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个深水港。现在又正是涨潮的时候。码头上那许多官儿和绅士就议论起来,看应该怎么办。
海滨市长叫做平平,是包包大臣的哥哥,是一位很有学问的官儿。他首先发言:
“依我看来,国王陛下和唧唧少爷都掉在海里,而假如我们不去救,那是不十分妥当的。为什么呢?第一,因为国王到底是国王,唧唧少爷到底是少爷,他们坐在海里是不是感到很舒服,那是值得怀疑的。第二,海里恐怕不大卫生,空气也不好,——更何况那里根本没有什么空气!”
“是,是,”别的官儿们都点头。
“所以我认为,现在最好是大家来研究一下。研究什么呢?就是研究这么一个问题:把国王陛下和唧唧少爷从海里请出来,是不是要比让他们留在海里更好些?”
这个问题可很复杂,许多官儿都弄不清平平市长说的什么。平平只好又说了一遍。
别的官儿们就都点点头:
“是,是。”
平平市长看见大家同意了,就摆一摆手,宣布:
“那么,我们就来进行研究。”
有一个大个儿,满脸的绿胡子,他是海滨的商会会长,说道:
“你是说,要把国王打捞出来么?”
“不是打捞。我们是请国王陛下……”
商会会长打断平平市长的话:
“不管请也好,打捞也好,总得雇人下海里去找,是不是?可是这就得花钱。”
“对,对,’平平市长马上接嘴,再也不那么慢吞吞的了。“难办的就在这里:要花钱。谁来出这一笔钱?”
“是呀,谁来出这一笔钱?”别的官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几位绅士和平平市长叽里咕噜了一阵。平平市长就对大家说:
“有一个好消息:现在有四车粮食运来了,还没有运到乡下去。我们可以把这些粮食卖掉,就有钱了。”
“卖给我!”商会会长拍拍胸口。“只要价钱便宜一点就是。”
“那你说一个价钱。你出多少?”
“报告市长!”慈善会会长挤到平平市长面前,叫道。“那四车粮食是要救灾荒的。这里乡下老百姓,眼下没有东西吃,等着救济……”
平平市长不等他说完,就摆摆手说: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依我看来,一个人眼下没有东西吃,那并不要紧。比如我罢,我眼下就没有吃东西。我一直要到午餐的时候才吃哩,眼下正好让肠胃好好消化一下。乡下老百姓也是同样的道理,眼下不能说吃就吃。您劝他们把那四车粮食来报效国王陛下罢。我们就这么办,把它卖掉。”
“那可不行!”慈善会会长大声说。“要是把这四车粮食卖掉,不去救济,那么这里的老百姓就会造反。老百姓造起反来你不害怕么?我是害怕的。”
大家都不开口了。大家看看平平市长,平平牙齿直打哆嗦,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唉,造反!”平平市长咕噜着。“这玩意儿究竟是谁发明的?”
慈善会会长这就提出一个办法来,这个办法他已经想了好久了:
“我看,还是请大家捐钱罢。谁捐多少,谁捐多少,都把捐款交给我,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哼,您总是叫我们捐钱!”商会会长说。
慈善会会长问:
“这难道对您没有好处么?”
“什么好处?”
“哈呀,这还不知道!”慈善会会长嚷起来。“捐钱来打捞国王陛下,这个钱难道是白花的么?国王陛下从水里给捞出来之后,还不封赏您么?”
平平市长点点头:
“这说得对。还是请各位绅士捐钱罢。”
商会会长可还是有点怀疑。他看看绅士们,说道:
“我们还得好好想一想。花钱打捞国王,这究竟划算不划算?”
“真的。究竟划算不划算?”
这时候海面上冒出一个脑袋来,嚷了一句“不划算!”又不见了。
岸上的人都吃了一惊。再一看,那个脑袋又冒了出来。
“啊呀,是王子!”有人叫。
的确是红鼻头王子。他后面跟着鳄鱼小姐。两个人泅到岸边来了。
官儿们和绅士们都恭恭敬敬把王子和鳄鱼小姐迎接到码头上,七嘴八舌地问了许多话:
“王子殿下,久违久违!贵体怎么样?”
“王子殿下,您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还愉快么?”
“王子殿下,国王是不是高兴上岸来玩玩?”
红鼻头王子骂道:
“废话!你们打捞国王做什么!”
鳄鱼小姐一面擦干脸上的水,一面照镜子,一面说道:
“国王不上岸来没关系,反正有人承继王位。国王可有的是。只是富翁少不得。你们还是赶快把唧唧少爷救出来罢。”
商会会长挤过来问道:
“唧唧少爷愿意出多少报酬?”
