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码头通至A城里的官道上,两旁几株柳树都呈现着零落的气象。似乎要告诉道上的行人:“南国的残秋消失去了!”由柳树隙望去,两旁的田野都长满着金黄的禾穗,翻起阵阵金波,当晓风把它吹拂着的时候。初冬的丽日温和从前面那些柿树梢,斜照在这蜿蜒的官道上,田野里的稻香,带着泥土的气息,一阵阵似有似无地蒸发出来,含着许多使人沉醉的力!A城的名胜北岩和西岩,就在这官道的两旁的乱山中。还有有名的文星塔,任凭行人怎样转弯抹角,老是浮现眼前的。
两年来住在A市的烦嚣里的她,眼前的景物特别地对她吸引着。眼前只有光明,只有灿烂!她们的娇脆的笑语声,时时引得弯着身子在田里刈草的农人们的抬头骇视。
转入城里了。恶浊的空气,狭小污秽的市街闯进眼前来!她不觉皱了眉,叫认得路的维强另拣旷野的地方走。
在路上他们一面说笑一面买水果吃。男生们的背肩上手上都负着皮袋,热水筒,香蕉等东西,女生们却空手走着,不愿分担义务。她想女人到处都是受男性们欢迎和同情着的,看他们那累赘的情形——替女生拿东西的情形真有些可怜!他们真是何苦来呢!
“我可累死了!跑不得了!休息一会再走吧!”他们走到了一所古庙面前,敬愚把肩上负着的一束甘蔗,和手里撑着的一面旅行旗放了下来,坐在石阶上。
“你瞧!文星塔不是很近了吗?再走一条小巷就到了。”维强催促他起来。
“走罢!这些老妇人真讨厌!”她看见庙里一些善男信女们,手里拿着一束香都走出来观望,还对着几个女生不住地批评。
“比得上你们么?你们喉干了会一段段地来向我肩上要,可知道人家的肩上酸得要命么?”敬愚勉强把身子抬上来。
他们跑到文星塔前面了。这塔是在衙署前,四面都环着一围短墙,围里有许多卖杂食的小店。塔身的黝黑的石塔砖表明着它有多年的历史——据说有三百多年了。一共有十五层的高度。在下面望上去,老觉得它有些要倾斜下来的姿势!神经质的她,走到第三层就不敢再上去了,又累又怕地喘着!
同学们都奋勇先登地上去了,结局只存她一个在下面,她只得提起精神跟其宁爬上去。
渐高渐缩小的塔身,到第六层已经没有窗子,没有走栏了。石塔中充满阴森的气象;在黑魆魆里只有摸索着。她的手儿不知什么时候给其宁紧紧地握住了!他俩的心儿都紧张着,静听着上面他们越走越远的足音。
“不要上去了,其宁!我怕着呢!我们走下去吧!”她的右手偶而触到冰冷的石壁,不觉一阵战慄地几乎就势倒在他的怀里!
“我亦有点怕呢!”他在拼命地紧握着她的纤手,一同走下来。
“好了,这儿有窗子,亮得多呢。”在薄暗的阳光中,在幽凉的古塔里,她望着他那圆白的脸儿燃烧着爱的热火来!她想,自己会和他在这样的情景里相对着真是小说样的遭逢!他能够在这个时候抱着自己——紧紧地拥抱着自己,以后便可以和他成为爱侣了!但孩子般的其宁总没有勇气,正和她的好几次想自动地揽着他的肩膀而终于失败一样,他俩只有默默地对视着。
“其宁!……”她颤动地喊了这样的一声,听见上面嘈杂的足音像逐渐传下来,忙紧紧地把对方的手儿紧捏了一下,便挣脱了。
“我们再走到下面去吧!”望着上面射下来的手电灯光,知道他们就要下来了。自己和他在这样的阴暗里相对着,给他们知道了是不好意思的!
“你们跑到最高层吗?”她伏在第三层的栏上,假装着俯瞰下面的景物。但他们都玩得兴奋了,没有注意到他俩的表情。
“真高兴!你瞧我好脚力!一直走上最高层去,谁都赶不上!”敬愚一面捶腿一面说。
“不怕羞!还夸口吗?是他走前面的,突然惊喊起来,说前面有鬼啦!连手里的电灯都滑溜下来!还是焕章上去的!还不羞!哈哈!”如容和一个女同学叫文蕙的争着说后,大家都哄笑了!
“不要和你们争论,肚子饿了呢!组长,你说买什么东西吃?”敬愚说后伸手向维强要钱。
“随各人的便吧!我要吃红薯汤——A城有名的出产品。”许女士说。
他们走到下面来了。一面捶着腿一面一碗一碗地捧来给女生们的还是敬愚和一个小孩子的一年级生。
“啊哟!不好吃,甜得怕人!”她夹起一块红薯来,咬了一半就吃不下去。
“真是小姐!红薯的田土风味你真的不会尝。”许女士笑着,一块块地吞下去。
“有鸡丝面么?”她皱着眉看他们在吃着像箸子般粗大的面。
“哈哈!在这里要吃鸡丝面,比我们南人要看下雪还艰难呢!将就一点吧!”敬愚一面拭着额上的汗珠,一面狂吞着那碗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