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联南方回到莫斯科后的那一个星期里面,差不多天天忙着参观学校,简直可叫做“学校周”了!
八月卅一日上午我们到莫斯科最大建筑之一的全联工会总部(帝俄时代遗下的“贵人俱乐部”)去参加全联学生总会为我们开的欢迎会,该学生会的主席和重要职员数十人都出席,分别报告关于学生的各项情形,最后由我们提出问题质疑,宾主之间都表现着异常诚挚和热烈的情绪。我现在要根据这天谈话所得,和从其他方面获得的参考材料,先报告些苏联的教育制度和特点,以便在这方面有个大体的了解,然后再陆续谈些关于所参观的各校的情形。
依苏联的教育制度,三岁以下的孩子送托儿所教养,这在苏联有迫切的需要,因为父母都从事社会的工作。三岁到八岁进幼稚园。以上在他们叫做“学校以前的教育”(preschool education)。八岁到十二岁进初等或第一级学校,四年结束。(在有些民族的联邦共和国,因除本民族的文字外,兼习俄文,则酌增为五年。)十二岁到十五岁进第二级或中学,三年结束。这两种学校在他们总称为“七年学校”。十五岁到十八岁进第三级或完全中学,三年结束。这第一、第二和第三级学校,在他们总称为“十年学校”,这“十年学校”是他们所要达到的一般的“普通教育”(general education),也就是他们所要达到的“普及教育”(Universal education)。
努力进行普及教育是努力提高一般文化的一个最重要的因素,也是克服文盲工作成功之后最重要的一种工作。在第二次五年计划开始的第一年(一九三三),四年的强迫教育(即第一级)已实行于全国,七年的强迫教育(即第二级)已实行于工人区域和工业中心的城市。据说全国自八岁到十二岁的孩子已一律入学。(即第一级的四年教育。)现在仍在努力普及第二级的三年教育,和增设第三级的三年教育(实行第三级学校的议决案才于一年前成立),希望在第二次五年计划终了时,能办到十年的普及教育(即到十八岁,现在英国的普及教育仅到十四岁)。
依党的原来决议,职业训练须在受了完全的普通教育(即十年)之后,才实行。但在目前,因很急迫地需要很迅速地养成大量的熟练工人和专门人材,所以对于这个规定只得暂时变通办理,在实际上,于“七年教育”之后,即紧接以所谓工厂艺徒学校(或简称工厂学校,即类似初级职业学校性质,时期自六个月至一年);和中等职业学校(他们称为“特匿康姆”“technicum”,时期约四年)。和这一阶段——即工厂艺徒学校和中等职业学校——相辅而行的还有种种“工人补习教育”(suplementary workers' education),使已在工厂做工的工人,可于不必离开实际工作之中,得到增进学识和升学的机会。工厂艺徒学校的重要使命在养成熟练工人,于最短时期内授以工作技能和原理,使手工和脑工造成密切的联系。中等职业学校旨在养成中等的技术人材,所谓技师。此外所谓“工人补习教育”,也依各人程度加以造就,兹不详述。在目前,这两种职业学校均收容“七年教育”完毕的青年。这段教育因应全国经济建设飞速发展的需要,所以特重职业训练;但同时却不以仅授技能为满足,亦同时顾到原理和普通教育的增进。
依制度所规定,完毕“十年教育”之后,得入高等教育的机关,时期大概为四五年。但目前在实际考入大学者,约有百分之五十是修完所谓“工人升学补习科”(“workers' faculty”)者;约有百分之十五是由各种补习科毕业者;约有百分之十五是由中等职业学校毕业者;约有百分之十三是由第三级学校毕业者;此外约有百分之四是由第二级学校毕业者,约有百分之五是由工厂艺徒学校毕业者。(根据一九三三年秋季两百个高等工业学校的统计结果。)所谓“工人升学补习科”是旨在帮助成年的工人再求深造,这种工人至少须在工业上工作过三年,成绩特优,而至少具有小学同等程度的普通教育者。因凡被准许入“工人升学补习科”的工人都是特别聪明而又努力的青年,所以只须四年,有的仅须三年的补习,即可考入大学肄业。依上面所述的统计,高等学府中的新生,几有半数以上是由这种“工人升学补习科”出身的工人,工人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可以概见。
