。其夕,王与夫人饯于国南。王谓生曰:“南柯国之大郡,非惠政不能治。卿其勉之,以副国念。”夫人戒公主曰:“淳于郎性刚好酒,加之少年;为妇之道,贵乎柔顺。尔善事之,吾无忧矣。南柯虽封境不遥,晨昏有间,今日睽别,宁不沾巾。”生与妻拜首南去,登车拥骑,言笑甚欢。累夕达郡,文武官吏及僧道、耆老之属,争来迎奉。人物阗咽,钟鼓喧哗,不绝十数里。见雉堞台观,佳气郁郁。入大城门,门亦有大榜,题以金字,曰“南柯郡”。朱轩棨户,森然深邃。生下车,省风俗,疗病苦,政事委之周、田,郡中大理。自守郡二十载,风化广被,百姓歌谣,建功德碑,立生祠宇。【眉批】虫蚁也知人好设碑祠,一祠立南柯。王甚重之,赐食邑,锡爵,位居台辅。周、田皆递迁大位。生有五男二女,男以门荫授官,女亦聘于王族。荣耀显赫,代莫比之。是岁,有檀萝国者,来伐是郡。生乃表周弁将兵三万,拒贼于瑶台城。弁刚勇轻敌,师徒败绩,单骑裸身,夜遁归城。贼大获而还。生因弁以请罪,王并舍之。是月,司宪周弁疽发背,卒。生妻公主遘疾,旬日又薨。生因请罢郡,护丧赴国。【眉批】天下无不散筵席。王许之。便以司农田子华行南柯太守事。生哀恸发引,威仪在途,男女叫号,人吏奠馔,攀辕遮道者不可胜数,遂达于国。王与夫人素衣哭于郊,候灵舆之至。谥公主曰“顺仪公主”,备仪杖羽葆鼓吹,葬于国东十里盘龙冈。【眉批】周密。是月,故司宪子荣信,亦护丧赴国。生久镇外藩,国中贵门豪族,靡非亲故。自罢郡还国,出入无恒,交游宾从,威福日盛。王意疑惮之。时有国人上表云:“玄象谪见,国有大恐。都邑迁徙,宗庙崩坏。衅起他族,事在萧墙。”时议以生侈僭之应也。遂夺生侍卫,禁生游从,处之私第。生自恃守郡多年,曾无败政,流言怨悖,郁郁不乐。王亦知之。因命生曰:“姻亲二十余年,不幸小女夭枉,不得与君子偕老,良用痛伤。卿离家多时,可暂归本里,一见亲族。诸孙留此,无以为念。后三年,当令迎生。”生曰:“此乃家矣,何更归焉?”【眉批】富贵迷宗。王笑曰:“卿本人间,家非在此。”生忽若惛睡,瞢然久之,方乃发悟前事,遂流涕请还。王顾左右以送生。生再拜而去。复见前二紫衣使者从焉。至大户外,见所乘车甚劣,左右亲使御仆,遂无一人,心甚叹异。生上车,行可数里,复出大城。宛是昔年东来之途,山川原野,依然如旧。所送二使者,甚无威势。生逾怏怏。生问使者曰:“广陵郡何时可到?”二使讴歌自若,久乃答曰:“少顷即至。”【眉批】描写炎凉世态极工。俄出一穴,见本里闾巷,不改往日,不觉悲涕。二使者引生下车,入其门,升自阶,见己身卧于堂东庑之下,惊畏不前。二使因大声呼生姓名,生遂发寤如初。见家之僮仆拥彗于庭,二客濯足于榻,斜日未隐于西垣,余樽尚湛于东牖。梦中倏忽,若度一世矣。生感念嗟叹,遂呼二客语之,莫不惊骇。因共出外,寻槐下穴。生指曰:“此即梦中所经入处。”二客疑狐狸木媚之所为,
遂命仆夫荷斤斧,断拥肿,折查枿,寻穴究源。旁可袤丈,有大穴根,洞然明朗,可容一榻。上积土壤,以为城郭台殿之状。有蚁数斛,隐聚其中。中有小台,其色若丹。二大蚁处之。素翼朱首,长可三寸。左右大蚁数十辅之,诸蚁不敢近。此其王矣。即槐安国都也。又穷一穴,直上南枝可四丈,宛转方中,亦有土城小楼,群蚁亦处其中,即生所领南柯郡也。又一穴,西去二丈,磅礴空朽,嵌窞异状。中有一腐龟,壳大如斗。积雨浸润,小草丛生,繁茂翳荟,掩映振壳,即生所猎灵龟山也。又穷一穴,东去丈余,古根盘屈,若龙虺之状。中有小土壤,高尺余,即生所葬妻盘龙冈之墓也。追想前事,感叹于怀,不欲坏之,遽令掩塞如旧。是夕,风雨暴发。旦视其穴,遂失群蚁,莫知所去。先言“国有大恐,都邑迁徙”,此其验矣。复念檀萝征伐之事,又请二客访迹于外。宅东一里,有古涸涧,侧有大檀树一株,藤萝拥织,上不见日。旁有xiao穴,亦有群蚁隐聚其间。檀萝之国,岂非此耶?嗟乎!蚁之灵异,犹不可穷,况山藏水伏之大者所变化乎?时生酒徒周弁、田子华,并居六合县,不与生过从旬日矣。生遽遣家僮往候之,周生暴疾已逝,田子华亦寝疾于床。生感南柯之浮虚,悟人世之倏忽,遂栖心道门,绝弃酒色。后三年,岁在丁丑,亦终于家。时年四十七,将符宿契之限矣。前华州参军李肇赞曰:“贵极禄位,权倾国都,达人视此,蚁聚何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