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宝卷初展开,报恩报德到武林。
善男信女虔诚听,明性见性便成真。
话说雷峰宝卷,出在大宋真宗年间。提表四川嘉定州峨眉山,其山中俱是胎卵湿化之妖魔,洞内尽安九流神仙之人物,累出怪兽最多。那山洞内,有一条白蛇,因他修炼,一千七百余年,不贪外道,不害生灵,长受日月之精华,能变人形,腾云驾雾,呼风唤雨,坚心至意,每参南海观音,志心动念,心性通灵。时逢瑶池,蟠桃大会之期,那观音身驾祥云,寻声救苦,大发慈悲。见他白蛇即便呼唤帯挈。
一滴杨枝水降临,洒作人间坐莲心。
观音菩萨发慈悲,带领修心白素贞。
虽然妖怪非人类,千年修炼有功程。
因此带往瑶池去,佛心慈悲度迷津。
你看众等,群仙一起迎接。大士法驾各皆稽首,次序同往筵前,庆贺千秋华旦。正是
慈悲胜念千声佛,造恶空烧万炷香。
海上会群仙,銮舆下九天。
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
列位大仙请了。今奉菩萨千秋华旦,同往筵前庆祝。
延生功德最为高,白鹤衔花透九霄。
万寿老人来赐福,西天王母献蟠桃。
韩湘子,品玉箫,志学修行家室抛。
雪拥蓝关难行马,曾度文公上九霄。
曹国舅,爱逍遥,不恋荣华卸锦袍。
世上万般修行好,手执云阳仙板敲。
汉钟离,性儿矫,识透人情世熊枭。
终南山上修妙道,列位仙班道行高。
吕洞宾,甚风飘,肩背龙剑善斩妖。
悲心救苦传妙道,至今万古姓名标。
何仙姑,容貌矫,懒伴红尘愿寂寥。
苦志真修千百载,也归仙界乐逍遥。
蓝彩和,年纪小,最爱修行却富饶。
名山修炼成真果,手执棕篮驾海潮。
李铁拐,相咆哮,黑脸脓眉腿又跷。
潜心修炼长生法,挂拐登云蔼蔼飘。
张果老,年纪高,须发苍苍两鬓萧。
倒骑驴子呵呵笑,竟把繁华世界抛。
众仙同赴蟠桃会,共饮长生仙寿筵。
洞口灵芝呈临彩,阶前鹤鹿献琼瑶。
南极仙翁棋一局,东方老祖爱偷桃。
陈搏一忽千年醒,彭祖年登八百高。
一般都是凡枯骨,炼得丹成上九霄。
众仙恭贺娘娘寿,迪迪绵绵福寿高。
王母娘娘来下旨,赐下八个大仙桃。
众仙领谢仙桃子,各驾祥云顺风飘。
不宣众仙情由事,说破白蛇是原因。
且说西池,金母娘娘,见观音大士,身旁有一女子,即便盘问跟由,那金母说破机缘道:“凡为仙者,必要酬恩报德,才可位列仙班。你一千七百年前,原是一条,小小白蛇。有一个乞丐,要将你一刀两断,取出蛇胆。幸有一个木客,名曰吕泰,起了慈悲之心,取出一百铜钱,买你放生。故能修到如今。但此人,今转世在杭州姓许,名汉文。你前去报答,再来赴会。”那白氏听了金母言语,即便又叩观音大士,回转山中。又说洞内,有一乌鲤鱼精,名唤七星道人,修炼多年。二妖结为兄妹。那白蛇来见义兄说:“我小妹有一个香愿未还,拜别哥哥去到杭城天竺,朝拜观音。”道人说:“我想杭城有西湖胜景,贤妹若去必要堕落红尘,我看你千余年修功非容易,倘然失足一旦休矣。”
姻缘本是前生定,曾向蟠桃会上行。
七星道人说原因,贤妹听我说分明。
西湖乃是繁华地,尽是风流潇洒人。
此去犹恐凡心转,堕落轮回费功程。
白氏听罢将言说,哥哥听我说原因。
小妹此去无别意,诚心天竺拜观音。
坚心要到灵山去,礼拜如来求感应。
小妹决不多耽搁,回来同你好修行。
决非留恋繁华地,劝兄莫要挂在心。
那七星道人说道:“贤妹立意要去,我愚兄也不来阻你。但愿你速去速来,免得愚兄终日挂念。”那白氏道:“如此小妹就可拜别去了。”
画龙画虎难画心,知人知面不知因。
素贞拜别好义兄,胜比同胞要分行。
便将拂尘往上指,一朵妖云顷刻生。
将身驾上腾空去,果然法术不虚名。
千山万水凭我过,长江大海任奴行。
一程竟往杭州去,卷中另宣法王身。
且说那释迦牟尼佛,身证九品莲华宝座,同罗汉诸佛,与天王讲经说法。忽然观见一朵妖云,说道:“你看这条白蛇,修炼一千七百余年,今往杭州去报夙世之恩,要害巨万生灵。”即差揭帝神,往前阻住去路,要她罚愿而去,不得有误。揭帝遂领法旨,往前喝道:“妖魔何处去的?若去扰害生灵,罪不非轻,快快回山饶恕与你。倘然违我佛令,你的性命难存。”
白蛇听得心战惊,落下云端跪埃尘。