苏联的高等教育特重养成明确的切实的专门人材,没有像美国式的什么文科理科之类的渺茫的科目。(据说在帝俄时代,除法律和医科外,大学也不训练明确的专业科目,学生有的学习所谓“史哲科”——历史和哲学——或所谓“数理科”,毕业后不知干什么!大多数都向做官的一条路跑。)现在苏联每一个高等教育机关都有明确的对象,知道所养成的是那一种专门的人材。其重要的形式有专门学校(他们称institute,即设一个专科者),大学(有几个专科者),和研究院(在大学后又研究两三年)。高等教育机关的肄业时期大概为四五年。尤其发达的是专门学校,例如铁路专门学校,机械工程专门学校,纺织专门学校,农业专门学校,师范专门学校等等。记者在莫斯科“学校周”所参观的大多数就是专门学校。(在以后通讯中要分别记述报告。)此外还有一点也很可注意,他们为增加实际效率起见,自一九三〇年起,仅若干大学和师范专门学校归教育部管理,其他的专门学校都分别归有关系的各部直接管理。
关于苏联教育制度的大概,已略如上述。现在请再扼要地谈谈苏联教育的特点:
(一)教育的大众化。在一九一七年十月革命以前,全国人口中还有百分之六十四是文盲,大多数儿童都被排拒于学校之外,至于中等学校,那更是特权阶级(贵族、富农、资本家、富商等等)的子弟独享的权利,高等教育更不消说的了。所以在当时全国一万万五千万的人口中,大学生仅有十二万人。革命后斗争的“前线”(“front”)分三种:第一前线是抵抗国际的武力干涉,和消除国内反革命的内战;第二前线是全国经济改造的努力;第三前线是全国文化和教育的积极进行。称为“前线”,因为在这几方面都是用“斗争”的英勇的精神向前迈进,文化和教育所以放在第三前线,因为普罗国家的防卫和工农业必须提高到可以藉以发展文化的水平线,在当时实为尤重要的事情。等到国际武力干涉和国内反革命都被用武力肃清,而经济计划又着着胜利之后,第三“前线”和第一第二便立于同等重要的地位了。所以列宁在将死以前,特提出“文化革命”的口号,而教育的大众化实为文化革命的第一义。现在在幼稚园,小学和中学里就学的儿童达三千三百万人。成人在各种教育或补习教育机关就学的约有三千万人。全人口中几有一半是在求学,是在研究,是在学习——是在做学生!(此外在工作上和服务上的学习研究还未计算在内;工人在工厂磨坊里学习研究,农民在集体农场里学习研究,政府各机关的雇员在事务所里学习研究,普罗化的知识阶级在学校和研究所里学习研究。)所以有人说全苏联的一万万六七千万的大众是在作文化和教育的全体动员!这便是教育的大众化!怪不得虽游了苏联,于啧啧称羡之中仍消除不了小布尔乔亚成见的艾迪博士,也要说:“关于这方面(指大众教育),苏联要震动全世界的良心!”(“Soviet Russia will disturb the conscience of the world in this regard.”见他所著的“Russia Today”)
(二)教育和金钱势力脱离关系。在任何资本主义的社会里,教育和金钱势力总是结不解缘。有钱的子弟,虽是一个道地十足的草包,也可升学;没有钱的子弟虽资质聪明,也只有望学兴叹!苏联不但小学和中学一律免费,而且在职业学校和专门学校里,除免费外,按月还有津贴!这种津贴是依年级而增的,年级愈高,所得愈多。在职业学校大约每月自二三十至五六十卢布;在专门学校里每月自七八十至二百卢布,在有些专门学校里每月二百至二百五十卢布。我在师范专校的研究院里遇着一个研究生,他因有家累,每月得津贴三百卢布。我在暑校里遇着不少苏联的男女大学生,他们听见我们入大学要出钱,都表示十分地诧异!其实我们听到他们入大学还有钱拿,更觉得诧异啊!
