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是欧洲各国里面工业化达到最高度的国家,虽以工业化著名于世的比利时,还须屈坐第二把交椅。就她的全部人口而言,从事工业工作的人和从事农业工作的人的比例,是七和一之比:即在每一个人从事农业,同时有七个人从事工业。在欧洲工业化居第二位的比利时,这两方面的比例是六个半和两个;瑞士和荷兰是大约六个和两个半。德国的工业化虽然也达到了很高度,但人民从事工业和从事农业的比例,却不过两个和一个,即每两人从事工业,同时有一个人从事农业。在法国这两方面的比例是五个和四个,工业愈发达的国家,自从世界经济恐慌以来,失业的救济也愈感棘手。就英国说,大多数人民的生计靠工商业(占全人口百分之八十以上),而英国船业和制造业之繁荣,大半倚靠出口贸易,世界既卷入经济恐慌的狂潮,国外贸易大受影响,生意没得做,船业当然也随着倒霉。

于是从事船业,制造业,和商业的人民,便有许多陷入失业的困境中。自从大战结束后,英国政府的起伏,可以说全是以这个失业问题为中心。一九二九年的普选(英国国会每五年普选一次),各党的竞选运动,都是要从这个问题上博得人民的同情。路易乔治(Lloyd George)所主持的自由党,当时所出版的叙述该党政策的小册子,书名便叫做“我们能够战胜失业”(“We Can Conquer Unemployment”)。保守党和工党都纷争着,说只有他们各党的政策才能真正“战胜失业”。闹了许多时候,直到现在,不但不能“战胜失业”,而且对于救济失业的具体办法,唯一的倾向,是极力地减削救济费,是极力地想出种种限制的花样,使许多失业工人被驱于救济范围的外面去。

英国的失业人数现在多少?大家都以为这个数字可以看英国劳工部所发表的统计,这项统计是从该部遍设全国的劳工介绍所(Labor Exchange)所登记的失业工人数目汇编而成的(这种介绍所现已无业可介,实际干的就只是登记失业,及发救济费等等)。其实这种统计并不能包括英国全部失业者的数目。失业工人登记之后,原可于若干时间内(大概为廿六星期)每星期领得救济费(他们叫做“dole”,这字的原义含有慈善施与的意思,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工人,就只有领受“慈善施与”的资格!)。当局要设法减削救济费,便想出种种限制工人登记的法令,如《全家总收入调查法》(“Means Test”),《不合格淘汰法》(“Anomalies Act”)之类,对你下种种的限制(内容详下面)。

工人未失业的时候,有些职业是有失业保险办法的,由工人每星期自己省下几个钱,雇主出一点,政府出一点,存作失业时的保险费,这笔款子原为工人失业时应得的,但是只得领二十六星期(而且自一九三一年以来,还要打个九折),过此期限,你虽仍然失业,登记簿上便把你的大名取消,在统计上便少了一个失业工人!假如你是个老子,你失了业,你的儿子未失业,你也领不到救济费,你的大名也不在失业统计上!假使你不幸身为女子,做了女工,虽然你在有业时照付了失业保险费,失业时如果你不自禁地嫁了丈夫,那你的失业保险费也不能照领,因此限制而从失业簿上取消姓名的女工已有数十万人之多;这样一来,你的大名也不在失业统计上!至于不是单身的工人,一人失了业,后面随着饥饿的家属,那当然更不在统计之列了。经此种种限制之后,英国公家的最近统计,失业人数仍在二百万人以上,实际受失业影响的多少人,我们很可以在想象中得其梗概。

这样一来,不但失业人数的统计可以大大地减少,救济费当然也可以大大地减少。所以英国劳工部大臣柏特顿爵士(Sir Henry Betterton)曾于去年(一九三三)十一月十七日,在众议院里宣布,说现政府自一九三一年十月实行“经济计划”(“Economic Measures”)以来,截至一九三三年九月为止,这两年间对失业工人的救济费,省下了五千四百五十万金镑(£54,500,000)!

这样以极力减少(?)人数和极力减少救济费为原则的救济办法,在劳动者方面所受的困苦及影响,只须随便举几件事实,便可见一斑。最显著的事实,是劳动者勉强付了屋租,不能顾全肚子。据英国各郡医官的报告,失业者家属体格的衰坏和学校儿童营养的不足,其数量有可惊的增加。去年四月间英国医学会(British Medical Association)公推九个名医,研究此事,经过九个月的调查研究,最近得到结论,谓英国失业工人的家属,已没有足保健康的最低限度的粮食。去年伦敦发生一件很惨的事情:有个失业工人名乌伊文(George Hewry Weaving),一妻七子,他所得的“dole”不够养他们,他的妻(Mrs. Minnie Annie Weaving)因爱子情切,常常自己挨饿,使她的子女能多吃一些,结果体格日衰,患肺炎而死。星期一起病,不肯请医生,星期三她的丈夫出去请医生来,到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一群孩子围着她哭!后来官厅验尸,怀浩斯大佐(Major White house)说:“靠每星期一些救济费要养活九个人,还要付租金,我也只能说她是饿死的!”医师得费斯(Dr. Arthur Davies)也说她虽生了肺炎,倘若平日粮食充足,身体不致如此虚弱,我相信不致于这样容易受打击。这也许是一个比较绝端的例,但谁也想象不到在这样繁华的伦敦,竟有这样的人间地狱!

廿三,一,廿五,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