祈求慈神行方便,哀求怜悯发慈心。
小妖且往杭州去,朝拜观音转回程。
揭帝阻住难饶恕,一派虚言不算真。
白氏无奈纷纷泪,立下誓愿重千斤。
此去若有差迟处,压镇奴身受苦辛。
揭帝听罢放他去,佛前覆旨转云程。
那白氏立下誓愿,见揭帝神去了,才得放心。我乃想往杭城寻访许宣,报德酬恩,了还一段因果。仍复驾起云端,竟往武林而去。
白氏腾空到武林,西湖地面落了云。
未知许宣那方住,看看杭州广阔城。
心中暗暗来思想,今宵何处去藏身。
远望一带楼房屋,待我前去看分明。
那白氏身近楼房,观看动静,并无影迹.忽到一处地上,只见一道妖气,甚是厉害得紧,不知是什么妖魔,待我前去看来,便知明白了。
一见青妖怕杀人,两个铜铃大眼睛。
千年修炼功程大,常变为人世上行。
占住吴王旧基地,或化人类或妖精。
一见白氏忙启口,何处妖魔进我门。
二妖斗战多时节,青妖到底功程浅。
好言好语忙来说,冒犯宽容恕罪名。
白氏开口将言说,我是峨眉山出身。
修炼一千七百载,变化无穷法力深。
那青蛇说道:“久慕大名,今得相见,但听娘娘之言,我情愿想从与你,结为主婢如何?”那白氏听了青蛇言语,十分欢喜说道:“既然如此,我与你改名,叫做小青便了。”
一宵晚景到天明,二人说得情义深。
朝晨梳洗相陪伴,同去天竺拜观音。
那白氏来到净慈寺前,便问小青:“这叫什么塔名?”小青道:“这就是雷峰塔。”白氏道:“不好了!我在揭帝神前罚愿,不知西湖有此塔名,莫不是早有定数。”小青说:“娘娘休得惊怕,来此已是金沙港了,且歇息片时,再行便了。”
一见雷峰心胆惊,方知立愿重千斤。
白氏懊悔皱眉头,惧怕雷峰压顶门。
一念不忘天地德,寸心愿报祖宗恩。卑人姓许名宣字汉文,年方二十三岁,祖籍宁波府慈溪县人氏,从幼随父,来到杭州,后因父母双亡,遗下我姊弟二人。我姊配与李君甫为妻,姊丈现在钱塘县捕快。蒙他蔫我到太平桥,王员外药铺中,去做伙计为业,承蒙员外恩待,与亲戚无二。今逢清明佳节,安排祭礼,到坟堂前,祭奠双亲。吾叫小二哥,与我挑了同行。
二人移步出远门,清明祭扫拜双亲。
摆了祭礼忙点烛,深深叩拜母亲坟。
纸陌焚烧忙收拾,打发小二早回程。
不表许宣来游玩,再言主婢一双人。
那白氏一见许宣,暗暗思量,见她相貌非凡,口中轻虑,若得此人,结为联姻,不枉我一番举念之心。小青道:“娘娘这有何难?待我略使小谋,邀许宣改日到我门中,与娘娘成其亲事便了。”
按排巧计钓金鳞,白氏妙算不非轻。
小青到底功程浅,那识其中袖里情。
霎时四下乌云起,斜风大雨湿衣襟。
猛雨雷电无处走,许宣思想讨船行。
那许宣虽有雨伞,难以行走。忽见河边有一小船,即便讨了回去。那岸上小青叫道:“船家你往哪里去的?可好搭船么?”船家说道:“这船是相公独叫的,要往钱塘门去的。”小青道:“天公如此下雨,我们女流之辈,望老人家行个方便才是。”那许宣说:“你二位大姑娘,到哪里去的?”小青道:“我们到双茶巷,上岸去的。”许宣说:“二位大姐,就请到船中,一同而去。”小青道:“多蒙美意,如此轻造了。但不知相公府居何处?高姓大名,乞道其详。”许宣说:“小生居住本城,姓许名宣字汉文,现在太平桥,王员外药店中,帮伙为业。未知二位大姐,贵居何处?高姓芳名,乞道其详。”那二人说道,相公容禀:
二人巧言起谋心,一旦相逢情义深。
小青启齿说原因,祖居原是在嘉兴。
先太老爷为武职,曾在潼关做总兵。
可恨奸臣来作对,谎奏朝廷罪非轻。
说我老爷来谋反,私通外国洋匪人。
君王听信奸臣话,一道圣旨灭满门。
夫人哭死归因去,逃出一位女千金。
小姐从幼学了法,仙家传授不虚文。
收拾金银并衣服,逃出暂居来杭城。
双茶巷内有三载,伶仃孤苦少男人。
那许宣道:“原来是一位,千金小姐,多多失敬了。”船家说:“太平桥到哉。”小青道:“动问许相公,你看雨点未除,到双茶巷,还有好些路,你何不雨伞借我们一用,未知尊意若何?”许宣道:“这须些小事,拿去不妨。”小青说:“如此承情了,但是我家没有男人的,只有主婢二人,无人送还,明日烦相公,到奴家庄上一走。”许宣道:“这也不妨。”当时分别而去。那小青到家,与主母说道:“明日许宣必然早来取伞,可将终身托付于他。则许宣无有聘金,如何是好?”白氏说:“这有何难?”
