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茹芬母女被迫在刘继功家当仆妇和丫鬟,她们被主人吓唬、愚弄,抗战几年来,仍然在刘家当牛做马,从不敢反抗。自从传出刘茹芬被支书张景山强xx过以后,经过汪金枝、俞淑秀和林道静的启发教育,母女俩对刘继功家恨之入骨。

半夜了,刘茹芬--一个瘦骨伶仃的十九岁的姑娘,叩开汪金枝家的大门,对住在这里的道静和俞淑秀惊慌地说:

"林县长、俞主任,有情况啦--我妈对我说,她看见了刘世魁……"

今儿个早晨,天刚蒙蒙亮,茹芬妈起来去厨房做饭,从刘世魁媳妇屋窗前走过时,忽听见他媳妇正在套间屋里跟个男人说话。茹芬妈挺纳闷儿,刘世魁不在家,怎么会有男人跟她说话呢?可,茹芬妈一细听话声,原来是刘世魁的嗓音。两口子正在吵嘴。刘世魁说:"明天傍明时候,是魏宝善带队伍来包围咱这村子,你怕什么?我不能带你走!"他媳妇说:"不行!打枪、打炮的我害怕,你得带我走!"

"什么?茹芬,你说什么?"道静急得蹿到地上,喘着气说,"就是几个钟点以后--天傍亮前,魏宝善的国民党军队要来进攻、偷袭秋水?"

"是呀!"刘茹芬低着头小声说,"我妈琢磨了一个白天,不敢来告诉你们--俺娘俩叫他们整治怕了,不敢多事。我今夜里怎么也睡不着,寻思这么多干部住在秋水村,要是没有个提防,那还不遭殃?我横下一条心,就背着我娘找了你们来……我得赶快回去,你们可要多加小心啊!"刘茹芬说完转身要走,道静一把拉住她说:"茹芬,别怕!曹书记他们早就有准备了。大婶听明白魏宝善他们进攻的时间,这非常重要。我马上去通知干部们,咱们一块儿走。"

"站住!干什么的?"

一个粗大的叱声从暗处传来,把道静、淑秀、小冯几个人都吓了一跳。莫非敌人已经进村了?她们站住脚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端着大枪的,原来是民兵队长黑锅。道静放下心来,说:

"黑锅同志,曹书记在哪里?一会儿国民党军要来包围这村子……"

"今黑夜,曹书记跟马队长轮流着在村外巡逻呢。这会儿,不知道他在哪儿……怎么,魏宝善那小子要进攻咱们村?真的?"黑锅和两个年轻民兵都惊诧地瞪大眼睛。

"大概可靠。黑锅,你跟我到村外去找曹书记、马队长。小俞、小冯你们赶快到花门楼去通知江华和常里平他们,叫他们赶快离开刘继功家。然后,再去通知咱县的其他干部,叫他们都提高警惕,做好战斗准备……"道静刚说到这里,一个矫健的身影靠近来问:

"小林同志,出了什么事?"这是曹鸿远的声音。

道静听到这声音,一霎间,好像身上卸下了千斤重担。高兴得一把拉住曹鸿远的胳膊,喘吁吁地说,

"可见到你了!老曹,刚才刘茹芬跑来告诉我,她母亲听见刘世魁说,魏宝善军今天拂晓就要来包围秋水村。"

"消息可靠?确实?"曹鸿远扬着头,一字一句地问。

"啊,没想到刘世魁这小子这么坏!"站在一边的黑锅,倒吸着凉气,插了一句。

"确实!"道静的口气毫不含糊,"是茹芬的母亲在刘世魁的窗户外面,亲耳听见刘世魁和他老婆吵嘴时说的。"

"我妈偷偷告诉我这件事儿。她一辈子老实,不会说谎。我这才敢找林县长来。"茹芬站在旁边,低声插话。

"好哇,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叫他们来吧!问题是--江书记他们毫无准备,现在还住在花门楼里……"

"我去找他们,叫他们赶快离开那鬼地方!"道静一拉小冯和茹芬,"咱们快去。小俞,你立刻去通知咱县的干部吧。"说着,她又喘口气,严肃地望着曹鸿远,"老曹,我不懂军事,千斤重担就压在你和马宝驹肩上了。真有情况,我会叫小冯和你联系。你不是已经给卢嘉川送信去了吗,我也找人给他送了信。估计他已经看到。我想,他会来支援我们的。我就是担心老江他们住在刘世魁家里,很容易遭到暗算……"没有说完,林道静急忙拉住小冯一起向刘世魁家跑去。

