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五月一日的一天了。
子彬从八点钟失了美琳的时候起便深深的不安着,他问娘姨,娘姨也不知道,他想不出她是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开始发觉近来她是常常的不在家,而且她没有告诉过他她是到什么地方去,他并且想起她是同他太说得少了。他等了她好久,都不见回来,他生着很大的气,他冲到他书房去,他决定不想这女人的一切了,他要继续他的文章,那已写好了一小部分的文章。他坐到桌边,心总不定得很,他去翻抽屉,蓦然的却现出美琳留给他的一封信。他急急看下去,像恨不得立即便吞灭进去似的看,信是这样清清楚楚的写着:
子彬:我真不能再隐瞒你了。当你看到这信的时候,我大约已在大马路上了,这是受了团体的派定,到大马路做××运动去。我想你听了这消息,是不会怎样快乐的,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而且向你解释,因为我原来是很爱你的,一直到现在还是希望你不致对我有误解,所以我现在先作这样一个报告,千万望你想一想,我回来后,我们便可作一次很理性的谈话,我们应该互相很诚恳很深切的批判一下。我确实有许多话要向你说,一半是关于我自己,一半也是关于你的。现在不多说了。
美琳 晨留
子彬呆了半天,连气也叹不出一口来。这不是他的希望,这太出他的意表了。他想起许多不快的消息,他想起许多熟悉的人,他想美琳……唉,这女人,多么温柔的啊,现在也弃掉了他,随着大众跑去了。他呢,空有自负的心,空有自负的才能,但他不能跑去,他成了孤零零的了。他难过,想哭也哭不出,他惨惨的幻想着这时的大马路,他看见许多恐怖和危险,他说不出的彷徨和不安,然而他却不希望美琳会转来,他不愿见她,她带回了许多痛苦给他,还无止的加多,他真不能忍受有这么一个人在同一个屋中呼吸。他发气的将信扯碎了。他最后看见那还只写了薄薄几张的稿纸本大张着口,他无言的,痛恨的却百般悼惜的用力将它关拢了,使劲的摔到抽屉里。他叹出了一口长长的叹息。
19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