妖法多端盗库银,群魔运动结成姻。
尖尖手执清风剑,口喷法水念咒文。
立召五鬼纷纷到,要往钱塘盗库银。
盗了元宝二十个,搬运家内不留停。
次日安排来等候,卷中再表许汉文。
归家一夜何曾睡,暗暗思量喜十分。
若得此女为琴瑟,到是方正贤良人。
那许宣行到白氏门首,小青一见,微微含笑,随即迎接进去。白氏见了多生欢喜。说道“请相公到里面用茶。”许宣说:“有劳大姐费心。”白氏道:“相公请。”许宣说:“小姐请。”三人行至里面,见礼坐下。白氏道:“昨日轻造宝舟,又蒙赐奴家雨伞,真萍水相逢,多蒙雅爱。”那许宣说:“只些小事,何必挂心,卑人就此告退了。”小青在傍道:“许相公且慢,我家小姐,备得一杯水酒在此,请相公休得见笑。”许宣说:“小生素无来往,怎好搅扰。”
一杯美酒酬伞恩,三人心内各留情。
伶俐聪明小青女,酒筵顷刻备完成。
旁边小姐来陪坐,小青劝酒甚殷勤。
许宣饮过三杯酒,小青就此问原因。
相公呀令正夫人可配纳,年庚日月几时生。
许宣即便回言答,卑人虚度廿三春。
已酉月令辛未日,日未酉时生我身。
不幸爹娘早世去,家寒还未结成亲。
只有一个同胞姊,许配君甫本城人。
小青听得将言说,与我小姐同年生。
白氏听得红了脸,难违佛令报恩请。
我家小姐孤单女,父母双亡少至亲。
男人无室非为贵,女人无夫苦连心。
一对鸳鸯成配合,小姐年少你青春。
相公呀此事不必来退却,两全其便好完姻。
那许宣听罢,说道:“大姐你说哪里话来?小姐乃是千金闺阁,怎好相配?”小青说:“姻缘本是前生定,五百年前早结成。与你令姊商议,休得错过。”许宣道:“多蒙大姐承爱,岂不惶愧,但小生六礼未周,如何是好?”小青说:“有何难处,相公你且少坐,待我去与你料理端整。”那小青进内,与白氏说明,即取元宝二个,手巾包好,双手送与许相公。说道“我与小姐说明,今有元宝两个,你拿回家去,与令姊商议,择吉日行聘,完其花烛。”许宣说:“烦劳大姐转言,如此小生告别了。”
擅娶醮妇不应该,无义之财祸即来。
赠他元宝非好意,官府闻知要受灾。
许宣受罪被凌辱,四处捕快速究灾。
县官失库多着急,这段姻缘火拆开。
素贞闻听外人说,掐指轮流细查算。
幸得官府多清正,轻轻罪名无凶灾。
夫妻异日重相会,怯受虚惊无祸胎。
那白氏道:“我一时错见,不该将元宝付他。幸得官府清正,相公无非受了惊慌,但数上我与他异日相逢。”又说那李君甫,一日见舅有库银,去禀老爷:“贼犯原赃有了。”知县道:“现在何处?”君甫说:“他姓许名宣,是小人的妻舅。”知县道:“你这狗才,想是无处查察,将你妻舅,前来搪塞。取夹棍过来。”君甫禀道:“老爷实是真情,小人看见他元宝两个,有仁和县火印三字。”那知县叫许宣上来候审,说道:“我本县,看你一貌堂堂,不像匪徒,你这元宝,从何而来?必须着实讲来。”那许宣将细底根由,细细说明。那知县便问衙役:“这双茶巷,是谁家的宅眷?”衙役禀道:“启老爷,当初是吴王府基地,今闻常有妖怪出入,现是无人居住。”知县听了此话,即发朱签一枝,就点十名差役,速拿妖怪到本县,问审发落是。
公差遂往双茶巷,大门紧闭无一人。
举手敲门无人答,一齐搡打进高厅。
观看娇女人两个,好似仙女下凡尘。
这般衙役多观看,小青就此说原因。
那小青道:“你们好生大胆无礼,我乃宦家之室,打毁墙门而进,该当何罪?”众说:“吾们今奉本县大老爷之命,特来拿你二妖候审。”众朋友动手。
二妖闪过就遁行,一道火光无处寻。
众人停看多时候,果然两个是妖精。
只见房内有木柜,抬到堂上看分明。
就禀知县登堂坐,要看柜内有何因。
那知县实时坐堂,看柜内并无别物,只见元宝一十八个,查还库银不少,将库银仍旧入库。即便吩咐许宣:“你还昏迷不醒,我想你若在此地,其罪难免。况那妖魔,必要害你性命。我本县将你发配姑苏,以免此祸。”许宣说:“多谢大老爷。”
清官判断不虚名,多爱黎民恩德深。
文书发到姑苏地,充军三载许汉文。
书上不写军犯罪,不过避宅保安宁。
君甫回到家中去,将情说与大娘听。
大娘闻听心发怒,便骂夫君恶良心。
毫无情义心肠毒,兽心人面不成人。
爹娘生我人两个,手足分离苦伤疼。
越思越想纷纷泪,哭声怨声好伤心。
君甫即便将言说,娘子休得泪纷纷。
如今发配姑苏去,三年罪满就回程。
大娘不听夫君劝,终朝啼哭泪纷纷。
老生积德不损阶前草,修福栽培心上花。老汉王重义,闻知许宣,遭此大祸,急急赶到县前,见了许宣便问:“许官人遭此大祸,老汉好不伤心。幸得官府清正,不致受辱。你若到了姑苏,老汉有一名好友,名叫吴兆芳,他住在詹珠巷药行内,为人最有情义,我与你手书一封,你的受屈之事,细细写明,他见义字,必然重用与你,我又有数两银子,送你路上使用。若到彼地,随即带一回信,免得老汉挂念。还有一两银子,送与这位大哥买酒。”许宣道:“多谢员外,得此重礼,此恩何日可报?小生就此拜别了。”
许宣行到姑苏城,药行投递送书文。
员外见字芒留住,备得酒席好看承。
款待许宣多恭敬,接风酒席排高厅。
二人饮酒谈心曲,小使前来禀原因。