曹鸿远带着警卫员和民兵队长黑锅跑到村外交通沟里找到马宝驹,把情况告诉他。鸿远和他分析了当前形势:他认为秋水村里住着全县主要干部和分区的主要领导干部,刘世魁勾结魏宝善是想趁着县大队不在,把干部们一网打尽。然后,押往县城去公开地投降日寇,拿俘虏的干部当作投敌的见面礼。这一手很毒辣。别的县里就发生过这种情况,牺牲了不少干部……刘、魏的计划如果不顺手,那么第二步,他们已经挂好了钩的县城里的日本人和伪军,就很可能从西南方向来接应他们,战斗会更加激烈。当然,除此之外,他们也许还有别的阴谋诡计……总之,咱们做好了出现最坏情况的准备,就有可能取得较好的战果。魏宝善的部队虽然只有三百多人,可是,如果加上出来增援的日军和伪军,那就不少了。我们的兵力,目前只有五个区小队,加上附近各村的民兵也不过三四百人,武器更远不如敌人。情况虽然严重,但只要我们坚决依靠群众,充分发动起战士、民兵的积极性,军民团结作战,也有可能战胜来犯之敌。

"老曹,你分析得挺有道理,是这么回事儿。"

马宝驹当着许多围在身边的战士和小队长们,把胸脯一拍,激动地拉住曹鸿远的手,说:

"老曹,你真有远见啊!幸亏你连夜叫我调来了区小队。要不,一点准备没有,可就抓瞎啦……你放心,这点子国民党军,就是再加上几个小鬼子、白脖子又算得了什么!群众都恨透他们了,战士们都憋足了劲。再说,村四周的交通沟已经连夜都挖通了,咱们五个区小队,每个队把守一面,留下一个小队做预备队,到时候,哪面来了敌人打哪面,保证把这些灰狗子、白脖子、小鬼子们来个连炸带煮一勺烩!"马宝驹说到这里,突然张大嘴巴、瞪着大眼,环视着身边的小队长和战士们,大声问道:"同志们,有信心没有?敢于消灭一切来犯的敌人么?"

"有!坚决消灭一切来犯的敌人!"战士和小队长们一齐高声回答。

曹鸿远看着马宝驹和小战士们,高兴地说:

"同志们,你们这种藐视敌人的精神,正是我们战胜敌人的强大武器。可是,咱们在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看样子,很可能是国民党军从正面进攻。因此,咱们把主力也要摆在正面。我建议由马队长带领三个小队在这条大沟里迎面打击东面来的魏宝善。他们来了,咱们就把他们放过秋水河这边来--等到离我们埋伏的交通沟四、五十米远的时候,咱们再给他来个突然袭击。据侦察,四周围据点的敌人都没有增兵。县城里的日本鬼子出来,只能是打援、接应,我带两个小队和一部分民兵,就在村西南大沟里打他们的散兵或县城里出来的敌人。你们看,这样布置怎么样?"

马宝驹听说把主要战场交给他来打,高兴地大声说:

"老曹,我赞成你的布置!这样很好。可是,我带两个小队,你多带上一个小队,咱才干。"

曹鸿远从这简单的一句话里,感到马宝驹对他的亲切和信任,不由得上前握住马宝驹的大手。

"老马,情况紧急,不必争啦。赶快布置兵力准备战斗吧!必要时,你来策应我们不是一样么。"

马宝驹也用双手攥紧了曹鸿远的手,他们互相凝视了两三秒钟,好像告别似的,各自带着部队奔向作战位置。

花门楼的厨房里突然冒起了浓烟,接着从窗户里蹿出长长的火舌。正院客房里正在睡梦中的江华和常里平,被他们的警卫员叫醒来,不知怎么回事。他们急忙穿好衣服走到房门外,江华的警卫员丁志刚,对他和常里平说:

"首长,这院里起火了,快离开这儿,到别处去……"

刚说到这里,刘继功掩着怀,慌慌张张跑到江华和常里平的面前,说:

"书记,部长,叫各位受惊了!你们不用着急,世魁已经带人把火弄灭了……二位,还有……"刘继功回头对着另外几个被惊醒、也跑到院里的干部们说,"天还早着呢,你们都回屋休息去吧!厨房里烧了点柴禾没有什么。"

别人还没说话,江华惊异地说:

"刘副队长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怎么没有见着他?"

