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

委蛇(出《庄子》)俞儿(出《管子》)

齐桓公游于泽,管仲御,公见怪焉。管仲曰:“泽有委蛇,其大如毂,其长如辕,紫衣朱冠,见人则捧其首而立,见之者殆霸乎?”公曰:“此寡人之所见也。”

桓公北征孤竹,来至卑耳之溪十里,见人长尺而立,右祛衣,走马前,以问管仲。管仲曰:“臣闻登山之神,有俞儿者,长尺而人物具焉。霸王之君兴,而登山之神见。走,前导也。祛衣,前有水也。右祛,示从右涉也。”至如言。

首阳之神(出《古文琐语》)

晋平公至浍上,见人乘白骖八驷以来,有狸身而狐尾,去其车而随公之车。公问师旷,师旷曰:“狸身而狐尾,其名曰‘首阳之神’,饮酒于霍太山而归,其逢君于浍乎?君其有喜焉。”

贰负(出《山海经叙》)

贰负之臣曰危,与贰负杀窫窳。帝乃梏之疏属之山,桎其右足,反缚两手与发,系之山上,在关提西北。郭璞注云:“汉宣帝使人发上郡磐石,石室中得一人,徒裸被发,反缚,械一足,以问群臣,莫知。刘向按此言之,宣帝大惊,由是人争学山海经矣。”

【总评】《山海经》刘向序云:伯翳所作,翳亦作益,佐禹治水,取山海之异成书。

东方朔(出《尚书故实》《高僧传》及《小说》)

汉武帝时,尝有独足鹤,人皆不知,以为怪异。东方朔奏曰:“此山海经所谓毕方鸟也。”验之果是。

汉武穿昆明池底,得黑灰,问东方朔。朔云:“可问西域梵人。”后法兰师至,问之。兰云:“世界终尽,劫火洞烧,此灰是也。”【眉批】五行俱尽而劫灰独存,何也?

武帝幸甘泉,驰道中有虫,赤色,五官毕具,观者莫识。乃使东方朔视之,还对曰:“此虫名怪哉。昔时拘系无辜,众庶愁怨,咸仰首叹曰:‘怪哉,怪哉!’盖愤气所结也。此地必秦之狱处。”即按地图,如其言。上又曰:“何以去虫?”朔曰:“凡忧者,得酒而解。以酒灌之,当消。”乃使人取虫置酒中,须臾糜散。

【总评】《搜神记》:武帝游函谷关,有物当道,身长数丈,状类牛,四足入土,动而不徙,东方朔请酒灌之。与此小异,必有一误。又梁彭城王刘知俊镇同州日,因筑营墙,掘得一物,重八十余斤,状若油囊,幕宾皆不识。独留源以为囹圄之地,冤气所结,昔王充据洛阳,修河南府狱,亦获此物。

诸葛恪(出《搜神记》及《异苑》)

诸葛恪为丹阳太守,出猎,两山之间,有物如小儿,伸手欲引人,恪令引去故地,即死。参佐问其故,以为神明。恪曰:“此事在《白泽图》内,曰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日俟,引去故地则死。此不足异,诸君偶未之见耳。”永康有人入山,遇一大龟,即逐之。龟便言曰:“游不良时,为君所得。”人甚怪之,载出,欲上吴王。夜泊越里,缆船于大桑树。宵中,树呼龟曰:“劳乎元绪,奚事尔耶?”龟曰:“我被拘絷,方见烹,虽尽南山之樵,不能溃我。”树曰:“诸葛元逊博识,必致相苦,令求如我之徒,计从安出?”龟曰:“子明,无多辞,祸将及尔!”树寂而止。既至,吴主命煮之,焚柴百车,语犹如故。诸葛恪曰:“燃以老桑方熟。”献之人仍说龟树共言。权登使伐取,煮龟立烂。今烹龟犹多用桑薪。野人故呼龟为“元绪”也。

陆敬叔(出《搜神记》)

吴先主时,陆敬叔为建安郡太守,使人伐大樟树,不数斧,有血出。树断,有物人面狗身,从树中出。敬叔曰:“此名彭侯,可烹食之。”《白泽图》曰:“木之精名彭侯。”

胡综(出《综别传》)

孙权时,有掘地,得铜匣,长二尺七寸,以琉璃为盖,雕缕其上。得一白玉如意,所执处皆刻龙虎及蝉形。时莫能识其所由者,权以胡综多悉往事,使人问之。综云:“昔秦始皇东游,以金陵有天子气,乃改县名,并掘凿江湖,平诸山阜,处处辄埋宝物以镇之,此盖是乎?”