“启员外,有二位裙钗在外,说是相公的家眷,前来会的。”员外说:“待我出去看个分明,我闻他说什么妖怪。”只见两个女子,生的千娇百美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轻盈体态,品格端庄。那小青见员外出来,上前施礼道:“可是员外否。”员外说:“岂敢,老汉就是。请问二位小姐。到此有何贵干?”小青道:“闻得我家主人许相公,在于府上。一则前来拜望员外安人,二则前来找寻家主。”员外说:“二位小姐请进。”那白氏与小青,同员外进内,被许宣看见,说道:“员外,你叫个妖怪进来则甚?”员外说:“许官人,你也不必惊慌,我想青天白日,有什么妖怪,内中必有缘故。你二位且请坐。”那二人说:“员外、相公,且请听奴家一言告禀
相公啊方知松柏能,事难得见丈夫身。
奴劝官人休疑虑,想必前生冤孽深。
赠你百两花银子,只为花烛结成亲。
不想库中失了盗,君甫一见起恶心。
先君在日为官职,挪用军前皆库银。
每锭元宝皆有印,各府州县尽知闻。
知县见宝凶心起,不问情由定罪名。
将你发配姑苏地,奴家日夜不安宁。
我同小青无良策,收拾金银到此行。
非是奴家无耻,只为终身大事情。
不料官人生邪念,反说奴家是妖精。
奴也不愿成夫妇,甘心落发去修行。
从今与你来分手,自己保重莫伤心。
奴去修行非为别,但愿夫主寿命存。
今世夫妇不成对,重修来世结婚姻。
白氏说到伤心处,纷纷流泪湿衣襟。
员外听得悲哀处,实时又来说分明。
那员外叫:“许官人,世上哪有这样贤德的女子,如今话已说明,叫小儿到船中,将许大娘的行李,挑到房中。又叫院君陪客。安人说:“老身早立屏风后多时。”那白氏向院君施礼分宾坐下。安人道:“老身在内,只听你大娘,如此贤德,更以有才有貌。”说那许官人:“你也不可误听谗言生疑,错怪大娘。你也不要见怪他们,他是后生之家,受了这番冤屈之故,如今事已说明,你二人行个团圆完叙之礼。”员外又对院君说道:“今日却是龙德鸿鸾,天喜吉日。我二人作主,就在我家洞房花烛。”许宣说:“承蒙员外恩德如山,胜如重生父母。在府耽搁几时,与妻子商议,欲开一片药铺,烦老员外留心,寻处店屋,未知意下如何?”那员外说:“许官人要开药店,都在老汉身上,与你料理便了。”
员外夫妻好片心,急忙料理不留停。
挂红结彩将灯点,高厅悬挂寿三星。
乐人吹打笙箫笛,琴瑟调和鼓乐声。
参天拜地完花烛,传红送入洞房门。
夫妻恩爱如鱼水,一家和乐值千金。
素贞做事多要好,思前想后为调停。
那白氏成亲两月有余,逐取出白银三千两,与夫君商议道:“二千五百作为药本,三百以作零用,这二百酬谢吴员外,以并花烛之事。”
许宣听了事言音,便差二个佣工人。
将银送到高堂上,酬谢员外大德恩。
承蒙照看多情重,夫妻感恩挂在心。
员外见银多推却,不肯轻收说多文。
员外道:“你二位在我寒舍,多有待慢,何劳费心,怎好受赐厚礼,烦许官人转谢大娘。请问许官人,未知择于何日开店,所有一应小事,都是老汉料理便了。”
许宣即便回言答,明日午时进店门。
夫妻开张忙三日,厨房酒席办完成。
就请员外夫和妇,许宣夫妇拜谢恩。
承蒙款待收留我,周全夫妇一双人。
此恩此德难图报,但愿二位寿命增。
那员外二人说:“我们如此多谢了。”与许宣夫妇告别而退。白氏说:“员外安人慢慢而去。”那许宣酬谢员外之后,药铺生意到也兴隆。来到端阳之节,话说许宣自己掇了火盆上楼,见妻子有些不欲,说道:“娘子起来,待我到厨房,去取酒来,与你庆赏端阳。”白氏说:“奴家本该奉陪,乃因身子懒倦,你自到店中去饮便了。要尽主人之礼,容人之量,不可轻慢他们。”那许宣不答,随即下楼,将酒搬到楼上,摆在桌上:“请娘子起来,我与你宽饮几杯,不要负我夫了。”此刻正当午时,白氏被许宣苦劝不过,心中烦恼,无奈只得勉强起来。许宣斟了一杯雄黄酒,双手送过。那白氏饮了半杯,实情酒气太凶,又被他苦苦相劝,只得将酒干了。又那许宣下楼,与众人畅饮去了。白氏吃了一杯雄黄酒,腹内犹如刀割一般,伤了胎气,逐即堕下胎血,被血光一冲,就将神光掩不住了,以露出原形,化为白蛇,盘绕床中。忽那许宣往店中,与众人饮酒席散,心中想道,小青有病,娘子无人服侍,待我上楼看望。
许宣移步上楼行,来到床前叫一声。
连叫数声无人答,揭开罗帐看分明。
不见妻子多娇女,一条白蛇好惊人。
身躯长大盘床上,头大如斗眼铜铃。
美貌花容全不见,魄散魂消胆颤惊。
大叫一声就跌倒,手足如冰就归阴。
小青听得楼上响,随即上楼看动静。
只见官人死在楼,手足如冰脸铁青。
揭开罗帐来观看,那晓娘娘现真形。
官人吓死归阴去,全然不觉半毫分。
且说小青,向白蛇头上,搭了几下,叫了几声娘娘。那白氏复了原形人相,小青说:“娘娘你修了一千七百余年,功行浩大,为何现了真形?你的功程到哪里去了?”白氏同青儿说:“我被官人,逼吃一杯雄黄烧酒,伤了胎气,露出原形。幸得我功程浩大,不然性命难保了。”小青道:“娘娘既要出现,本该叫我关了房门,后可现得。如今官人被你吓死,如何是好?”白氏闻言,起身一看:“阿吓官人啊官人,这便叫奴家如何是好?”小青说:“娘娘且慢悲哭,再行计较,相救才是。”
素贞啼哭泪纷纷,看了官人这样形。
方才劝我来饮酒,为何死气不还魂。
前生蒙你来相救,故而今世报你恩。
