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星期后,汤姆和伊娃才习惯他们对拥有一个父亲的感觉。汤姆虽看过父亲的相片,但是和父亲住在一起却不是相同的一件事。而且那张照片是父亲年轻的时候所拍摄的,身上穿着一件外套,硬挺的领口扎着一条领结,手里拿着镶有金边的拐杖。而他本人似乎和照片一点儿都不像,当他卷起袖子,低着头在日光灯下烫着衣服,宽宽的肩膀就会在烫衣板上,形成巨大的移动的阴影。汤姆到达这里几天后,他想他可以到楼下帮忙,可是店面那么小,根本就没有插足的地方。他的父亲并没有跟他说什么话,使得汤姆觉得他跟父亲的距离好远。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似乎也花了几天的时间,来了解他的小儿子。“汤姆!你出去和伊娃一起玩!”他只对儿子说了这句话,又埋首工作了。

冯老二不用花太多的时间就重建了身为人父的尊严。汤姆和伊娃在第一个星期内就发现有个父亲是意味着什么。

“十点钟了,”汤姆的妈妈说,“汤姆,到楼下去叫你父亲上来。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工作得这么晚!”

“我是不是要叫戴可一起停工打烊呢?”

“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再做下去。”

当父亲上楼来洗澡时伊娃就会把他的拖鞋放在他的床前。妈妈替他打盆热水,并准备好肥皂和毛巾。在中国,为回家来的丈夫准备洗澡水,是家庭主妇的责任。妈妈弄好洗澡水后,又替父亲沏了杯茶,放在起坐间桌子上。简而言之,他们要为上楼来休息的父亲做一些琐碎的事。妈妈使得“父亲”这两个字,变得如此的庄严和重要。

有的时候,父亲趴在床上,让汤姆跪在他旁边替他捶捶背、肩和腰部。很明显地,妈妈在骄纵着他,并且使他变成受孩子尊敬的长者。他以前从来不需要这种类似按摩的捶背,可是等汤姆为他捶过背以后,他承认捶过背以后觉得非常舒服,非常轻松。妈妈教汤姆如何捶背,两手轻轻地握拳,手臂放松,用手腕的力量轻轻地捶,使手掌的边缘敲击在肌肉上。由于床很低,汤姆觉得跪着的高度最省力。他替父亲捶背时,那种身体接触的感觉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汤姆做得很好,很快地他就听到父亲对妈妈说:“你的动作太迟钝了!叫汤姆来。小孩子的手比较利落。”

当冯老二在工作之余坐在他的扶手椅子上,一盏茶放在旁边,台灯发出的灯光照在他头上,他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只有戴可和义可知道,他们父亲的改变有多大。

妈妈替他沏茶,伊娃替他拿拖鞋,然后等父亲坐定了,妈妈也在硬板凳上坐了下来。孩子们就在旁边等着听他父亲要说些什么。父亲点燃了一支五分钱的雪茄,脸上的表情显得很轻松,很满足。佛罗拉进来了,解开手上的包裹,轻轻地把一个灯罩套在灯泡上,然后转过身来问父母亲:“你们喜欢吗?”

妈妈走上前去,看看灯罩,孩子们也围了上去。

“你怎么装上去的?”妈妈问佛罗拉,父亲就担任了翻译的工作。

“把它套上去就好啦!”

佛罗拉重新示范了一次,整个家庭都啧啧称奇。

“花了多少钱?”

“十分钱。”

妈妈微笑地说:“嗯!很漂亮的灯罩!”她看了看又继续说:“可是整个房间都暗多了。本来这个房间是很亮的,在地板上找根针都没有问题。现在一盖上灯罩,连祖父的相片都看不清楚了,这不是很可惜吗?”父亲再度将妈妈说的话翻成英文。

“可是这样比较好看!”佛罗拉强调,“灯光比较柔和了不是吗?”

妈妈看了看四周,说:“这样看起来很不对劲,那边一点灯光都没有。再买一盏灯要花多少钱?”

