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每日宣传报》的驻印通讯员施洛孔白氏最近到普那埠甘地所在的狱中访问甘地,在他们的谈话中,施氏问起此次破坏盐法者与政府的争斗,在甘地是否承认失败。甘地笑道:“我乃乐观主义者,我奋斗四十年,屡被人笑为徒劳无益,然我屡次证明此说之不确。”

做今日的中国人,除极少数特殊阶级外,言个人则宛转呻吟于经济困苦的压迫,言国家则痛心疾首于内乱外患的摧残,满目疮痍,随地荆棘,比较的有经验阅历的成人所感到的烦闷苦痛固不必说,甚至未成年的小学生,在他国则更是欣悦快乐的时代,在我国则亦往往难逃悲哀的笼罩,例如本年的五三国耻纪念,受切肤之痛的济南同胞尤为激昂,那天各界下半旗志哀,在济南演武厅开纪念会时,有男女小学生十余人亦上台作沉痛的演说,可见中国人在孩童时代就在悲观的空气中过日子,就在悲观的空气中生长起来。处于如此浓厚悲观背景的中国人,最易跑到悲观主义的路上去,惟其如此,我觉得上面所引的甘地的几句话实可视为我们的兴奋剂,清凉散,值得我们加以深切的注意与研究。

甘地尝自谓每念及印度同胞匍匐呻吟于少数来自异域者之足下,即觉满身颤栗,一刻难安,则彼所处的环境,其可悲实不逊于我们的中国,然而他却奋斗了四十年而犹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我深信他假使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处在那样可以悲观的环境中,决无心奋斗,即奋斗亦不能坚持至四十年而犹在继续不断百折不回的向前奋斗。

愁苦伤感的时候难于强为欢笑,此乃人之常情,我们处于可悲的境地而欲强为乐观,且欲以乐观与人共勉,似乎非属自欺欺人,即为徒唱高调。但我们若能有彻底的见解,则亦未尝不能藉理性以抑制感情。何谓彻底的见解?就管见所及,以为言个人则当深明只有尽其在我运用理智以应付困难,尚有进境之可能,徒然愁眉哭脸咨嗟叹息,则惟有坐待困难之克服,绝无克服困难之可能;且当深明下一分工夫迟早必有一分结果,乃自然之因果律。言国家则无论前途有望无望,我们既不由自主的做了中国人,只有向前进的一条路走,只有各就各人的地位与能力向前进的一条路走,失败尚非所计,悲戚更何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