奴家为你遭磨难,三番几次受苦辛。
今朝只为雄黄酒,祸孽皆因自来寻。
叫奴怎生来救你,可怜看你好伤心。
小青开言来相劝,商量计策去救人。
想你修炼功程大,可取仙草做救星。
素贞听罢将言说,小青说话欠聪明。
凡间哪有仙丹草,走遍天下无处寻。
仙草南极宫中物,九死还魂再得生。
小青听了如此话,思往南极最艰辛。
小青说:“到南极宫中,想有鹤、鹿二童,把守洞府,十分厉害。如何去得?”白氏道:“我要救官人的性命,只有拚命前去。但愿平安无事回来,可有相逢会面。倘被鹤、鹿二童擒住,不但官人无救,我命也是难逃。啊呀官人啊,这是我害你的。”又道:“青儿,你将官人扛入床中。快快取水来,待我沐浴改换衣裙,即速挂起,观音大士佛像。我往南极宫中,去取仙草。你与我点烛焚香起来,待我虔诚祝告,还望观音大士,保佑我与夫君才是。
一心要救亲夫君,哪怕千山万水程。
周身换了新衣服,头戴一顶妙常巾。
肩背两把清风剑,玉手尖尖拿拂尘。
将身跪在蒲团上,一番祝告意虔诚。
回身又把青儿叫,用心看守许官人。
但愿此去无灾难,一路顺风保安宁。
若是外人盘问你,只说有病在床存。
那素贞身驾妖云,到了南极宫中,见鹿童横睡宫门,只得飞身而进,往四处观看,只见庭前有一支仙草,大如官斗,高有三丈数尺,周围绿叶丛丛,顶上开一朵红花,花开五色灿烂,异常祥光闪闪,瑞气腾腾,一月开一朵,每月生叶一片,若逢闰月,多生小叶一片,初一开花,月尽花卸。故而老翁,收藏此花,传送仙家。此花吞入腹中,有长生不老,兼且九死还魂。此刻白氏想到,此处宫中仙草,只有一枝,谅必就是,急忙飞身上去,不敢多取,摘了两片花叶,放入怀中,异香喷鼻。那白氏行至洞口,飞身而出。不料鹿童睡梦之中,忽然惊醒,即便喝道:“你是何处妖魔?敢入洞府,私盗仙草,该当何罪?”白氏说道:“奴家乃是黎山老母之徒。奈因丈夫有病,命在倾刻。凡间没有仙草可救,特到此处来求仙草。祈老翁不及回来,见大哥未醒,不敢惊动,故而奴家大胆进去,取了两片花叶,原是有的。还望大哥早发慈悲。自古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鹿哥行个方便,将情由告禀老翁,谅必有怜悯之心。此刻白氏苦苦哀求,泪如泉涌。鹿童见他如此悲哀:“既然要救丈夫性命,快快去罢。”白氏道:“多谢大哥,奴家就此告别。”鹿童说:“恐防鹤哥回来,难以脱身,快些去罢。”你看白氏叩谢而去,犹如脱龙之鸟,即便飞身,驾云而去。
白氏此刻放宽心,求取仙草出宫门。
只道先凶后化吉,急归家中救夫君。
鹤童在后高声叫,何处妖怪到处行。
白氏即便回头看,心中吓得胆颤惊。
身在云中站不定,现出原形跌下尘。
鹤童见了心欢喜,从来永不见荤腥。
开张大嘴来飞过,白氏性命难逃生。
此刻危急如何好,未知何人救残生。
且说白鹤,修了数千年,见他粗大的白蛇,心中大喜,张开大翼,欲要前来吞吃。不料那老翁四处观看,不见鹤童,随即别了众仙,出了洞府,云头观望。“善哉、善哉,吾若不救,待等谁来,吾已早知白蛇盗取仙草,故差鹿童守洞府,命鹤童随我赴会。正与众位仙翁,讲经说法,霎时不见鹤童,犹恐去伤白蛇。他与许宣,日后有证果之时,岂有不救之理。”不免驾起祥云,追上相救便了。
仙尊辞别老仙翁,驾起祥云追鹤童。
白蛇正把原形现,鹤童思想下喉咙。
老翁即便高声叫,不可无理太行凶。
放她回去将夫救,动静安心要放松。
童儿听得无可奈,收心忍耐不行凶。
那老翁说:“这白蛇,她与许宣有夫妇之分,她丈夫惊死在楼,故到我宫中,盗取仙草,去救丈夫性命。你且随我回去,日后是有收她之人。”那晓这条白蛇,被他吓倒在地,还未醒转。那仙翁将柱杖祧将起来,说道:“你不必惊慌,好快快回去,救你丈夫性命。”只见她攸攸苏醒转来,依旧化了人形,叩拜仙尊而去。
仙尊早知她事情,豫卜妖魔救官人。
白氏苏醒还魂转,叩拜仙尊救命恩。
素贞此时双流泪,越思越想苦伤心。
倘若仙翁迟一刻,我的性命活不成。
多蒙大士来救护,救苦救难活观音。
素贞想到伤心处,泪如泉涌湿衣裙。
白氏途中多说话,再说姑苏一小青。
娘娘去了多日久,因何还未转家门。
小青想到伤心处,眼泪汪汪两泪淋。
回身便把观音拜,双膝跪在地埃尘。
伏望大士有灵感,保佑娘娘转回程。
忽听一声怪风响,异香喷鼻好惊人。
想是主母归家转,忽听窗外叫小青。
那白氏来到窗前,按下云头,叫声:“小青我来了。”小青听闻,果然娘娘到了,即便开门请进。主母问道:“娘娘你的容颜为何这般光景?”白氏道:“我受尽了多少磨难,死里逃生,几何不能与你会面了。”随即来到大士跟前焚香点烛,拜谢一番。忙到床中来看官人。叫一声:“官人啊,奴家往嵩山,受尽了多少苦楚,几何性命难保,幸得大士保佑,今日取得仙草回来,特来救你还阳。”说道:“小青,你快去烧水。”即将仙草,付与小青手中。拿着仙草一看,说道:“果然仙家之物。”即忙煎好交与娘娘。那白氏拿了仙丹,叫小青同来。小青说:“且慢,娘娘我想往日间,疑虑我等妖怪。今现出真形,被他看破吓死了。他若还醒转来,必然疑我二人,将何言语,回答与他?必须要想个计策才是。”那白氏逐取出一条白汗巾,放在楼板上,口中念动真言,喷了一口法水,变了一条白蛇,取过宝剑来,就将他斩了七段。