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二哥:

你走了两天,便像过了许多日子似的。天气不好。你走后,大风也刮起来了,像是欺负人,发了狂似的到处粗暴地吼。这时候,夜间十点钟,听着树枝干间的怪声,想到你也许正下车,也许正过江,也许正紧随着一人挑行李的脚夫,默默地走那必须走的三里路。长沙的风是不是也会这么不怜悯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块冰?为这风,我很发愁,就因为自己这时坐在温暖的屋子里,有了风,还把心吹得冰冷。我不知道二哥是怎么支持的。我告诉你我很发愁,那一点不假,白日里,因为念着你,我用心用意地看了一堆稿子。到晚来,刮了这鬼风,就什么也做不下去了。有时想着十天以后,十天以后你到了家,想象着一家人的欢乐,也像沾了一些温暖,但那已是十天以后的事了,目前的十个日子真难捱!这样想来,不预先打电回家,倒是顶好的办法了。路那么长,交通那么不便,写一个信也要十天半月才得到,写信时同收信时的情形早不同了。比如说,你接到这信的时候,一定早到家了,也许正同哥哥弟弟在屋檐下晒太阳,也许正陪妈坐在房里,多半是陪着妈。房里有一盆红红的炭火,且照例老人家的炉火边正煨着一罐桂圆红枣,发出温甜的香味。你同妈说着白话,说东说西,有时还伸手摸摸妈衣服是不是穿得太薄。忽然,你三弟走进房来,送给你这个信。接到信,无疑地,你会快乐,但拆开信一看,愁呀冷呀的那么一大套,不是全然同你们的调子不谐和了吗?我很想写:“二哥,我快乐极了,同九丫头跳呀蹦呀的闹了半天,因为算着你今天准可到家,晚上我们各人吃了三碗饭。”使你们更快乐。但那个信留到十天以后再写吧,你接到此信时,只想到我们当你看信时也正为你们高兴,就行了。

希望一家人快乐康健!

三三

九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