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原先生:
文章收到。关于现代诗,我提不出什么特别意见。因为我并不怎么懂现代诗。在刊物上关于诗的选录似乎比任何刊物还广泛,即由于不太懂诗的固定含义。你若认为作编辑的看文章意见还有点用,我要说的是,真正现代诗人得博大一些,才有机会从一个思想家出发,用有韵和无韵作品,成为一种压缩于片言只语中的人生观照,工作成就慢慢堆积,创造组织出一种新的情绪哲学系统,它和政治发生关连处,应当由于思想家的深湛纯粹品质,和追求抽象勇气,不宜于用工作员的社交世故身分,以能适应目前现实为已足。
这个区别极其分明,不应混淆也不能混淆。若说诗人中有真伪,真伪之辨或即在此。
正因其如此,所以我觉得这部门工作与其寄希望于当前三五少数有名诗人的兴趣集中,不如更多后来者的各自为战,因为这工作,不仅是需要许多人从各方面使用手中一支笔,去试验发展,即某一作者也需要在他个人工作中,充满冒险精神,探索兴趣,对多方面注意关心学习,才可望产生些新纪录,或对于前人的最高纪录突破!这事要慢慢的来,因为不是蒸馒头包饺子可以定时交货。
本刊由我发稿五十期中,载了不少新诗,各方面的作品都用,得到不少读者来信鼓励,也得到一二读者来信责备我不懂诗,所以,净登载和编者一样宜于入博物院的老腐败诗作!这些善意读者可想不到在刊物上露面的作者,最年青的还只有十六七岁!即对读者保留一崭新印象的两位作家,一个穆旦,年纪也还只二十五六岁,一个郑敏女士,还不到廿五。作新诗论特有见地的袁可嘉,年纪且更轻。写穆旦及郑敏诗评文章极好的李瑛,还在大二读书。写书评文笔精美见解透辟的少若,现在大三读书。更有部分作者,年纪都在二十以内,作品和读者对面,并且是第一回!所以读者这种错误责备,对编者言反觉光荣。刊物自然也有老作家,比如说,近两期纪德作品译者盛澄华先生,是个纪德专家,他作的关于纪德论文在《时与潮文艺》发表时,当时就有人以为是五十岁长胡子教授的工作。想不到作者虽教书已多年,还当真如或人想象有一把胡子,可是这把清秀胡子却是装在一个漂亮青年教授下巴上的!人也不以三十多一点点。……这个刊物的明日理想,一定将依然是活泼青春的心和手,写出老腔老气的文章。正如你自己,若从作品看,哪有人会相信是十八岁青年人弟手笔。
一九四七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