刘继功点头哈腰地往屋里让着江华,说:

"外头凉,书记、部长请屋里休息吧。各位同志也都回屋歇着。啊,世魁么,他是半夜才赶到家的--给他母亲来拜寿,也想家来看看。"

丁志刚还是拉着江华不放:

"火还没有全灭,首长,你们先别回屋……"话刚说到这里,忽然,远远地一声枪响,接着,枪声大作。

"怎么,这么平静的环境会有枪声?"江华和常里平互相望着,不知谁嘴里说了这么一句。

丁志刚和常里平的警卫员小黑张急忙找梯子,想上房去观察情况,可是梯子不见了。小黑张急忙去找刘继功,刘继功也不见了。

常里平站在院子里,对江华和另外三个地委干部说:"可能有情况。我们应当先到村外去。"

刘世魁这时忽然跑了出来。他穿着八路军军装,身上挎着盒子枪,见了江华和常里平各行了一个军礼,恭恭敬敬地说:

"首长们不必着急,我已经派人去了解情况。估计可能是咱们自己人发生了误会--因为,昨天晚上,我还了解到周围各个据点都没有增兵……"

这时,小黑张、小丁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一见刘世魁就叫喊起来:

"你家梯子都弄到哪儿去啦?我们要上房去观察情况。"

刘世魁浮着笑容说:

"救火的不知拿到哪儿去啦。不要紧,我已经派人去了解……"

"什么了解!你家大门都上了锁啦!这是为什么?"小丁急了,声色俱厉。

"啊?怎么回事?"刘世魁瞪着小丁,好像没听懂他的话。

村外枪声越来越激烈。在哔哔叭叭的枪声中,还夹杂着手榴弹猛烈的爆炸声。

江华和常里平急了,一迭连声地对刘世魁说:

"刘副队长,听这枪声是有情况。我们还是先出村去!"

"老江,常部长,你们赶快转移到西边的交通沟里去!干部们都上那边去啦!"突然,林道静在墙头上出现,她对着干部们大声喊起来。她带着小冯和另一个民兵叫不开刘继功家的大门,绕到后面上了墙。

"同志们,快离开这个人家!快!快!"

"你们怎么知道有情况?"江华仰头向站在墙上的林道静问。

"确实是国民党军来进攻了,我不放心,特地跑来通知你们。老江,你们可一定快点走啊!"

"是国民党军魏宝善来进攻了?"江华皱起眉头焦急地问墙上的道静。

刘世魁急忙说:

"哪里会有国民党军来进攻!准是黑锅那个半膘子胡说八道。现在情况不明,我们怎么可以愣往外走,首长住在我家,我们要对首长的安全负责……"

"你对首长的安全负责,我们更得负责!"小丁说罢,一个箭步蹿到房角。只见他双手抱住房犄角,两脚瞪着砖墙,飞檐走壁似的,噌噌几下子就蹿到了高房上。

"老江,别听刘世魁的,快走!我有紧急任务,不能等你们了,回头村西南见!"林道静说罢,带着小冯和民兵转眼不见了。

刘世魁像被蝎子蜇了,哆嗦一下,高声向丁志刚喊叫起来:

"下来!快下来!流弹打死你谁负责?"

小丁不理会刘世魁的喊叫,他把自己背着的马枪顶上子弹,向东边村外、枪声激烈的地方观望了一会儿,又用燃烧似的眼睛向四周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站在房上对江华喊道:

"首长,是咱们的人打了敌人的埋伏!可是,敌人是什么人看不清楚……我看,首长、部长,咱们赶快先出村去吧--在这院里憋着,敌人进了村就不好办了!"说着,双手扒住房檐,一个珍珠倒卷帘,小丁又蹿下房来。

这时,不等江华和别的干部说话,刘世魁抢先说:

"对,咱们出去也好。我家后门外,就是苇子地,为了掩护出村方便,苇子整年都不割。现在咱们从后门出去,穿过苇地就是交通沟。"