说道:“此计甚好么?”青儿道:“娘娘好妙计。”二人走到床前,挂起罗帐:“青儿你将官人扶起来。”白氏将仙丹呷了哺入许宣的口内。只见他攸攸苏醒转来,脸上渐渐红起来了。说道:“啊呀,真真吓死我也。”白氏道:“谢天谢地,就叫官人苏醒,妻子在此救你。”许宣犹是在梦中一般,睁眼一看,只见二个妖怪,说道:“你们快快与我出去。”白氏说:“官人休得如此,奴家赶到峨眉山,拜求师父,那黎山老母,付我九死还魂仙草,故此急速赶回救你的性命。若说这条白蛇,如今还在天井里面,我已将他斩了七段。你若不信,官人你可去看了一看,便知明白了。”许宣道:“我却不信,待我前去看来。”白氏说:“官人看仔细。”那许宣走下床来,二人扶定了他,走到天井一看,才得放心,说道:“果然不差。”即叫工人,搬出去埋葬。叫一声:“妻啊,卑人若没有妻子相救,怎能够再有相逢会面之日。”白氏道:“官人外面有风,到房中安睡罢,且慢慢将息。”
许宣此刻且安身,叫声娘子美千金。
感你深恩情意重,自己不顾救我身。
承蒙求取长生草,千辛万苦有路程。
待我还花并复旧,拜谢贤妻大德人。
素贞开口将言说,官人不必挂在心。
夫妻不比平常女,搭救夫君理该应。
从此夫妇多和睦,夫唱妇随甚殷勤。
伏望神天来保佑,百年偕老寿延増。
话说白氏,算定阴阳,一日晚上,与小青到洋子江中,将客人的一只大船,有三百担檀香摄来。那第二日,便叫工人到河边,把檀香尽行搬至店中。那客人号啕大哭,要投江而死。幸得金山寺法海和尚相救,赠了银子付与客人,以作盘费归家。那客人拜谢而去。又讲那法海和尚,随叫徒弟,到许宣药铺中,鸣鱼募化。
许宣启口前来问,上前就把老师称。
动问宝寺何方地,沿街募化为何因。
僧人稽首将言说,开口就把相公称。
要装五百阿罗汉,善财龙女与观音。
俱要檀香木雕刻,工程浩大独难成。
贫僧募化有一月,未曾遇着善心人。
许宣:“闻得宝寺,那是先朝古迹,为何没有官府、乡绅、护发。”僧人道:“蒙师父之命,不可轻开缘簿,要遇有缘之人,独助成功,方可开簿。”那许宣想道:“五百罗汉,与观音大士,都要檀香雕刻法身,此那功程非小,哪有这样的大施主。”僧人道:“若遇着有缘善士,能得喜助檀香三百担,就可成功了。”那许宣想道:“若要银子艰难,今说檀香三百担,现在有捞来之物,我家在此总是无义之财,要他何用。若得舍在金山寺中,雕装佛像,岂非大大一个功德。本要先对娘子说明,犹恐她不允。时今先将檀香,我一人独开缘簿,后与娘子再可说明。
指尖举笔落簿成,字字行行写分明。
上写祖籍宁波府,慈溪县人许汉文。
喜助檀香三百担,雕装罗汉与观音。
祈求家门多吉庆,夫妻康健得安宁。
但愿佛光来普照,夫妻康健得安宁。
僧人见了心欢喜,叩谢施主好慈心。
种种福田功德大,儿孙世代做公卿。
僧人作别回山去,许宣移步上楼行。
将情说与娘子听,白氏闻言吃一惊。
若说檀香三百担,估值足价数千银。
钱财难得非容易,岂可轻易送僧人。
许宣即便回言答,娘子你且听缘因。
只为观音并罗汉,俱要檀香雕佛身。
我想贤妻多好善,故而斗胆发慈心。
今生相貌多端整,皆是前生装佛身。
夫妻好善休懊悔,皇天不负善心人。
素贞听了微微笑,作事还须三思行。
喜舍必须从实地,虔诚佛道不亏人。
不宣夫妇多和谐,再宣僧人进山门。
缘簿送进禅堂内,禅师一见笑盈盈。
暂停数日将山下,搬运檀香进寺门。
照数无差三百担,择日兴工动雕人。
今年九月初三日,次年三月已完成。
择定四月初一日,已时开光请帖勤。
第一先请大施主,捐助檀香许汉文。
现在官府都请到,又请坛越众乡绅。
开光吉日多热闹,陆续纷纷进寺门。
白氏预先来知道,拘禁官人少行程。
许宣蒙僧多诚请,一心要往金山行。
窥探前后无人在,瞒过妻子逃出门。
许宣到寺来参拜,禅师留在后堂存。
午斋已毕皆散去,许宣作别要回程。
禅师紧紧来留住,总然不肯放回程。
且说法海和尚对许宣说:“你本是佛门弟子,因何落在妖魔之手?况那端阳之节,露出原形,被你看见。尓今来到此地,不必回去。”许宣说道:“我家妻子,多有法术。蒙老和尚,快快放我回去,倘若多留时刻,他二人赶到寺中,岂不要害我淘气。”法海说:“许官人,你拜我为师,削发为僧,免得你扰害了。”又说那白氏,不见丈夫归家,即便手中轮动阴阳,叫一声:“青儿不好了,官人在金山寺中,被法海留住,说我二人是妖怪,不肯放他回来,如何是好?”小青道:“这有何难,我与你二人,赶到寺中,接了官人回来不就好了。”那二人遂化一只舟船而去。
一双主婢出门庭,一心要去接夫君。
肩背两把清风剑,要与法海定输赢。
来到金山忙上岸,急忙移步上山林。
小青上前叫师父,烦你去请许官人。
那白氏与小青二人,行到大雄宝殿,上前叫声:“老和尚,我闻丈夫许宣,在你寺中,因何将他留住?快快叫他出来,同我们回去。”那法海道:“你的孽障呀,许宣乃是佛门弟子,被你二妖迷恋,不该害他。如今在此落发为僧,不能回去了。”白氏说:“老和尚此言错矣,我官人既要出家,也该回家一转,嘱托家财妻小,然后再来出家未迟。今日将他留住,强逼出家,活拆人家夫妇,斩绝许氏宗枝,岂是出家人所为了么?”
