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重器存于今日者,器以盂鼎、克鼎为最巨;文以毛公鼎为最多。此三器皆出道光、咸丰间,而毛公鼎首归潍县陈氏,其打本、摹本亦最先出。一时学者竞相考订。嘉兴徐寿臧明经(同柏)、海丰吴子宓阁学(式芬)、瑞安孙仲颂比部(诒让)、吴县吴清卿中丞(大澂)先后有作。明经首释是器,有凿空之功。阁学矜慎,比部闳通,中丞于古文字尤有县解。于是此器文字可读者,十且八九。

顾自周初讫今垂三千年,其讫秦汉亦且千年。此千年中,文学之变化脉络,不尽可寻,故古器文字有不可尽识者,势也。古代文字假借至多,自周至汉,音亦屡变。假借之字,不能一一求其本字。故古器文义有不可强通者,亦势也。自来释古器者,欲求无一字之不识,无一义之不通,而穿凿附会之说以生。穿凿附会者,非也,谓其字之不可识、义之不可通而遂置之者,亦非也。文无古今,未有不文从字顺者。

今日通行文字,人人能读之、能解之。《诗》、《书》彝器亦古之通行文字。今日所以难读者,由今人之知古代不如知现代之深故也。苟考之史事与制度、文物,以知其时代之情状;本之《诗》、《书》求其文之义例,考之古音,以通其义之假借,参之彝器,以验其文字之变化:由此而之彼,即甲以推乙,则于字之不释、义之不可通者,必间有获焉。

然后阙其不可知者,以俟后之君子,则庶乎其近之矣。孙、吴诸家之释此器,亦大都本此方法。惟用之有疏密,故得失亦准之。今为此释,于前人之是者证之,未备者补之,其有所疑,则姑阙焉。虽于诸家外所得无多,然可知古代文字自有其可识者与可通者,亦有其不可识与不可强通者,而非如世俗之所云云也。

丙辰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