谲智

魏太祖(出《小说》)

魏武少时,与袁绍好为游侠。尝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人皆出观。帝乃抽刃劫新妇。与绍还出,失道,坠枳棘中,绍不能动。帝复大叫:“偷儿今在此!”绍惶迫自掷出,俱免。【眉批】前二事俱未必实,亦未见阿瞒大手段。又绍年少时,曾夜遣人以剑掷魏武,少下不著。帝揆其后来必高,因帖卧床上,剑果高。【夹批】何不避之?魏武又云:“我眠中不可妄近,近辄斫人,亦不自觉。左右宜慎之。”后乃佯冻。所幸小人,窃以被覆之,因便斫杀。自尔莫敢近之。

晋明帝(出《世说》)

晋明帝单骑潜入,窥王敦营。敦觉,使骑追之。帝奔,仍以七宝鞭顾逆旅妪,扇马屎。王敦追之人见马屎已干,谓帝已去远,仍传玩宝鞭,不复前追。

崔思兢(出《大唐新语》)

崔思兢,则天朝,或称其再从兄宣反,付御史张行岌按之。告者先诱藏宣家妾,而云妾将发其谋,宣乃杀之,投尸于洛水。行岌按,略无状。则天怒,令重按。行岌奏如初。则天曰:“崔宣反状分明,汝宽纵之。我令俊臣勘,汝毋悔!”行岌曰:“陛下委臣,须实状。若顺旨妄族人,岂法官所守?”则天厉色曰:“崔宣若实曾杀妾,反自明矣。不获妾,如何自雪?”行岌惧,逼宣家令访妾。思兢乃于中桥南北,多置钱帛,募匿妾者。数日,略无所闻。而其家每窃议事,则告者辄知之。思兢揣家中有同谋者,乃佯谓宣妻曰:“须绢三百匹,顾刺客杀告者,”而侵晨伏于台前。宣家有馆客姓舒,婺州人,言行无缺,【眉批】言行无缺者正不可信。为宣家服役。宣委之同于子弟。须臾,见其人至台,赂阍人,以通于告者。告者遂称云:“崔家顾人刺我,请以闻。”思兢密随其人到天津桥,料其无由至台。乃骂之曰:“无赖险獠,崔若破家,必引汝同谋,何路自雪?汝幸能出崔家妾,我遗汝五百缣,归乡,足成百年之业。”其人悔谢。乃引思兢于告者之家,搜获其妾。宣乃得免。

刘玄佐(出《国史补》)

汴州相国寺,言佛有汗流。节度使刘玄佐遽命驾,自持金帛以施。日中其妻亦至。复起斋场,由是将吏商贾奔走道路,唯恐输货不及。因令官为簿书,以籍所入。十日乃闭寺,曰:“佛汗止矣!”得钱巨万,以赡军资。

李抱贞(出《尚书故实》)

李抱贞镇潞州,军资匮缺,计无所为。有老僧,大为郡人信服。抱贞因请之曰:“假和尚之道,以济军中,可乎?”僧曰:“无不可。”抱贞曰:“但言择日鞠场焚身,某当于使宅凿一地道通连,俟火作,即潜相出。”僧喜,从之。遂陈状声言。抱贞命于鞠场积薪贮油,因为七日道场。昼夜香灯,梵呗杂作。抱贞亦引僧入地道,使之不疑。僧乃升坛执炉,对众说法。抱贞率监军僚属及将吏,膜拜其下,以俸入坛施,堆于其旁。由是士女骈填,舍财亿计。满七日,遂送柴积,灌油发焰,击钟念佛。抱贞密已遣人填塞地道。俄顷之际,僧薪并灰。【眉批】众不可以欺示,故宁欺一僧以成众信。然此僧亦大有功德矣。数日,籍所得货财,辇入军资库。别求所谓舍利者数十粒,造塔贮焉。

马太守(出《抱朴子》)