“报酬当然少不了。他钱多得很哩。”
“嗯,那可说不定!”商会会长说。“我一定要和唧唧少爷谈个明白。第一,我们要是把他救出来,他给不给报酬?第二,他打算给我们多少报酬?谈了之后,我们再来考虑。”
“那么派一个人到海里去和唧唧少爷谈判……”
平平市长插嘴道:
“恐怕不行。依我看来,还是在岸上谈判好些,因为岸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空气。而在水里面,这种东西可就不免缺乏。因此之故,在水里面谈起话来,就也许会引起某种不愉快的后果。”
‘怎么?把唧唧少爷请到岸上来谈判么?”商会会长问。“那就是什么报酬也没有谈好,倒先把他救出水来了。那不上算。”
“那怎么办呢?”
鳄鱼小姐说:
“那可以把吉士请到这里来谈判。吉士是唧唧少爷的总管家,可以代替唧唧少爷作主。”
“好,立刻打一个电报给吉士罢。”
于是平平市长马上把电报拍去了。电报是这么写的:
“真糕唧海捞赶。”
这是什么意思?原来意思是:
“真是糟糕得很!唧唧少爷的列车掉到海里去了,现在正要打捞。请你赶快来!”
电报费是很贵的。要是买卖谈不成,倒先花费了许多电报费,那可划不来。所以就越简略越好。
吉士接到电报之后,立刻就回了一个电报:
“电太不请再。”
这就是说:
“你们拍来的电报写得太简单了,看不懂。请你们写得详细些,再打一个电报来!”
平平市长拿着这封回电,读了半天,只是搔头皮。许多很有学问的绅士也都来研究这封电报,把每个字都查了字典,然后大家讨论着:
“究竟吉士会不会到这里来?”
商会会长可很性急,说道:
“管他哩!吉士不来拉倒,就让唧唧少爷在海里多待一会。可是那一列车子总还值几个钱,我们应该首先把它打捞出来。”
“那又得花钱!”平平市长叫。
“我来花钱!”商会会长把手一举。“谁花钱打捞,谁就捞得到好处。”
鳄鱼小姐叫:
“我也来入股!”
另外还有几位官儿和绅士也都嚷着要入股。一会儿就把本钱凑齐了。
这些官儿们和绅士们正在这里讨论的时候,海里有许多人已经浮出来了。岸上有一些水手,就自动放船出去救人。还有一些会潜水的人就潜到海里去。
商会会长一看见,就着急地叫道:
“别救人!别救人!先打捞东西要紧!喂,你们快上这儿来,我雇用你们,我来指挥你们。”
可是那些水手和潜水夫都没理他。唧唧的听差和厨子,有许多已经给救出来了。
有些人可已经淹死,象国王,象蔷薇公主……
鳄鱼小姐一听说蔷薇公主死了,就哭起来:
“唉唉,天下第一美人没有了。现在只有天下第二美人了。”
“天下第二美人是谁?”平平市长问。
鳄鱼小姐住了哭,看看平平市长,格儿一笑:
“哎哟你这个人!明明看见了,还要问!”
说到这里,忽然尖声叫道:
“别跑!你上哪儿去?”
原来她看见红鼻头王子跑掉了。她撒腿就追,一面嚷:
“哪儿去?你说一声儿呀!”
王子还是不住地跑着,嘴里答道:
“我得赶紧回京城去。王位没有人可不行。”
官儿们就都恭恭敬敬鞠躬,等王子和鳄鱼小姐跑远了,才直起腰来。
商会会长还在码头上跑来跑去,嚷个不停。可是那些人都还忙着在海里找人。
平平市长问:
“为什么唧唧少爷还不上岸来?你们下去见着他的时候,替我问候问候他罢。并且劝他上岸来——这里比较干燥些。”
可是那些潜水夫在海里没找着唧唧。两天两夜之后,那些掉下海的人都有了下落,可就是没找着唧唧。
后来那一列漂亮讲究的车厢也给打捞出来了。
唧唧——还是没有影子。
红鼻头王子这时候已经做了国王。这位新国王派了许多人去找唧唧。一面还要去登广告寻人,这位新国王就亲自拿一张纸过来,打算亲自写上“寻人”两个大字。他写好了“寻”字,可忘了“人”字怎么写。恰好包包大臣正坐在对面,国王就问:
“包包,‘人’字怎么写呀?”
包包大臣拿起笔来,就在“寻”字旁边写了一个“Y”字——因为包包大臣坐在对面,所以“人”字是倒的。
那个广告是请一位诗人做的:
┌────────────┐
│ 寻 Y │
│ 胖子胖, │
│ 走起路来晃一晃, │
│ 下巴上的肥肉五寸长:│
│ 谁寻着了—— │
│ 赏他珠宝一万两。 │
└────────────┘
许多巡警,许多探险家,都在那里找唧唧。可是总打听不出他的下落。
唧唧到底上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