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中整理旧稿,想编一种“苦雨斋小书”,已成就两册,其一是《冥土旅行》及其他三篇,其二是《玛加尔的梦》。重读《冥土旅行》一过,觉得这桓灵时代的希腊作品竟与现代的《玛加尔的梦》异曲同工,所不同者只因科罗连珂曾当西比利亚的政治犯,而路吉亚诺思乃是教读的“哲人”(Sophistes)而已。在人性面前,三千年的时光几乎没有什么威力。然而我们青年非常自馁,不敢读古典文学,恐怕堕落,如古代圣徒之于女人;有人译一篇上古诗文,又差不多就有反革命之嫌疑。
我想,这其实何至于此呢?据我看来,有时古典文学作者比现在的文士还要更明智勇敢,或更是革命的;我们试翻阅都吉迪台思的历史,欧利比台思的戏剧,当能看出他们的思想态度还在欧战时的霍普忒曼诸人之上,就是一例。
中国青年现在自称二十世纪人,看不起前代,其实无论那一时代(不是中国)的文人都可以作他们的师傅,针砭他们浅薄狭隘的习气。旧时代的思想自然也有不对的,这便要凭了我们的智力去辨别他;倘若我们费了许多光阴受教育,结果还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那么不是这种教育已经破产,就一定我们自己是低能无疑了。
十六年二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