王粲(出《异苑》)

刘表登鄣山,见一冈不生百草。王粲曰:“必是古冢。此人在世服生矾石,死而石气蒸出外,故卉木焦灭。”即令凿看,果大墓,有矾石满茔。【眉批】或作魏武平乌桓时事,谬也,时粲尚在江南。

张华(出《世说》,又《小说异苑》《幽明录》《异物志》)

晋陆士衡尝饷张华,于时宾客盈座,华开器,便曰:“此龙肉也。以苦酒灌之,必有异。”试之,有五色光起。士衡乃穷其所由,鲊主曰:“家园中积茅下,得一白鱼,质状殊常,以作鲊过美,故以饷陆。”

有人畜铜澡盘,晨夕恒鸣,如人扣,以白张华。华曰:“此盘与洛钟宫商相谐,宫中朝暮撞,故声相应。可令轻,则韵乖,鸣自止也。”依言,即不复鸣。

【总评】《国史纂异》:曹绍夔洛阳僧房中磬子,绝其夜鸣,事同。又武库内有雄雉,人咸谓为怪。华云:“此蛇所化也。”即使搜库中,果得蜕蛇。又吴郡临江半岸崩,出一石皷,之无声,以问华,华曰:“可取蜀中桐材,刻作鱼形,扣之,则鸣矣。”即从华言,果声闻数里。

又惠帝时,有得一鸟毛,长数丈。华见而叹曰:“此所谓海凫毛,此毛出,则天下土崩。”果如其言。

洛中有洞穴,深不可测。有人误坠穴中,因行数里,觉所践如尘。闻米香,即裹以为粮。复前行,遇如泥者,味似向尘,又赍以去。久之,渐觉明旷,见有宫殿人物,人皆长三丈,被羽衣,便告请求哀。长人语令前去。凡遇如此者九处。最后所至,苦告饥馁。长人指中庭一大柏树,近百围,下有一羊,令跪捋羊须。初得一珠,长人取之,次捋亦取,后捋令啖食,即得疗饥。请问九处之名,答曰:“问张华,当悉。”此人便复随穴而行,遂得出交郡,往还六七年间,即归洛。问华,以所得二物视之,华云:“如尘者,是黄河龙涎。泥是昆山下泥。九处地仙,名九馆。羊为痴龙,其初一珠,食之与天地等寿,次者延年,后者充饥而已。”

又豫章有异石,以水灌之便热,可用以烹煮。热尽,复以冷水灌之,更热,如此无穷。世人贵其异,不能识其名。雷焕元康中入洛,乃赍以示华。华云:“此所谓然石。”

雷焕(出《集异记》)

燕昭王墓前有一班狸,积年能为幻化,乃变为书生,欲诣张公,过问墓前华表曰:“以我才貌,可见张司空否?”华表曰:“子之妙解,为无不可。但张司空智度,恐难笼络,出必遇辱,殆不得返,非但丧子千岁之质,亦当深误老表。”书生不从,遂诣华。华见其少俊,雅重之。于是论及文章,辨校声实,华未尝闻此。复商略三史,探赜百家,包十圣,贯三才,箴八儒,五礼,华无不应声屈滞。乃叹曰:“天下岂有此年少?若非鬼怪,则是狐狸。”书生乃曰:“明公当尊贤容众,奈何憎人学问邪?”【夹批】说得是。言卒,便请退。华已使人防门,不得出。既而又谓华曰:“公门置甲兵栏骑,当是疑于仆也。将恐天下智谋之士,望门而不进,深为明公惜之。”华不应,而使人御防甚严。丰城令雷焕,博物士也,谓华曰:“闻魑魅忌狗,所别者数百年物耳,千年老精,不复能别,唯有千年枯木照之,则形见。燕昭王墓前华表,已当千年。”乃遣人伐之。使人既至,华表叹曰:“老狸乃不自知,果误我事。”于华表空中得青衣小儿,长二尺余,将还至洛阳,而变成枯木。燃之以照书生,乃是一班狸。

【总评】有如此学识,虽非类,可当益友。华必欲困之,乃忌才炫名之故,宜其不克令终也。汉董仲舒尝下帷独咏,忽有客来,风气不凡,与论五经,究其微奥。仲舒素不闻有此人,疑其非常,乃谓曰:“巢居却风,穴处知雨,卿非狐狸,即是老鼠。”客闻此言,色动形坏,化成老狸,蹶然而走。此为不恶而严矣。