兴古太守马氏在官,有亲故人投之,求恤焉。马乃令此人出住外,诈云是神人道士,治病无不手下立愈。又令辩士游行,为之虚声云:“能令盲者明,躄者即行。”于是四方云集,赴之如市,而钱帛固以山积矣。又敕诸来治病者,虽不便愈,当告人已愈。如此,则必愈也。若告人言未愈,则后终不愈。道法正尔,不可不信。于是后人问前来者,辄云已愈,无敢言未愈者。旬月之间,乃至巨富。

振武角抵人(出《玉堂闲话》)

光启中,王卞镇振武,置宴,乐戏既毕,乃命角抵。有一夫甚魁岸,自邻州来此较力,军中悉不能敌。主帅遂选三人,相次敌之。魁岸者俱胜。帅及座客称善久之。时有一秀才坐于席上,忽起告主帅曰:“某扑得此人。”主帅颇骇其言。所请既坚,遂许之。秀才降阶,先入厨。少顷而出,握左拳而前。魁梧者微笑曰:“此一指必倒矣。”及渐相逼,急展左手示之,魁岸者懵然而倒。合座大笑。秀才徐步而出,盥手登席。主帅诘之:“何术也?”对曰:“顷年客游,曾于道店逢此人。才近食案,踉跄而倒。有同伴曰:‘怕酱,见之辄倒。’某闻而志之。适诣设厨,求得少酱握之。此人见酱,果自倒,聊助欢笑耳。”

诡诈

郭纯 王燧(俱《朝野佥载》)

东海孝子郭纯丧母,每哭则群鸟大集,使验有实,旌表门闾。后讯乃是孝子每哭,即撒饼于地,群鸟争来食之。其后数如此,鸟闻哭声以为度,莫不竞凑,非有灵也。

河东孝子王燧家,猫犬互乳其子,州县上言,遂蒙旌表。乃是猫犬同时产子,取猫儿置犬窠中,取犬子置猫窠内,饮惯其乳,遂以为常耳。是知连理木、合欢瓜、麦分岐、禾同穗,触类而长,实繁有徒,并是人作,不足怪焉。

调猫儿鹦鹉(出《朝野佥载》)

则天时,调猫儿鹦鹉同器食,命御史彭先觉遍示百官。传看未遍,猫儿饥,遂咬杀鹦鹉食之,则天甚愧。武者国姓,殆不祥之征也。

唐同泰 胡延庆(俱《国史补》)

唐同泰于洛水得白石紫文云:“圣母临水,永昌帝业。”进之,授五品果毅,置永昌县。乃是将石凿作字,以紫石末和药嵌之。后并州文水县于谷中得一石,还如此,有“武兴”字,改文水为武兴县。自是往往作之,后知其伪,不复采用,乃止。襄州胡延庆得一龟,以丹漆书其腹曰:“天子万万年。”以进之。凤阁侍郎李昭德以刀刮之并尽,奏请付法。则天曰:“此非恶心也。”舍而不问。

则天祯祥(出《朝野佥载》,又《唐国史》)

则天好祯祥,朱前疑上书云:“臣梦见陛下八百岁,头白更黑,齿落更生。”即授拾遗,俄迁郎中。出使回,又上书云:“闻嵩山唱万岁声。”即赐绯鱼袋。未入五品,于绿衫上带之。朝野莫不怪笑。后契丹反,有敕,京官出马一匹供军者,即酬五品。前疑买马纳讫,表索绯。上怒,批其状:即放归丘园。【眉批】快事。愤恚而卒。

司刑寺系三百余人,秋分后无计可作,乃于内狱外罗墙角边作圣人迹,长五尺。至夜半,众人一时大叫。内使推问,对云:“昨夜有圣人见,身长三丈,面作金色,云:‘汝等并冤枉,不须忧虑。天子万年,即有恩赦放汝。’”把火照视,见有巨迹。即大赦天下,改为大足元年。

胡超僧(出《朝野佥载》)

圣历年中,洪州有胡超僧,出家学道,隐白鹤山,微有法术,自云数百岁。则天使合长生药,所费巨万,三年乃成。自进药于三阳宫,则天服之,以为神妙,望与彭祖同寿,改元为久视元年。放超还山,赏赐甚厚。服药之后,二年而则天崩。

安禄山(出《谈宾录》)

玄宗命皇太子与安禄山相见,禄山不拜。因奏曰:“臣胡人,不闲国法,不知太子是何官?”玄宗曰:“是储君。朕万岁后,代朕君汝者。”禄山曰:“臣愚,比者只知有陛下,不知有太子。”左右令拜。禄山始拜。玄宗嘉其志诚,尤怜之。【眉批】便是真志诚,有何用?