“灯台要五十分钱,灯泡要十分钱。”

“不贵嘛!我们就再装一盏灯。”妈妈说,“在哪里买?”

“在八十六街的一家店里,那里的东西都是以四舍五入的价钱卖的。我们都到那里去买东西。告诉妈妈我们可以去那儿看看。”

父亲把这些话转告妈妈,可是妈妈说:“不用了!叫佛罗拉去买就好了!我还不敢出门呢!”

“佛罗拉!你去告诉洛伊可以休息了,明天再弄!”爸爸说。

“好了!汤姆,伊娃!”佛罗拉走后父亲说,“你们已经在美国了!你们喜不喜欢美国?”他在美国待了三十几年,他现在已经能把“r”的音发得很好了。

汤姆和伊娃坐在床上。

“我们很喜欢美国!”伊娃回答。

“你们一直想来,现在你们已经来到这里了!你们还想要什么?”

“我们想上学。”伊娃说。

“我知道,你们会进学校读书的,一所好学校。在美国你们上学是免费的。这也是我接你们来这里的原因之一。你们长大后想做什么?”

汤姆看着伊娃,伊娃看着汤姆,两人不知如何回答。

“我还不知道!爸爸!”汤姆回答。

“你不想开家洗衣店吗?”

“不!爸爸!”

“开洗衣店不是很好的赚钱方法吗?”

“不,爸爸!我不想整天站在那里烫衣服,而且我也不喜欢弄那些女人的衣服。”

“女人的衣服有什么不对?”伊娃抗议地说。

“女人的衣服应该由女人来洗!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啊!”汤姆回答,“而且我还觉得男人的衣服,也该由女人来洗,对不对,爸爸?”

伊娃气鼓鼓地瞪着汤姆,想说一些话来反驳他,可是她想不出来。

“你洗衣服,人家就付钱给你!”父亲说,“不管洗的是男人的衣服,还是女人的衣服,因为你得生活下去!”

“如果洗女人的衣服,我会算得贵一点!”

“如果女人洗男人的衣服的话,也要算得贵些!”伊娃忍不住地突然插嘴了。

父母亲笑了!“好了!汤姆!这就是我要跟你谈的。我不希望你和戴可一样待在洗衣店一辈子。戴可和义可以前没有机会上学读书。现在你跟阿芭都可以去上学。汤姆,你不会像你父亲一样,开家洗衣店,从早忙到晚!你应该好好想一想!”

“阿芭呢?”汤姆问。

“阿芭是个女孩,她上学读书,长大以后就结婚。如果她嫁个百万富翁,她就是个百万富婆;如果她嫁了杂货店店主,她就是杂货店的老板娘;如果她嫁的是医生,她就是医生夫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在中国还是在美国都一样。”

“可是爸爸,为什么你会选择开洗衣店呢?”汤姆问。

“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孩子!而且洗衣店也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差。我靠这个为生,而且现在你们在这里了!我还得养活你们!我没有其它的方法。你所有的就是一双手,你只有做那些美国人不愿意做,而且允许你去做的事。当他们在西部建筑铁路时,那边没有女人。而美国男人既不能煮饭也不会洗衣服。我们中国男人能比美国男人煮得好,洗得干净,所以他们允许我们去替他们煮饭、洗衣服。现在我们为美国人煮饭、洗衣服是因为我们做得比他们好。如果我以前有足够的钱,我会开一家餐馆。你们上学去读书,你可能做个医生、律师或工程师。李亨利有个儿子从波士顿工业技术学校毕业,他现在是个桥梁工程师。你希望将来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这就是美国。你可以免费上学,只要你诚实,根本就没有人会来打扰你。你喜欢当工程师,你将会成为一个工程师;你高兴当一个破洗衣店老板,你就是一个破洗衣店老板;你希望变成酒鬼,你就会是一个酒鬼!美国是一个自由国家。”

“我呢?我希望做什么,将来就做什么吗?”伊娃问。

“不行!你得结婚!你有结婚的自由。这是美国妇女所争取的自由。可是她们都很少从父母那得到帮助。她们必须自己去找丈夫!”

