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许多年前,我患着严重的神经衰弱,──心悸、失眠、忧郁、自言自语……医生说我需要找一个清静的乡下好好休养,母亲叫我到回澜村──我外祖母地方──住几个月。这是一个江南的乡村,全村不过十来户人家,门前是稻场,稻场上长满了绿草,四周有树,后面是山,晴时似近,雾时似远,前面二三百步外是一条小河,顺着河,坐船或者步行,四五里就可以到镇上。

居民大都务农,大家都和蔼宁静简单质朴地生活着。外祖母家有一个后园,后园不小,都种满竹,也有几株果树,几丛野花,围着枯朽的篱笆。园中有一间凸出的轩子,是旧式的建筑。假如在过去,这后园应当是一个花园,这轩子一定是饮酒赏花赋诗的所在。但如今再没有人玩这些风雅的事:外祖母把它充作堆农具杂物的地方。

外祖母知道我要来,她在对着前庭的房屋中,为我预备了一间房子。那间房子,一跨出就是院子,隔着院子就是邻居,院中进出的人很多,许多孩子整天都在院子里玩,所以我住了半个月,要求搬到后园的轩子里去。我外祖母问我那面夜里一个人会不会怕;我说我是不怕鬼的。她就为我打扫粉刷布置一新,我开始搬进后轩。这件事情大概就引起了邻居和许多人的奇怪,觉得我同他们不同,不喜欢大家一起,要一个人住到荒僻的角落来。

我一到外祖母家,就决心遵医生的嘱咐,调整生活。夜里早睡,睡不着也躺在床上,看一本书;再睡不着,就吃一点安眠药。早晨,我出门散步,回来吃早点,午饭后又睡觉,下午我洗一个热水浴,出门走半里路模样,回来等吃饭。饭后有邻村老妇到外祖母家来坐,我总是听他们谈一回话,才去就寝。

这样的日子过得不坏,村中的人我也逐渐认识,他们都很好。其中一个叫做李宾阳的,是一个三十几岁,而非常沉着的人。他爱下象棋,程度同我相仿,所以一有空就喜欢过来同我下象棋,我们就特别熟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