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加厌恶家庭生活,向工厂请了一月假,当了那件夹大衣作路费,到离杭州十多里的潮神庙去,预备养好他的失眠症和胃病。他不曾到过杭州,以为这庙即令不是名胜之地,至少也一定清幽雅洁。庙里办了小学堂,而他的朋友在那里当校长。
是六月的一个星期日下午,天下雨,很闷热。他的朋友知道他来了,从天井旁的小房间的床上爬起来,睡眼矇眬的欢迎他道:
“真是好极了,好极了!朋加!接到你的信,以为你今天上午十二点钟会到。我到车站白等了好久,只当你不来了。真是失迎了!”
“对不住,对不住!这儿离车站很近,不难找。”他的眼睛周围逡巡了一下,继续说:“庙里房子多吗?同事的多吗?真是冒昧呀,不等回信就跑来了,并且什么也不曾带,什么也不曾带。”
“不要紧,不要紧!”校长很为难的勉强笑着说:“房子虽然不多,个把人是没有问题的。这是舍弟,这是我的客人韩先生,这位是朋加先生。吓吓吓,那是没有问题的。我们吃的是和尚的素菜饭。晚上我们不妨用板子搭个床,点上蚊虫香,那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在这样的地方招待你,这地方是太不行了,委屈你了!你还没有吃饭吧?……让我叫点儿菜,不过,这儿的菜馆……”
“不必费事,不饿,不饿,有面馆吗,附近?——吃一碗面就行了,我是知道你的,不必客气。——这里,我想,暂时,——唔,等我弄得钱,我可以到别处借钱的,到那时再说吧。——你这里并不坏,居户不算少,附近有山还有水!”
“好吧,那末就叫一碗虾仁面,——唉,可惜天下雨,不然,我们还可以走路,到城里去逛逛的。”
谈了许多话以后,校长悄悄的吩咐他那失业的弟弟暂时到城里去住。
在这样的情形下,朋加留在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