伊娃只有十二岁!她听了这些不禁羞红了脸,还一边吱吱咕咕地笑着。

这天晚上,汤姆和伊娃躺在床上想着,他们将来究竟要干嘛,也因为这个问题而觉得迷惑不已。

“我以前以为,在美国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伊娃小声地说。

“你也听到父亲是怎么说的。我们男人选择自己的职业,而你们只要选择丈夫就好了,其余都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应该对这点很满足!”

伊娃觉得有几分屈辱。“那么,这和中国就没什么两样了。”她觉得非常失望,气着气着也就睡着了。

冯太太观察着他们的家,并把应注意的地方都记在脑子里。这个家和两个孩子都需要添置一些东西。她抵达美国时,身上带有一百五十元,这是她前往美国时,将财产出售的所得。她估计大约要拿出三四十元来买东西。汤姆和伊娃需要新衣服,大衣可以等到秋天到了再买,可是像西服、衬衫、袜子、鞋子等东西是不能拖的。这些东西,她还买得起。佛罗拉知道在八十七街和第三大道的街角,有家儿童服装店,那里的价钱比较便宜。此外,他们还需要枕头套和毛巾,还有伊娃说要一把梳子。

“我们需要多一点毛巾。”佛罗拉建议。

“什么毛巾?一人一条洗脸毛巾不够吗?”

“我是说擦手的毛巾和洗澡的毛巾。”

“你的意思是,你要把用过一次的毛巾就扔掉,就像那些船上的人一样!”

“我从来就没有搭过船,我只是认为应该这样。”

这些对话都是戴可分别为她们婆媳两人翻译的。

“系啰,系啰!”佛罗拉爆出她说得最好的广东话,意思是说,“是的!是的!”冯太太笑得嘴巴差一点裂开。

“真好!”她称赞着。佛罗拉也听懂了,这对她来说是一项很大的鼓励。

“那么我们可以到麦西之家去,他们有所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可以在路上想我们还缺什么。”

“麦西之家是什么?”母亲问,戴可为她解释了。

然后他们就决定在星期六到麦西之家。

“我们要到麦西之家去!”伊娃说。

“我们要到麦西之家去!”汤姆重复着。

他们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是说,他们要去城内打垮麦西之家似的。妈妈答应给伊娃买把梳子和几根发夹。汤姆可以买双袜子。那个气氛好像除夕之夜似的,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星期六终于到了,佛罗拉对物价方面最熟悉,她务必得去。戴可想去,他说他要买些肥皂、糨糊和漂白粉,除此之外,他也想忙里偷闲,借机会休息休息。父亲本来不想一起去,但是义可说他要带一家人去唐人街吃晚饭,所以,他为什么不一起去一家人聚在一起呢?只要把店门关起来就好了。他觉得很高兴,他能暂时把一切事情抛开。所以,结果是一家人一起去。

戴可告诉过他们,百货公司是什么样子,在那里从花园用的铲子到苏打饮料,从打蛋器到整套的卧房家具都可以买得到。百货杂陈应有尽有,简直就是购物者的天堂。他们进入这天堂后,要采取些什么步骤呢?冯太太紧紧地抓着手里的钱包,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

冯家大小鱼贯地进入面临第六大道的入口处。他们首先看到一排运输车,车内都是些小孩子。

“你没有告诉我,他们也卖小孩子。”冯太太惊骇地叫了起来,“美国真是无奇不有的国家!”

“我的天啊!不是的。”义可说,“汤姆和伊娃你们两个手拉手,不要搞丢了。”

“不!”妈妈说,“伊娃你拉着佛罗拉的手。还有汤姆!你拉着义可的手。”

“你不觉得我们最好在一起吗?”父亲问道。

“佛罗拉!”义可叫道,“我觉得最好节省一点时间,你带妈妈和伊娃到家庭用品部门,我和汤姆、父亲一起。”

“不行!”妈妈说,“汤姆要买袜子,我要替他看一看。”

