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先借个旅馆住下吧!”唐洁如决然地说。“旅馆!”金莺小姐有点吃惊了。然而她非常明白,不住旅馆去,又到什么地方去安顿呢。“好的。”也就慨然允诺了。

坐上了人力车,叫他们拉到靠龙山相近的××旅馆去。金莺小姐怔怔坐在车上,想起了那去年曹峨夜店里的梦。季先生、华梦若……里哥儿、弟弟肇文……都由这一刹那中想起,最后她又想到江先生……而现在呢!……

“啊!现在呵!我将怎样来处理这难关呢!”

她想着,立刻叫起洁如来。

“洁如!洁如!我们跳下车来吧!我想旅馆还让我们自己找去,找一个好一点的。”她在车上这么说,便吩咐车夫停下车来。洁如也停下车来了。

两个人给了车钱便并肩向街上走去。

“你为什么又要跳下车来呢?”洁如问。

“我想,我们拣两个旅馆,相近的,各自住下来,不更好吗?”“怎么要这样呢?”

“这样……这样……那不是对于你工作更来得方便些吗?在你一定有很多人进出呢。”

“对于我的工作……?”清如茫然了。

“是哟。对于你工作方便些呀——不过同一旅馆,二个房间那也可以的。”金莺小姐又收回自己主张来。

“不过,你可多带些钱来吗?”唐洁如冷然地说。

“那—一啊!”金莺小姐战栗了。到此刻洁如似乎对她露出强暴来了。“但自己凭自己的意志,到底也不怕洁如会怎么她的。最后也就允许同辟一间房间那件事了。“啊,是的,同一个房间,有二张床,那就行啦!”金莺小姐又装作坦然地说。

他们找到了××旅馆,开好了第二十三号房间。账房拿上旅客单时,洁如也就在两人身分关系上填上“夫妇”二字。一等账房去后,金莺小姐又责问似的说:

“怎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写?兄妹不更好吗?”

“兄妹,你以为兄妹妥当吗?”

洁如又以一种暴力压迫着她。她在这暴力下,竟感到自己的无能,又复沉默下去了。

室内是死一样的沉默。

“莺!”终于洁如又叫起来了。“你可知道我吗?我是在……!”终于洁如又这么求爱了。

仅仅这一句话,金莺小姐觉得四肢都在抽搐了,也感到一种恐怖。她现在可以回去了,她想,只有此刻回去,才能真实地俘虏了洁如。

“可是这样吗?”金莺小姐表面上还装作泰然地笑,“我可不觉得呢!而我自己也好象没有想到这一点。我还想革命呢!洁如,别谈这些话了啊!”

唐洁如愕然了,自己本来是好强的,今天怎么又给一个女孩子占了上峰去?但他是能克服自己,也能急速中转变自己的。

“是哟!我却以一般女子看待你了。”唐洁如转过口气来说:“我以为你也象一般女子,喜欢有人对她叫几句‘我爱你’的。实际上天底下会有男子爱女子的事吗?尤其是我们革命党人,谈不到这一点。”

“我想,女子也未必会有爱男子的事。”金莺小姐冷冷地也刺上一针。

“当然咯,全是一样。”

唐洁如站了起来,走向金莺小姐身边去。突然,金莺小姐的心里通过了一阵冷光,立刻从床上起来,推开了唐洁如。

唐洁如知道自己的话头又被她抓住了。废然返坐到椅子上。便叫起茶房来。

“茶房!茶房!你给我送个条子到第五中学去!”

他一边写上了这么几个字。

“伯涛:我已来此,请召集同志一谈,饭后我即来!如,五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