束皙(出《齐谐记》)

晋武帝问尚书郎挚仲冶:“三月三日曲水,其义何旨?”答曰:“汉章帝时,平原徐肇以三月初生三女,至三日而俱亡,一村以为怪。乃相与之水滨盥洗,因流以滥觞,曲水之义,始此。”【眉批】即义果始此,亦宜择言。帝曰:“若如所谈,便非嘉事。”尚书郎束皙进曰:“仲冶小生,不足以知此。臣请说其始。昔周公城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诗云:‘羽觞随东流。’又秦昭王三日上巳,置酒河曲,见金人自渊而出,奉水心剑曰:‘今君制有西夏。’及秦霸诸侯,乃因此处立为曲水。二汉相沿,皆为盛业。”帝曰:“善。”赐金五十斤,而左迁仲冶为阳城令。

王摛(出《谭薮》)

齐王俭,字仲宝。尝集才学之士,累物而丽之,谓之“丽事”。丽事自此始。【眉批】类书之始。诸客皆穷,唯庐江何宪为胜,乃赏以五色花簟、白团扇。宪坐簟执扇,意气自得。秣陵令王摛后至,操笔便成,事既焕美,词复华丽。摛乃命左右抽簟掣扇,登车而去。俭笑曰:“所谓大力负之而趋。”

沈约(出《卢氏杂说》及《史系》)

梁武帝多策事,因有贡径寸栗者,帝与沈约策栗事,帝得十余事,约得九事。及约出,人问今日何不胜。约曰:“此公护前不让,必恐羞死。”又天监五年,丹阳山南得瓦物,高五尺,围四尺,上锐不平,盖如合焉,中得剑一,瓷具数十。时人莫识。沈约云:“此东夷罨盂也。葬则用之代棺。此制度卑小,则随当时矣,东夷死则坐葬之。”武帝服其博识。

傅奕(出《国史纂异》)

贞观中,有婆罗门僧言得佛齿,所击前无坚物,于是士女奔凑如市。傅奕方卧病,闻之,谓其子曰:“非佛齿。吾闻金刚石至坚,物莫能敌,唯羚羊角破之,汝可往试焉。”僧缄縢甚严。固求良久,乃见。出角叩之,应手而碎,观者乃止。今理珠玉者用之。

郝处俊(出《朝野佥载》)

唐太宗问光禄卿韦某,须无脂肥羊肉充药。韦不知所从得,乃就侍中郝处俊宅问之。俊曰:“上好生,必不为此事。”乃进状自奏云:“无脂肥羊肉,须五十口肥羊,一一对前杀之。其羊怖惧,破脂并入肉中,取最后一羊,则极肥而无脂也。”上不忍为,乃止,赏处俊之博识。

孟诜(出《御史台记》)

唐孟诜,平昌人也,则天朝,累迁凤阁舍人。时凤阁侍郎刘祎之卧疾,诜候问之,因留饭,以金碗贮酪。诜视之,惊曰:“此药金,非石中所出者。”祎之曰:“主上见赐,当非假金。”诜曰:“药金仙方所资,不为假也。”祎之曰:“何以知之?”诜曰:“药金烧之,其上有五色气。”遽烧之,果然。

【总评】诜薄其内,常曰:“妻室可烹以啖客。”人多议之。

唐文宗(出《卢氏杂说》)

唐文宗听政暇,博览群书。一日延英顾问宰臣:“《毛诗》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苹是何草?”时宰相李玨、杨嗣复、陈夷行相顾未对,珏曰:“臣按《尔雅》,苹是萧。”上曰:“朕看《毛诗疏》,苹叶圆而花白,丛生野中,似非萧。”又一日,问宰臣:“古诗云:‘轻衫衬跳脱。’跳脱是何物?”宰臣未对,上曰:“即今之腕钏也。《真诰》言安姑有斫粟金跳脱,是臂饰。”

段成式(出《玉堂闲话》,又《南楚新闻》)

唐段成式多禽荒,其父文昌患之,复以年长不加面斥,请诸从事同诣学院,具述斯旨,唯唯逊谢而已。翌日,复猎于郊原,鹰犬倍多,诸从事各送兔一双。其书中征引典故,无一事重叠者,从事辈愕然,于是齐诣文昌,各以书示之。文昌方知其子艺文该赡。

【总评】山简云:“吾年四十,不为家所知。”类此。

段成式尝于私第凿一池,工人于土下获铁一片,怪其异质,遂持来献。成式命尺周而量之,笑而不言,乃静一室,悬铁于室中之北壁,已而泥户,但开一牖,方才数寸,亦缄之。时与近亲辟牖窥之,则有金书两字,以报十二时也。其博识如此。