“儿童服装在四楼出售。”佛罗拉说。

他们还是决定一家人一起。

佛罗拉说先到底层去,但义可想先让孩子看看电梯,佛罗拉和义可之间争着他们的领导权,而义可赢了,他经常如此。

他们一进入电梯,就好像钻进了粉红军团中,电梯里面几乎全是女人。他们觉得电梯真是一件有趣的美国玩意儿,电梯一直往上升,他们却站着不动,彷佛是坐在轿子里飞上天去了。冯太太以为电梯会继续往上升,可是当它停在二偻,她一下站立不稳朝前面颠了一步。

“我的钱包!”旁边一个女人,蹲下来替她把钱包捡起来。

“kyou!”义可说。

冯太太对那位女人,感激地笑了一笑。

“你为什么对她说‘queue’?”

“那就是谢谢她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

“说谢谢的方法很多,你可以说‘thank you’,意思是谢谢你,也可以说‘many thanks’,意思是多谢!但是说‘kyou’是最聪明。”

电梯又继续往上升,当他们在三楼停下来时,伊娃却走到另一个电梯去了。“我一直往下降,那种感觉好棒。”她跟着一个黑发的女人走了,她以为那个人就是佛罗拉。突然,她发现那人不是佛罗拉。她转头来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家人。她碰碰前面那个女人,心里害怕极了,开始哭了起来。

“什么事情,孩子?”这个女人问她。

伊娃抽抽咽咽地用广东话说。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她大声哭嚷着。

群众拥了过来,还有一个服务生过来了。他不懂伊娃哇啦哇啦地说什么,但是他知道她走失了,她要找妈妈。他叫她不要哭,可是伊娃指着电梯,服务生就把她带上楼去了。

他们在半途中,伊娃就听到熟悉的叫声:“伊娃!阿芭!伊娃!阿芭!”

佛罗拉在到四楼时发现伊娃不见了。大家惊慌失措了一阵,然后他们一起回到三楼,义可到三楼去找,戴可和佛罗拉到二楼叫:“阿芭!阿芭!”他们在群众中大声地叫着。佛罗拉就在三楼和二楼之间跑上跑下的。

佛罗拉听到她的声音,往上一看,她在另一个电梯中往下降。

“那里,就在那里。”伊娃向上指,她叫佛罗拉。佛罗拉赶紧回答她。等电梯停后伊娃就冲向佛罗拉,紧紧地抱住她。服务员把伊娃带到佛罗拉的手中后如释重负地走了。

他们会合后回到四搂,看到母亲在焦急地等着。她一直害怕着,可是她一看到伊娃又气得要命,伊娃解释着。可是“阿芭,阿芭”的叫声仍然传了过来,原来义可还在找伊娃。

几分钟后,义可和一位警卫一起上来,他们知道伊娃已经找到后,警卫就要走了。

“来根雪茄。”义可将雪茄递了过去,一面还拿出他的名片说:“我是佛烈德利克.a.t.冯,保险经纪人。”

“thank you!”警卫说。

“kyou!”义可说,他和警卫握着手,全不管他的家人在一旁站着等他。

在百货公司中要使一家人在一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等孩子们的衣服买好后,佛罗拉想带母亲到底层去,可是义可又想带孩子们到玩具部门去看看,汤姆想买些铅笔和橡皮擦。伊娃不敢再离开这两个女人,就和妈妈和佛罗拉到底层去,父亲和洛伊也跟着一起来。他们说好等一下就在楼下会合。

一到底层,冯太太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力。她忍不住买了一套新茶具,有茶壶、茶杯和一个调味瓶。她忍不住又买了一打玻璃杯,全部都是美国制的。她喜欢拥有新东西的感觉。洛伊去买他的肥皂、糨糊和漂白粉,妈妈和佛罗拉两人则拼命地挖她们的钱包,父亲则决定为祖父的遗照配一个金色的框子。既然他们喜欢有个新家,这又有何不可?洛伊就和他一起去了。

半个钟头后,汤姆下来了,他说义可一会儿就来。两个购物者结束了她们的搜购,可是义可没有下来,连父亲和洛伊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汤姆,你在哪里离开义可的?”