李林甫(出《国史》)

李适之初入相,疏而不密。林甫卖之,乃曰:“华山之下有金矿焉,采之可以富国,上未知之耳。”适之善其言,他日从容以奏。上悦,顾问林甫。林甫曰:“臣知之久矣。华山,陛下本命也。王气所在,不可发之,故臣不敢言。”上遂薄适之,因曰:“自今奏事,先与林甫议之,无轻脱。”【眉批】果有此事,林甫何不自奏?适之愚甚矣。自是适之束手矣。

韩全晦(出《北梦琐言》)

唐昭宗以宦官怙权,骄恣难制,常有诛剪之意。宰相崔胤嫉忌尤甚。上敕胤,凡有密奏,当进囊封,勿于便殿面奏,以是宦官不能知。韩全诲等乃访京城美女数十以进,密求宫中阴事。天子不之悟,胤谋渐泄。【眉批】凡进美女、美僮仆者,皆此类也。不可不知。

李庆远(出《朝野佥载》)

中郎李庆远性狡险,初事皇太子,颇得出入,即恃威权。宰相以下,咸谓之要人。宰执方食即来,诸人命坐,即遣一人门外急唤,云“殿下见召”,匆忙吐饭而去。于是请谒嘱事,所求必遂焉。东宫后稍稍疏之,仍潜入仗内,食侍官之饭。晚出外,腹痛大作,犹诈云太子赐瓜,啖之太多,以致斯疾。须臾霍乱,吐出卫士所食粗米饭及黄臭韭齑狼藉。

张祜(出《桂苑丛谈》)

进士崔涯、张祜下第后,多游江淮。常嗜酒。侮谑时辈。或乘饮兴,即自称豪侠。二子好尚既同,相与甚洽。崔尝作《侠士诗》云:“太行岭上三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铁。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门便【眉批】“便”字尚有粘带,改“不”字更快。与妻儿别。”由是往往传于人口,曰:“崔、张真侠士也。”后张以诗上盐铁使,授其子漕渠小职,得堰名冬瓜。或戏之曰:“贤郎不宜作此职。”张曰:“冬瓜合出祜子。”戏者相与大哂。岁余,薄有资力。一夕,有非常人,妆束甚武,腰剑手囊,囊中贮一物,流血殷于外。入门谓曰:“此非张侠士居乎?”曰:“然”。揖客甚谨。既坐,客曰:“有一仇人,恨之十年矣。今夜获之,喜不能已。”因指囊曰:“此其首也。”问张曰:“有酒食否?”命酒饮之。饮讫,曰:“去此三四里,有一义士,予欲报之。若济此夕,则平生恩仇毕矣。闻公气义,能假予十万缗否?立欲酬之,是予愿毕,此后赴蹈汤火,誓无所惮。”【眉批】既曰义士,岂须十万缗之酬?明明破绽,张看不透。张深喜其说,且不吝啬,即倾囊烛下,筹其缣素中品之物,量而与焉。客曰:“快哉!无所恨也。”遂留囊首而去。期以却回。既去,及期不至,五鼓绝声,杳无踪迹。又虑囊首彰露,以为己累。客且不来,计无所出。乃遣家人开囊视之,乃豕首也。由是豪侠之气顿衰。【眉批】究竟不害张豪侠。

大安寺(《玉堂闲话》)

