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士先生:
你寄来的信同诗已全见到了。信上的意思我明白。你把写作似乎看得太简单了,太容易了一点。北平这个大城市里至少有一万多大学生象你那么会写诗,至少有一千大学生愿意把写成的诗发表,至少有一百大学生把诗写好后居然各处寄去,可是至多不过三十个人有出路。这三十个人虽然有点出路,到后来未必能有三个人有把握可望成功。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在扫你的诗兴,只是让你明白,这种工作同社会上别的工作一样,并不儿戏。你住在乡下,照理说不是个坏环境。在乡下可认识中国种种,比住城市大中学生方便得多。不过你的写作观念妨碍了你这个工作的进步。观念不对,因此你虽住乡下,触目是可写的材料,你不曾注意,反而来模仿城市中人的俗调,用许多你不会用的新名词写恋爱诗。这失败是当然的。你倘若真如信上说的,要向这条路上走,先就得看看如何走,方不至于徒劳无功。值得你模仿的是《大公报》上那个长江先生的通讯。你住的是边远地区,半年来那几万人如何流动,另一方面官军又如何狼狈疲累,当地的社会情形事前事后有了些什么变化,仔细认真写来,用通讯形式,仔细认真写来,会写出很多极生动的短文,比你那恋爱诗强多了。要出路,就比较容易得到合理的出路。
一九三六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