李师古(出《酉阳杂俎》)

李师古治山亭,掘得一物,类铁斧头。时李章武游东平,师古示之。武惊曰:“此禁物也,可饮血三斗。”验之而信。

脉望(出《原化记》)

唐建中末,书生何讽尝买得黄纸古书一卷读之。卷中得发卷,规四寸,如环无端。讽因绝之,断处两头滴水升余,烧之作发气。讽尝言于道者,道者曰:“吁!君固俗骨,遇此不能羽化,命也。据《仙经》曰,蠹鱼三食神仙字,则化为此物,名曰脉望。夜以规映当天中星,星使立降,可求还丹,取此水和而服之,即时换骨上升。”因取古书阅之,数处蠹漏寻义读之,皆神仙字,讽方叹伏。

好尚

刘献之

后魏刘献之,少好学,尤精诗传,泛观子史,见名法之言,掩卷而笑曰:“若使杨墨之流,不为此书,千载谁知少也。”又谓所亲曰:“观屈原《离骚》之作,自是狂人,死何足惜!”【眉批】好儒。

【总评】宇宙有此种道理,必有人发泄之。一画少而卦传作,道德迂而名法起,皆时势必然也。假使往圣不作六经,千载又谁知少乎?迨后世文人代兴,即《离骚》诗赋,亦似必不可废之作。献之但可谓儒癖,未为通论矣。

韩愈(出《国史补》)

韩愈好奇,与客登华山绝峰,度不能返,发狂恸哭,为遗书华阴令。令百计取之,乃下。【眉批】好登陟。

杜兼(出《传载》)李德裕(出《北梦琐言》)【眉批】好书。

杜兼尝聚书万卷,后必自题云:“倩俸写来手自校,汝曹读之知圣道,坠之鬻之为不孝。”

李德裕与同列款曲,或有征所好者,德裕言己喜见未闻新书策。

独孤及(出《传载》)【眉批】好琴。

独孤常州及末年尤嗜鼓琴,得眼病不理,意欲专听。

宋之(出《朝野佥载》)【眉批】好歌。

洛阳县丞宋之,性好唱歌,出为连州参军。刺史陈希古者,庸人也,令之教婢歌。每日端笏立于庭中,【夹批】好看。呦呦而唱,【夹批】好听。其婢隔窗和之。闻者无不大笑。【夹批】真好笑。

潘彦(出《朝野佥载》)【眉批】好双陆。

咸亨中,贝州潘彦好双陆,每有所诣,局不离身。曾泛海,遇风船破,彦右手挟一板,左手抱双陆局,口衔双陆骰子。二日一夜至岸,两手见骨,局终不舍,骰子亦在口。

朱前疑(出《朝野佥载》)【眉批】好丑。

兵部郎中朱前疑貌丑,其妻有美色。天后时,洛中殖业坊西门酒家有婢,蓬头垢面,伛肩皤腹,寝恶之状,举世所无。前疑大悦之,殆忘寝食。

【总评】宿瘤蒙爱,骀驼获宠,似有夙缘,固非嫫母尚德之论,亦非海人逐臭之比。

鲜于叔明 权长孺(俱《乾子》)【眉批】食性异。

剑南东川节度鲜于叔明好食臭蛊,时人谓之蟠蛊。每饭令人采拾得三五升,即浮之微热水中,以抽其气,俟气尽,以酥及五味熬之,卷饼而啖云:“其味实佳。”

长庆末,权长孺留滞广陵,将诣阙求官,临行,群公饮饯于禅智精舍。狂士蒋传知长孺有嗜人爪癖,乃于步健及诸佣保处薄给酬直,得数两削下爪,以纸裹,候其酒酣,进曰:“侍御远行,无以饯送,今有少佳味,敢献。”遂进长孺。长孺视之,忻然有喜色,如获千金之惠,涎流于吻,连撮啖之,神色自得,合坐惊异。

【总评】文王嗜昌歜,楚王嗜芹葅,齐王嗜鸡跖,宋明帝嗜密渍,屈到嗜芰,曾晳嗜羊枣,宋刘雍嗜疮痂,唐崔魏公铉好食新头,杜豳公悰每早食饭干脯,鲜于叔明食臭虫,食性之殊,真有不可解者。他如海人好蜻蜓,王粲好听驴鸣,崔侍中安潜好看斗牛,皆秉殊性,不近人理,然以方钱癖,相去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