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子是谁呢?”我想。下午,外祖母在前院剥豆子,我坐在旁边开始问外祖母。

“就是那个白痴,”外祖母说:“怪可怜的。”

“就是那天来叫我吃饭的?”我说:“怎么一直没有再看见过她?”

“她不爱理人,也没有人理她,她的哥哥弄得没有办法。”

“她的哥哥是谁?”

“就是宾阳──那个常常同你下棋的人。”

“他们的父母呢?”

“都死了。”外祖母说。

“那么他们只有兄妹两个人?”

“宾阳前两年就结婚了。”外祖母说:“宾阳嫂,啊,你看见过,不是很俏俐聪敏能干么?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那么她,她叫什么名字?她就跟兄嫂住了?”我马上想到跟一个漂亮伶俐能干的嫂嫂同住一定不是快乐的事情。

“她叫芸芊。”外祖母是极其聪敏与世故的人,她马上看出我对芸芊的同情,脸上露出龙钟慈祥的笑容,于是说:“她嫂嫂待她不坏。”

“她这样年纪,怎么也不给她读书?家里经济情形怎么样?”

“宾阳在镇上有两家铺子。”她说:“不过芸芊太笨了,读小学还老是留级,去年才毕业。所以宾阳也不给她读书了。”

“很笨?”我说:“可是她的脸可一点看不出笨相。”

“绣花枕头!”外祖母说:“不但读书笨,今年十七岁了,一根针都不会拿,什么事都不懂,拨一拨,动一动,同六七岁孩子一样,又不愿意开口,什么话都不会说,叫她说一件事情再也说不清。她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是没有办法。”

“但是她好像很喜欢鸟儿。”

“真是,她从小就喜欢鸟儿,一见了什么麻雀、喜鹊、燕子,就是傻头傻脑的对着牠们嘀嘀嘟嘟,现在十七岁了,还是一样。因为大家笑她,她才好一点,不过偷偷摸摸的,一个人还时常到外面去看鸟。”

这时候,一个邻居叫做王大嫂的走了过来。她看外祖母在剥豆子,说:

“我帮你剥。”于是坐了下来,又说:“你们在讲白老鼠是不是?”

在那里,“痴”与“鼠”同音,耗子叫做老鼠,所以我马上听出这是芸芊的绰号。

“为什么叫做白……”我感到不舒服说。

“这里谁都那么叫她。”外祖母说。

“前天她们托人去替她做媒。”王大嫂说:“男家听说很好,但是知道她是白痴,就不要了。”

“她自己也不见得想嫁人,十七岁还同十三四岁一样,什么都不懂。”外祖母说。

“不过这种白痴到六十岁也是一样,再不会长大了。”王大嫂说。

“嫁人也是去吃苦,真可怜。”外祖母说。

“不嫁人怎么样?”王大嫂说:“难道靠她哥哥一辈子。”

不知怎么,我心里听得很不舒服,就悄悄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