唐懿宗用文理天下,海内晏清,多变服私游寺观。民间有奸猾者,闻大安国寺有江淮进奏官寄吴绫千匹在院,于是暗集其群,就内选一人肖上之状者,衣上私行之服,多以龙脑诸香熏裛,引二三小仆,潜入寄绫之院。其时有丐者一二人至,假服者遗之而去。逡巡,诸色丐求之人接迹而至,给之不暇。假服者谓院僧曰:“院中有何物?可借之。”僧未诺间,小仆掷眼向僧。僧惊骇曰:“柜内有人寄绫千匹,唯命是听。”于是启柜,罄而给之。小仆谓僧曰:“来日早于朝门相觅,可奉引入内,所酬不轻。”假服者遂跨卫而去。僧自是经日访于内门,杳无所见,方知群丐并是奸人之党。

裴玄智(出《辨疑志》)

武德中,有沙门信义习禅,以三阶为业,于化度寺置无尽藏。舍施钱帛,积聚不可胜计。常择一僧监当,分为三分:一分供养天下伽兰增修之备;一分以施天下饥馁悲田之苦;一分以充供养无碍士女礼忏。阗咽舍施,争次不得。更有载钱绢者连车舍去,不知姓名。贞观中,有裴玄智者,戒行精勤,入寺洒扫,积十数年。寺内徒众以其行无玷缺,使守此藏。前后密盗黄金无数,寺众莫之觉也。因僧使去,遂便不还。惊疑所以,观其寝处,题诗云:“放羊狼颔下,置骨狗前头。自非阿罗汉,安能免得偷?”更不知所之。

成都丐者(出《朝野佥载》)

成都有丐者,诈称落泊衣冠,弊服蓝缕,常巡成都市廛,见人即展手希一文,云失坠文书,求官不遂。人皆哀之,为其言语悲嘶,形容憔悴。居于早迁桥侧。后有势家于所居旁起园亭,欲广其池馆,遂强买之。及徙,则见两间大屋皆满贮散钱,计数千万,邻里莫有知者。成都人一概呼求事官人为“乞措大”。

薛氏子(出《唐国史》)

有薛氏二子野居伊阙,先世常典大郡,资用甚丰。一日,木阴初盛,清和届候,偶有叩扉者,启关视之,则一道士也。草履雪髯,气质清古。曰:“半途病渴,幸分一杯浆。”二子延入宾位,雅谈高论,深味道腴。又曰:“某非渴浆者,杖藜过此,气色甚佳,自此东南百步,有五松虬偃在疆内否?”曰:“某之良田也。”道士愈喜,因屏人曰:“此下有黄金百斤、宝剑二口,其气隐隐,浮张翼间。张翼,洛之分野,某寻之久矣。黄金可以分赠亲属甚困者;其龙泉自佩,当位极人臣。某亦请其一,效斩魔之术。”二子大惊异。道士曰:“命家僮辈,悉具畚锸,候择日发土,则可验矣。然若无术以制,则逃匿黄壤,不复能追。令俟良宵,剪方为坛,用法水噀之,不能遁矣。”且戒僮仆无得泄者。问其结坛所须,曰:“徽【眉批】徽,赤黑索也。三百尺。”随方色彩缣素甚多,洎几案炉香裀褥之具。且曰:“某非利财者,假以为法。”又用祭膳十座,酒茗随之,器皿须以中金者。【眉批】破绽。二子则竭力经营。尚有所缺,贷于亲友。又言:“某善点化之术,视黄金如粪土,常以济人之急为务。今有囊箧寓太微宫,欲以暂寄。”【夹批】粪土何用寄?二子许诺,即召人负荷而至。巨笈有四,重不可胜,缄甚严。【眉批】既视金银如粪土,何须严?又破绽。旋至吉日,因大设法具于五松间。命二子拜祝讫,亟令返居,闭门以俟;且戒无得窥隙,某当效景纯散发衔剑之术。脱为人窥,则祸立至。俟行法毕,当举火相召,可率僮仆备畚锸来,及夜而发之,冀得静观至宝也。二子依教,自夜分危坐,专望烛光,杳不见举。不得已,辟户觇之,默绝影响。步至树下,则掷杯覆器,饮食狼藉。彩缕器皿,悉已携去。轮蹄之迹,错于其所。疑用徽束固以遁。因发所寄之笈,瓦砾实中。自此家产困顿。