江华根据以往的经验,估计这枪声是日本人的拂晓包围,但不知道被我们的什么部队狙击住了,我们在这一带没有大部队,时间一长,会狙击不住,敌人可能要攻进村里来。所以,他和常里平商量一下,决定接受刘世魁的意见,带领干部们经苇地出村去。他们和刘世魁计议停当,刘世魁回到自己屋里,把收拾好的一个包裹拿起来,就带领江华、常里平,还有几个地委干部从打开的后角门走了出来。这时,天还没大亮,刘世魁他们刚走出后角门,奉道静的命令,偷偷在刘世魁家观察动静的冯云霞和另一个民兵,从房上溜了下来,绕到后角门附近,悄悄地跟在刘世魁和干部们的后面,看看刘世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两个警卫员小丁和小张在前开路,江华等干部走在中间,刘世魁走在这群人的最后面。花门楼的后门靠近村西北的一片苇子地,苇子密匝匝,人们走在新蹿出嫩绿叶片的苇丛中。

丁志刚和小黑张腰里都挎着盒子枪,手里都端着顶上了子儿的小马枪。进了苇地后,个个两眼紧盯着前方,还不时环视周围的动静。当他们走到苇子更加稠密、小路变得更加狭窄的地方时,突然,从两旁的苇地里,蹿出四只大手来,一下子把走在前面的丁志刚拦腰抱住,接着就夺他手里的枪,他猛地一扣扳机,砰地一枪打在地上。原来,他的两只手已被四只粗壮的大手紧紧卡着,枪口朝下了。后面的小黑张和江华、常里平等人也同时被埋伏在苇子地里的一伙彪形大汉用同样方法突然夺了枪,并用粗麻绳捆绑起来。

被紧紧捆绑了的小丁和小张,看到首长们的安全受到威胁,一面挣扎,一面高喊起来:

"苇地里有敌人啦!快来打呀!"

"快来--打下这股敌人哪!"突然遭到意外的江华、常里平,虽然心慌意乱,可稍一镇定,也和几个干部同声大喊起来。

"再喊,枪毙你们!"那些穿着便衣,前后左右包围着他们的家伙,举起手枪低声喝斥着。接着嚓嚓几刀先把小丁和小张砍倒在苇地上,立刻鲜血溅湿了苇地和苇叶。

干部们没有人再出声。立刻,五个干部被二十多个彪形大汉反绑了双手,串起来拴在一条大粗绳子上,逼赶着他们出了苇子地,匆忙向西南方走去。江华不住地回头望着倒在地上的小丁和小张的尸体,不能自持地流下了泪水。忽然,他发现走在后面的刘世魁不见了。怎么?怎么这些人不捆绑他?他怎么能够逃脱?直到这时,才有许多疑团涌上江华的心头。他悄悄用身子碰了一下常里平:

"老常,刘世魁不见了--恐怕我们被出卖了吧?"

常里平点点头没有出声--他面色焦黄、心思缭乱、晕头转向。

悄悄跟在后面的小冯,听到苇子地里一声闷雷似的枪响和小丁他们的高喊声后,她的心惊悸地怦怦跳了起来。猛地,她瞄见刘世魁从苇地边上悄悄退了回来,一个人直奔村西的一条小道跑走了。心想:这一定是刘世魁事先在苇地里埋伏下人,把江书记他们捉住了……不行!要救下这些干部!想到这里,小冯撒脚就奔村西南方向跑去。曹鸿远、林道静等凡是有武器的县区干部都去了那边。她要赶快通知他们发生的意外情况。她跑着、跑着,突然一颗子弹从她的耳旁嘶溜一声飞了过去,立刻耳朵热乎乎的。用手一摸--鲜血沾满了手指。她的心突地一下,稍一迟疑,又急急跑了起来。

担心干部们被劫走,冯云霞顾不得自己身上什么地方流着血,像箭离弦般向村西南方向飞奔。正好,经过西南交通沟,小冯找见了鸿远和道静。

曹鸿远听过小冯的报告,确定那股人是要把江华劫持到县城。他当机立断:

"现在情况危急,咱们要立刻去打那伙敌人,救回干部们。小林,你身体不好,叫小冯跟着你到北面干部集合地去。我带队伍去救老江和常里平他们。"

"不行!"道静坚定地说,"这时候我怎么能够离开战场。咱们要在一起救下干部们……"道静说着,心里异常难过、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