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长总算是一个地方知识界的领袖—至少应该是这样—他能为国争光,做知识界的表率,是多么值得我们的崇敬和欣慰!但是倘若真是这样,我真要三句并做两句讲,急急忙忙的先把他的尊姓大名和他贵局所在的地址说出来,聊尽表扬以示提倡的微忱;然而我所要谈起的几件事却使我不好意思赤裸裸的把姓名地址宣布出来,因为要替那几位有关系的局长先生所主持的那些地方留一些脸面,虽然他们自己的脸面也许用不着什么保障!

且说在今年暑假里,号称文化比较的最为进步的某省,有三十几位县教育局的局长同往文化自古原由我国输入,而六十年来因善吸欧美文化利用科学方法而维新振作的东邻,考察他们所办的教育。我现在要说的几件事,就是在这三十几位局长里面有几位由该省北部派出来的所干的成绩。

这几位局长先生的良好成绩有一部分是在轮船上表演的。我国的航业素来发达,他们这次所乘的当然是日本船,船上执事屡次干涉而终属无效的,幸而不是什么大问题,乃是这几位局长先生的大小便问题。原来这个轮船里太考究了物质文明,装了洁白灿烂的拉水马桶,和流着滴滴清水的白磁小便器,这几位知识阶级领袖却深信大小便是可以随便的,大便之后拉着裤子就跑,便是便了,水是不拉的;小便的时候总嫌地盘不够,总是便在器的外面,务使器旁地下多贮些芬芳扑鼻的液体,所以虽说是小便,那小便器却似乎太小,不够支配。于是一路上船上执事和这几位教育家闹不清大小便的风潮。

还有一部分良好成绩是到日本之后,在旅馆里表演的。听说他们所住的房间倒也还讲究,每日需费八元。但是在上面所说的那几位教育大家,讲究反而糟糕,因为讲究的房间里不幸铺了讲究的地毡,他们却很不讲究的在毡上随便吐痰。旅馆执事似乎不好意思直斥顾客,当着他们的脸把服侍的下女(日本女仆之称)大骂一顿,说她不善收拾,限定立把毡上弄干净。一波方平,一波又起,这几位教育家里面有一位病了,大吐,吐得满地都是,此时地毡不地毡,当然更顾不得许多。有病当然可算特别原因,旅馆执事只得请求赶紧送入医院里去,怎奈这位教育家不知怎地只愿请医生来看,不愿进医院(我国内地原有许多人怕西医,更怕进什么医院),旅馆怎肯罢休,相持不已,后来总算我国的留日学生监督觉得再闹下去更有光荣,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他半推半就的送入医院里去。此外旅馆夜里十时以后向例禁止喧哗,这几位教育家到了深夜偏要破例涨着喉咙高谈阔论,狂呼疾叫,也屡次被那个向未受惯自由幸福的旅馆执事所干涉。

这些事实,是这个旅行团中一位局长回来谈起的,他恨极了,说以后再和这几个人出国便是乌龟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