秦中子(出《缺史》)

秦川富室少年有能规利者,藏镪巨万。一日逮夜,有投书于其户者,仆执以进。少年启封,则蒲纸加蜡,昧墨斜翰,为其先考所遗者,曰:“汝之获利,吾冥助也。令将有大祸,然吾已请于阴隙矣。汝及朔旦,宜斋躬洁服,出于春明门外逆旅,备缣帛,随其年,三十有五,俟夜分往灞水桥,步及石岸,见黄衣者即置于前,礼祝而退,灾当可免;或无所遇,即挈缣以归,急理家事,当为窜计,祸不旋踵矣。”【眉批】万历庚寅年间,吴中亦有此事。少年捧书大恐,合室素服而泣。专志朔旦,则舍弃他事,弹冠振衣,止于春明门外,矜严不寐,恭俟夜分。乃从一仆乘一马,驰往灞桥,惟恐无所睹。至则果有一物,形质诡怪,蓬头黄衣,交臂束膝,负柱而坐,俯首以寐。少年惊喜,捧缣于前,祈祝设拜,不敢却顾,疾驱而回。返辕相庆,以为幸免矣。独有仆夫疑其不直。曾未逾旬,复有掷书者,仆夫立擒之。启其缄札,蒲蜡昧墨如初。词曰:“汝灾甚大,曩之寿帛,祸未塞。宜更以缣三十五,重置河梁。”其家列状始末,诉于官司。诘问具伏,遂置于法。

无赖

韩令珪(出《朝野佥载》)

周令史韩令珪耐羞耻,厚貌强梁,王公贵人皆呼次第,平生未面亦强干之。曾选,于陆元方下引铨。时舍人王勮夺情,与陆同厅而坐。珪佯惊曰:“未见王五。”勮便降阶。令珪眉蹙刺,相慰而去。陆与王有旧,问勮是谁,莫之识也。后吓人事败,于朝堂决杖,遥呼河内王曰:“大哥何不相救!”懿宗目之曰:“我不识汝。”催杖苦鞭,杖下取死。

王使君(出《南楚新闻》)

王凝侍郎按察长沙日,有新授柳州刺史王某者,将赴所任,抵于湘川,谒凝。凝召预宴于宾佐。王启凝云:“某是侍郎诸从子侄,合受拜。”凝遽问云:“既是吾族,小名何也?”答曰:“名通郎。”凝乃谓左右曰:“促召郎君来。”逡巡,其子至。凝诘曰:“家籍中有通郎者乎?”其子沉思少顿,乃曰:“有之,合是兄矣。”凝曰:“昨罢职北海盐院,旋有此授。”凝闻之不悦。既退,凝复召其子谓曰:“适来王君资历颇杂,的非吾枝叶也。”遽征属籍,寻其派,乃有通郎,已于某年某日物化矣。凝睹之怒。翌日,厅内备馔招之。王君望凝欲屈膝,忽被二壮士挟而扶之,鞠躬不得。凝前语曰:“使君非吾宗也。昨日误受君之拜,今谨奉还。”遂拜之如其数讫。二壮士退,乃命坐与餐。复谓之曰:“当今清平之代,此后不可更乱入人家。”在庭史卒悉笑。王君惭赧,饮食为之不下,斯须,踧踖而出。

李秀才(出《因话录》)