白氏哀哀求老僧,快快放出我官人。
许氏单传无后代,斩宗绝嗣断人伦。
还望禅师生怜悯,慈悲开罪放回程。
和尚全不来理问,全然不睬半毫分。
白氏几次哀求告,忍气吞声赔小心。
说到伤心求恳尽,一时无名火烧身。
妖僧秃驴高声骂,枉做修行念佛人。
好好讲将来放出,万事全休饶你们。
少刻迟延难活命,剁你肉酱化灰尘。
那白氏与小青二人,苦苦哀求,三番两次,有些忍耐不住,随即高声大叫:“你这秃驴,怎么全不回头?毫无恻隐之心。”说道:“青儿呀,我与你杀他是了。”二人抡动双剑。那法海即命徒弟,使动九龙禅杖相迎。这禅杖乃是佛门中的法宝,抡动起来,是有天神下降相助。
禅师奉佛收二妖,妖法总是佛法高。
虚空降下诸神将,金盔金甲显英豪。
青白二妖多厉害,一腔邪气怒冲高。
合寺众僧多慌乱,个个心中魂胆消。
差遣水族妖魔怪,虾兵蟹将众小妖。
一时运动长江水,汪澜汹涌起波涛。
生灵巨万遭水灾,大数注定断难绕。
合府居民遭大难,二妖造孽罪难逃。
合寺众僧齐来报,水满山寺浪滔滔。
禅师就把袈裟脱,罩住山顶水渐消。
霎时浪静风波起,江水归原绝波涛。
谁知一道毫光起,托塔天王镇白妖。
揭谛手执降魔杵,现出魁星挡住了。
禅师心中暗暗想,方知袖里细根苗。
文曲已归蛇腹内,待等分娩再收妖。
那白氏叫声:“青儿呀,前面尽是洋洋水,屋宙田庄无处寻。我与你快快化只小船,摇了回家,收拾金银行李,急速逃往杭城而去罢。奴闻姑娘贤德,且往她家安歇。不想今日我与你出了这场丑事,不来寻他倒也罢了。”小青道:“娘娘事已如此,不必懊悔。且到杭州,姑娘家中,另行计较便了。”又那许宣,在经楼上,心中悲戚,去见法海和尚,说道:“我许宣因见你徒弟下山募化,吾已生了恻隐之心,独开缘簿,成尔胜事。只望永保平安,不想被老和尚,请我到寺,逼吾出家,将我夫妻拆散,不能完叙,想到其间,十分悲戚。”那法海答道:“既然如此,老僧不来留你,尔还有孽缘未满,不好与你说明,待等分娩之后,再来叙话。今日你妻子往武林而去,你可到西湖断桥相会便了。”
禅师送出山门抛,略施小术用心苗。
与他驾云双眼闭,一阵顺风虚空绕。
不知不觉乘云端,方知禅师法力高。
不消一个时辰后,立下云端是断桥。
那许宣开眼一看,说道:“原来已是断桥,这也奇了,我记得法海之言,叫我断桥相会,待我等他便了。”
许宣坐定心中恼,思想妻子泪波涛。
金山到此程途远,一刻之时到此桥。
佛法神通广无边,稀奇古怪好蹊跷。
许宣暗想佛法大,忽见前面小舟到。
船中女子来上岸,原是娘子到此桥。
只见许宣桥上坐,青儿一见怒气高。
急忙报与娘娘知,白氏闻言两眉跳。
冤家为何先到此,何不最早万事消。
那许宣遂即上岸,叫声:“娘子呀,今日天谴重逢,顺风而来,累及娘子辛苦,乃卑人之罪。”白氏道:“官人呀,往日间,何等禀告与你,叫你不可外出,你因何瞒了我主婢二人,私往金山寺中,被妖僧缠住,岂不累及我主婢二人,与他一场争杀。幸得他有法术,故不伤他性命。他说你要出家,不愿贪恋红尘。你既爱空门,何不早于妻子说明?免得与他作对。如今天降大雨,淹死无数民物。我今回到店中,家无一物,尽付东流,才得捞些金银,来到杭城。但为你们三番几次,受尽多少磨难,全不怨你。”又问青儿:“这是何处地方?”小青道:“娘娘,此是断桥相会了。”
素贞到此怒生瞋,纷纷流泪哭伤心。
算来男子心肠恶,忘恩无义无情人。
许宣开言忙相劝,贤妻不必泪淋淋。
只为僧人祸根起,佛相开光把我请。
不料和尚心肠恶,苦苦将我留住身。
与妻结发有三载,怎肯将你一旦分。
每日与他来争执,才得放我转回程。
叫我站在云端上,顷刻来到断桥临。
想今大水淹人死,亏僧感应就我们。
小青就把主母叫,官人言语不差分。
原是老僧救他活,不然淹死大水濆。
我想此事天排定,留得我们命三人。
若然不到金山寺,决然性命也难生。
不是僧人使巧计,那得指引到山林。
想是大士来救护,保佑我们三个人。
不枉官人行善事,积德总有神感应。
那许宣听了小青之言,叫一声:“小青言语,到也说得不错。若无观音大士保佑,不到金山寺,我们性命也是难保。”白氏笑道:“如此说来,奴家错怪你了,官人休得见气。”许宣道:“娘子我与你夫妻情分,有何见怪?今日重逢相会,岂不欢悦。”白氏说:“官人事已如此,我们往何处栖身?”许宣道:“娘子,我三人同到姊姊家中,暂住几天,再寻房屋。”船已住埠,许宣先到李君甫家中见姊姊,说过一番情由,即叫轿子前去,迎接主婢二人,并行李铺盖,挑到许氏家中。大娘出外迎接,至中堂见礼已毕,分宾坐下。白氏道:“不瞒姑娘说,奴家与你令弟,到了姑苏将近二年,开张药铺积些银两。只因目下天降大雨,城池淹没,店中货物,尽付东流。幸得神天保佑,逃我性命,为此收拾行李金银,意欲与姑娘一门居住,实是见笑。”许氏大娘道:“弟妇你说哪里话来,多蒙你与我弟成家立业。那苏州吴员外,常有信来,并王员外处,书信中常说你弟妇十分贤德。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只因我弟,受屈分别之后,奴家朝夕挂念,今日幸得重逢,实为可欢喜也。”