“我跟他在七楼分手的。”

汤姆上去找,可是义可却下来了。

“汤姆呢?”

“我们叫他去找你了。”

“我不是说好在这里会面的吗?”

汤姆去找义可,他找遍了七楼也没有看到义可。等洛伊和父亲回来后,又发觉义可和汤姆不见了,洛伊也上楼去找义可,可是义可和汤姆在二楼碰了面就下来了。

“洛伊跑到哪去了?”义可问。

“他去找你了。”

“我告诉过你们,我们就在这里会面的!”义可激怒地说。

洛伊回来后,一家人又高兴地聚在一起了。只是大家都又饿又累了。除了妈妈外,她算了算一共花了四十三元七角,她又高兴又兴奋。

“可是那些茶杯、调味瓶和玻璃杯,还有新的厨房用的钟呢?”

佛罗拉告诉她,麦西之家的人会把东西送到家里去。

他们走出百货店,到唐人街去吃饭。

“麦西之家”终于派人把东西送来了。

“他们是麦西之家派来的人。”佛罗拉这样声明。

妈妈不相信,这个男人带了四大包东西。他分两次爬上三层楼,把东西放在厨房内。“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妈妈心里这样想着。

他们兴奋地拆开包装,他们并没有弄错。麦西之家的人太豪华了,的确也只有美国才会如此的豪华。卫生纸和咖啡就占了一大堆空间。一打玻璃杯放在一个二十四英寸宽,三十英寸长的大纸盒内,玻璃杯用质地极细的纸包着,旁边填塞了五磅的锯屑。

“你是说我们只付了一打玻璃杯的钱,他们就送我们这些东西吗?多漂亮的纸!伊娃把这些纸弄平折起来,也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用得上呢!还有这些美丽的绳子。”

他们开始拆那个较小的白色盒子,里面装的是厨房的钟。妈妈不准佛罗拉剪断绳子,她慢慢地、小心地把结解开后,看到一大层雪白的纸。

“里头是什么东西呢?”

妈妈一直往下找,终于在这层纸下面找到了钟。当她将绳子仔细地卷起来,并将纸张弄平时,她看到佛罗拉把纸盒丢到厨房栅门外。她跳了起来,一把抢了下来。

“我的菩萨,这么好的盒子!”

佛罗拉吓了一跳,她猜想她的婆婆是在说那个盒子。

“你这样浪费东西,是会折寿的!”婆婆用广东话教训她,幸好佛罗拉听不懂。

蓝色的盒身加上银色的盖子,的确是一件漂亮的东西。每样东西都是如此的新奇,如此美好。盒子印刷得很精美,盒盖更是银光闪闪,而钟本身是铬金属制的。“买了钟还免费赠送一个盒子。”这个盒子冯太太拿来做针线盒,而且还用了两年之久。

绳子都卷好了,棕色的纸张以及薄薄的细纸都被摊平折好然后收藏起来了。至于纸板他们该怎么处理呢?这些纸板占了太多的空间。母亲考虑了一会儿后,跟佛罗拉妥协了,可是仍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佛罗拉扔掉一些,而将一些纸板和细碎而干净的锯屑一起,放在往阳台的通道上。

过了一段日子后,母亲终于屈服了。她收集了五六个咖啡罐子和一打酸黄瓜的空瓶,这些东西似乎除了丢掉外,就没有处理的方法了。她简直不知道怎么办,因为,美国的东西实在太好了,那些罐子起码比中国罐子厚两倍以上。为什么美国如此奢侈,如此浪费而不会受天谴呢?在这里一个小城市所丢弃掉的食物,可以养活中国的一整个村子的村民。

这类事情使得母亲非常地痛心,这完完全全违反了她的传统和她的良知。美国是一个富裕的国家,如果他们懂得如何烹调的话,他们可以吃得非常好。可是他们偏偏对这方面简直是一窍不通。

可是冯太太仍然是这么一个人,在她一生中从不丢弃任何纸板或是包装纸,即使在美国也不会使她节俭的美德有任何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