唐郎中李播典蕲州日,有李生称举子来谒。会播有疾病,子弟见之,览所投诗,咸播昔应举时所行卷也。既退,呈于播,播亦惊疑。明日,遣其子邀李生从容,诘之,李生色已变,曰:“是某平生苦心所著,非谬也。”子又曰:“此是大人旧制,请秀才勿妄言。”遽曰:“某诚诳耳。二十年前,实于京辇书肆中,以百钱赎得。殊不知是贤尊郎中佳制,下情不胜恐悚。”子复闻于播。笑曰:“此无能之辈,实可哀也。”令子延食书斋。数日后,辞他适,遗之缣缯。是日,播方引见。李生拜谢前事讫,又云:“某执郎中盛卷,游于江淮间,已二十载矣。今欲希见惠,可乎?所贵光扬旅寓。”【眉批】亦是妙人。播曰:“此乃某昔岁未成事所怀之者。今日老为郡牧,无用处,便奉献可矣。”亦无愧色,旋置袖中。播又曰:“秀才今拟何之?”生云:“将往江陵谒表丈卢尚书。”播曰:“贤表丈任何官?”曰:“见为荆南节度使。”播曰:“名何也?”对曰:“名弘宣。”播拍手大笑曰:“秀才又错也。荆门卢尚书是某亲表丈。”生惭悸失次,乃复进曰:“诚若郎中之言,则并荆南表丈,一时曲取。”于是再拜走出。播叹曰:“世上有如此人!”

姓严人(出《因话录》)

唐京兆尹庞严及第后,从事寿春。有江淮举人姓严者,阅登科记误本,倒书庞严姓名。遂赁舟丐食,就谒,投刺称从侄。庞之族人希少,览刺极喜,延纳殷勤,款曲同食。语及族人,都非庞氏之事。庞方讶之,因问:“郎君何姓?”曰:“某姓严。”庞大笑曰:“君误矣严自名严,预君何事?”挥之令去。

霍献可(出《御史台记》)

唐霍献可,贵乡人也。有文学,好诙谐,累迁至侍御史左司员外。则天法峻,多不自保,竞希旨以为忠。献可头触玉阶,请杀狄仁杰、裴行本。裴即献可堂舅也。既损额,以绿帛裹于巾下,常令露出,冀则天以为忠。时人比之李子慎。子慎,则天朝诬告其舅,加游击将军。母见其著绯衫,以面覆床,涕泣不胜曰:“此是汝舅血染者耶!”

宋之(出《朝野佥载》)

唐洛阳丞宋之,初谄附张易之兄弟。易之败,出为兖州司仓,惧罪亡归。与驸马王同皎善,匿之于小房。同皎,慷慨士也。忿逆韦与武三思乱国,言之每至切齿。之于帘下窃听,遣侄昙上书告之,以希韦之旨。武三思等果大怒,奏诛同皎之党。兄弟并授五品官,之为光禄丞,之问为鸿胪丞,昙为尚衣奉御。天下怨之,皆相谓曰:“之问等绯衫,王同皎血染也。”逆韦诛后,俱长流岭南。

乐从训(出《北梦琐言》)

王铎落都统,除滑州节度,寻罢镇。以河北安静,将避地浮阳,与其幕客从行,皆朝中士子。及过魏,乐彦祯礼之甚至。铎之行李甚侈,从客侍姬,有辇下升平之故态。彦祯有子曰从训,素无赖,爱其车马姬妾,谋于父之幕客李山甫。李以咸通中数举不第,私愤中朝贵达,因劝从训图之。伺铎至甘陵,以轻骑数百,尽掠其橐装姬仆而还,宾客皆遇害。及奏朝廷,云:“得贝州报,某日杀却一人,姓王名令公。”其凶诞也如此。彦祯父子寻为乱军所杀。

彭先觉 张德(并《朝野佥载》)

周御史彭先觉无面目。如意年中,断屠极急,先觉知巡事,定鼎门草车翻,得两羫羊。门家告御史,先觉进状,奏合宫尉刘缅专当屠,不觉察,决一顿杖,肉付南衙官人食。缅惶恐,缝新待罪。明日,则天批曰:“御史彭先觉奏决刘缅,不须。其肉乞缅吃却。”举朝称快。先觉于是乎惭。

同时左拾遗张德妻诞一男,私宰一口羊。命诸遗补,杜肃潜囊一肉,进状告之。至明日,则天谓张德曰:“郎妻诞一男,大欢喜。”德拜谢。则天曰:“然则何处得肉?”德叩头称死罪。则天曰:“朕断屠,吉凶不在例。命客,亦须择交,无赖之人,不须共聚。”出肃状以示之。【眉批】快事!肃流汗浃背,举朝唾其面。