(三)大家凭智力都有升学的希望。升学既不凭金钱的势力,当然要凭智力的了——虽则在目前,凭智力虽比凭金钱势力公道,但有些智力差些,还是受旧环境遗下的结果,并非自身有何过咎,这只得在新环境中逐渐地解放了,苏联急迫需要熟练工人,工厂艺徒学校就是旨在供给这个需要,但是已往有好些学生于这种学校毕业后不在工厂做工,却直接进中等职业学校或其他高等学校。因此自一九三三年起,改变办法,把从前所定两年毕业的时期缩短,改为六个月至一年,毕业后须先在工厂做工三年,然后升学,同时在工厂中仍有继续补习的机会。这种办法是一律的,不像其他国家有所谓“双轨制”。这固然是应当前的急切需要,但是也使青年多得些实际工作的经验,于升学后的继续研究也有不少的裨益。
(四)教育的“技术化”(Polytechnisation)。记者在以前通讯里就提过,苏联的教育在“学校以前的教育”——托儿所和幼稚园——即顾到“技术心理”的潜移默化。此外在小学和中学里也注重“技术化”。依我们在教育上的通用名词说来,便是注重“职业陶冶”。至于职业学校和专门学校之注重职业训练,或职业教育,由上面所谈,也很显然地可以看出。这和其他国家里所提倡的“职业教育”有什么异点呢?有!第一,其他国家的职业教育,是“双轨制”里的一“轨”,是专备穷人子弟不得升学急于谋生用的,在苏联却是全国一致的教育,是各尽所长以共同努力于新社会建设的教育,其出发点已迥然不同。第二,在“人剥削人的制度”已铲除的社会,这样造成的人材才真是为社会服务;在“人剥削人的制度”尚存在的社会里——即生产工具不为社会所公有的社会里——不过把急谋糊口的穷人造成“剥削者”的工具而已!所以不但出发点迥然不同,即所收的结果也迥然不同。
(五)有明确的目标和应用的环境鼓励学生勇猛上进。苏联学生对于求知的狂热和研究兴趣的浓厚,这是研究苏联教育的任何人所不能不为之动容的。这却不是别国的青年在本质上有什么特别不及他们的地方——例如我们的青年。这却是因为他们青年深知所努力的是在造成共劳共享的新社会。同时学了就有用。各专校里有与该校所学有关系的工会分部,称“专业委员会”(Professional Committee),学生在距毕业一年以前,即由“专业委员会”和该校所属的专部(即政府中的各部),替他们决定了毕业后的位置。这决定当然也和学生本人商量的结果,有时有几个位置备选。职业学校和专校的学生,在学校时代即为有关系的工会会员,享得该会所给与的保障和权利。(“专业委员会”即由学生中的工会会员选举组织的。)其实在未毕业前,即于课余参加各种运动,如扫除文盲运动及与经济建设有关的各种运动。
我们如仔细研究专校的选科内容,也很有意味。在一九一四年(未革命前),十二万大学生里面,学工业、交通、和农业的,只有三万人;在一九三三年(即第一次五年计划的末年),在近五十万人(469,215)的大学生里面,已造成的专家有十七万七千人之多,其内容比例如下:
工业和交通 六九,〇〇〇
农 业 二八,二〇〇
教 育 四〇,二〇〇
医 科 二〇,五〇〇
其 他 一二,八〇〇
他们预计在第二次五年计划中,所要造成的专家将达三十四万人之多。他们学了就有用,而且用的意义是在造成共劳共享而没有人剥削人的新社会;所以在他国欲勉强禁止何校招生以提倡所谓“实科”而不可得,在苏联却是自然的趋势。这是因为一则仅在枝叶上白费工夫,一则从根本上下手。
最后还有几点可简单附述如下:一是理论和实践联系,学校和有关系的工厂或农场力求密切连合的关系;二是各专校均加授新社会科学要义和唯物辩证法,虽为工程师,对于新社会科学亦须有相当的了解;三是采用“社会主义的竞赛”,提高学业的质的程度,突击队队员的荣誉,不仅在追上胜我者,同时亦在帮助提高落后者达到水平线;四是自托儿所至大学,一律男女同学。
本文只能说个大概,等报告各校时再细谈罢。
一九三五,四,十三,下午。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