许氏开口讲言论,弟往古苏痛伤心。
自从与弟分别后,时时刻刻挂念生。
时逢去年中秋节,多蒙员外通书信。
幸得苍天来保佑,今朝骨肉再相亲。
许宣即便将言说,累及姊姊常挂心。
幸得贤妻多见识,开张药业积金银。
花银积得数千两,今朝天赐转家门。
白氏又欲开言说,多感姑娘费心情。
我破家财多磨折,遇难呈祥逢好人。
今朝夫妇归家转,骨肉团圆情义深。
小青在旁忙开口,我主前番受屈情。
姑嫂双双皆得意,说得投机各称心。
君甫料理忙碌碌,寻其房屋可安身。
择了吉日进新屋,两家同住便安宁。
日间姑嫂同作夫夫,晚来各自转家存。
僮仆丫鬟买几个,厅堂高屋大墙门。
那许宣自从回转杭州,约有数月之期。时逢中秋佳节,那桂花开放,将酒筵排列后园,饮酒赏花。君甫与许宣一桌,白氏与大娘一桌,俱各闲谈,那白氏道:“姑娘我与你同月怀孕,倘若各生一子,乃万全之喜。若还生下一男一女,我与你指腹为婚,岂不是亲上加亲,承立两家香火,未知姑娘心意如何?”许氏道:“不瞒弟妇说得,我亦早有此心,正与兄弟说过,犹恐弟妇不允。”白氏说:“正是同心合意了。”
白氏暗暗欢喜生,了却平生一片心。
后嗣倘若身荣贵,两家门户受皇恩。
许氏大娘忙开口,贤哉弟妇听缘因。
若能玉殿传金榜,荣宗耀祖显门厅。
小青求神并问卜,姑娘怀孕女钗裙。
昨夜三更得一梦,张仙送子到我门。
主母争先双手接,婴儿喜欢笑盈盈。
醒来却是南柯梦,娘娘必定产儿婴。
将来一举成名日,带挈丫鬟一小青。
白氏十月来满足,婴儿腹内转翻身。
这番腹痛如刀割,上天入地也无门。
小青在旁来扶住,口咬青发痛杀人。
文曲星宿来下降,张仙送子到门庭。
多少神祗来护卫,手提毫笔现魁星。
素贞分娩将儿产,许氏产女同日生。
此时两家多欢喜,传宗接祖耀门庭。
那白氏对许宣道:“我临产之时,梦见蛟龙缠身,将婴儿取名梦娇。”又那许氏大娘,同日生下一女,取名碧莲,两家好不欢喜。不觉光阴如箭,满月已到。那姊舅二人,商议剃头,整备酒筵,待明日祀神请客。到了五更,那白氏心血来潮,即忙掐指一算,说道:“啊呀,不好了,今日我的灾难到了,应在官人之手呀,官人今日天色未明,为何如此起早?”许宣道:“今乃孩儿剃头吉期,恐有贺客到来。”白氏说:“若有客来,有姑父接待,你在房中,等我梳好头儿,将孩儿穿好衣服,抱了一同下楼,好拜神圣祖先。”那白氏算定阴阳遇害,于许宣之手,所以留住丈夫,想挨过恶时。那佣人来说:“外面有客到来。”许宣道:“我来了。”白氏说:“你妻子在此等,望即速就来。”
许宣外出来迎接,不想法海到我门。
法海开口称相公,你今作事欠聪明。
好一佛门真弟子,被你妻精伤残生。
今有钵盂如来赐,特来收伏你妻精。
许宣心中来思想,老僧作事起凶心。
我妻如若妖和怪,与你无涉半毫分。
你今休得来寻事,拆我夫妻两离分。
小钵量来何足惧,断然难害我妻身。
将身站立房门外,忽闻里面叫官人。
你妻等望多时候,因何还不进房门。
许宣即便回言答,我立门外有来因。
你在房中来等我,你夫难以进房门。
我若进来恐害你,只怕你们有灾星。
那知金钵多厉害,一道金光射进门。
忽然袖内来活动,一见妖气就飞腾。
白氏此刻心惊怕,白光透出顶梁门。
金白二光来缠住,霎时金钵化乌云。
大叫一声难挡住,泰山压顶重千斤。
许宣此刻心着急,胆颤心惊赶进门。
那许宣见钵盂飞进房中,罩了白氏发顶之上,那娘子大叫一声:“啊唷,官人呀,不好了。”
娘子被罩痛非轻,如来钵盂重千斤。
血光未净算不准,午时错算未时辰。
故而只防未时到,谁知却在午时辰。
即忙就把官人叫,今朝与你两离分。
那小青见了主母这般行景,好不悲切,泪如雨下,无计可使,就骂许宣:“你个凶心之人,将我主母,如此行为,于心何忍?亏你下得这般毒手,我们如何肯饶方与你?不免与娘娘报仇雪恨,方消我胸中之气,阿呀娘娘呀。”
许宣真个心不好,亏他凶毒设心苗。
这般行事亏你做,不念三载夫妇恩。
娘娘待你如珍宝,体心着意与你好。
小青想到伤心处,忙把头儿摇几摇。
头大如斗眼铜铃,现出青稍蛇一条。
许宣吓得魂飞散,白氏钵内高声叫。
官人休得来害怕,在我身边且站牢。
左手执住亲夫手,右手把着小青叫。
蒙你多情跟随我,情同意合胜同胞。
劝你不必将他害,还须看顾小儿曹。
法海坐在书斋上,还要害你命必凋。
劝你快快逃生去,迟延一刻命难逃。
小青听了娘娘话,拜别娘娘哭号啕。
忽然一阵妖风起,渺渺腾空去路遥。
不言青蛇逃遁去,再表白氏受煎熬。
钵盂罩在双肩上,许宣看了心好憔。
连叫娘子无人答,全然不见我妻娇。
法海坐在书斋上,一灵真性透云霄。
金身罗汉祥云现,奉佛前来收白妖。
法海禅师来举动,钵盂悬空摇几摇。
顷刻落在楼板上,白氏全身不见了。
许宣此刻心悲戚,咽喉无声也难叫。
一时殒倒楼阁上,噎住喉咙魂胆消。
不知塔里如何样,且看下卷说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