【总评】观此二事,威福不测。全不听小人搬嘴,所以一女子革命而天下宴然也。

士子吞舍利(出《尚书故事》)

洛中有僧,得数粒所谓舍利者,贮于玻璃器中。昼夜香火,檀越之礼,日无虚焉。有士子迫于寒馁,因请僧,愿得舍利一观。僧出瓶授与,遽即吞之。僧惶骇如狂,复虑闻之于外。士子曰:“与吾钱,当服药出之。”僧喜甚,遂赠二百缗。乃服巴豆泻下,僧取濯而收之。

张干等(出《酉阳杂俎》)

上都市肆恶少,率髡而肤札,备众物形状,恃诸军,张拳强劫。京兆尹薛元赏,上三日,令里长潜捕,约三十余人,悉杖杀,而尸于市。市人有点青者,皆炙灭之。时大宁坊力者张干,札左膊曰:“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又有王力奴,以钱五千,召工札胸腹为山池亭院,草木鸟兽,无不悉具,细若设色。公悉杖杀之。又贼赵武建,札一百六处番印盘鹊等,右膊刺言:“野鸡滩头宿,朝朝被鹘捎。忽惊飞入水,留命到今朝。”又高陵县捉得镂身者宋元素,札七十一处,刺左臂曰:“昔日已前家未贫,千金不惜结交亲。及至栖惶觅知己,行尽关山无一人。”【眉批】此所谓镂臂诗也,今讹传为俚鄙耳。右膊上札一瓠芦,上出人首,如傀儡戏郭公者。县吏不解,问之,言胡芦精也。

蜀赵高 韦少卿(并出《酉阳杂俎》)

李夷简,元和末在蜀。蜀市人赵高好斗,尝入狱,满背镂毗沙门天王。吏欲杖背,见之辄止,转为坊市害。左右言于李。李大怒,擒厅前,索新棒,比杖家打天王,尽则已,数三十余不死。经旬日,袒而历门,乞修理破功德钱。

蜀小将韦少卿,少嗜札青。其权父尝令解衣视之,胸上札一树,树杪鸟集数十。其下悬镜,镜鼻系索,有人止于侧牵之。叔不解,问焉。少卿笑曰:“叔曾读张燕公诗否?‘挽镜寒鸦集’也。”

荆州札者(出《酉阳杂俎》)

荆州街子葛清,勇,自颈已下,遍札白居易诗。段成式尝与荆客陈至,呼观之,令其自解。背上亦能暗记。反手指其札处,至“不是花中偏爱菊”,则有一人持杯临菊丛;“黄夹缬窠寒有叶”,则指一树,树上挂缬窠,文绝细。凡札三十余首,体无完肤,陈至呼为“白舍人行诗图”。

贞元中,荆州市中有鬻札者,制为印,上簇针为众物状,如蟾蝎鸟兽,随人所欲,印之,刷以石墨,疮愈后,细如画。

韩伸(出《王氏见闻》)

渠州人韩伸善饮博,长于灼龟。游谒王侯之门,常怀一龟壳。隔宿先灼,卜来日之兆吉,即博;不吉,即已。又或云某方位去吉,即注。取人钱如征债。多于花柳间落魄。其妻怒甚,时复自来,驱趁同归。尝游谒东川,经年不归。忽一日,聚其博徒,挈饮妓将致幽会。其妻又自家领女仆一两人潜至,匿邻舍,俟其夜会筵合,遂持棒伺于暗处。伸不知,方唱池水清,声未绝,脑后一棒,打落幞头,扑灭灯烛。伸即窜伏。有同坐客,暗中遭鞭挞一顿,不胜其苦。复遣二青衣,把髻子牵行,一步一棒,且决且骂。无何,牵至烛下照之,乃是同坐客。其良人尚潜于饭床之下。蜀人大以为笑,因呼韩为“池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