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卫生委员会于二月间通过关于中医的议决案,中有禁止旧医学校及取缔宣传品与登报介绍旧医学等项。于是引起轰动一时的全国中医药团体代表大会。

听说中医药材的出产每年达九千二百余万元,生计的关系牵及四百八十余万人,仅就上海一埠而论,中医有二千人,药铺有三百家,每日所配的药方平均总在一万张左右。这也可算是一个很大的社会问题,似有审慎考虑的必要。

我国往往有人看了几本不求甚解的医书,就胆敢开方医病,在他们腕下冤死的人真是不可胜数,这便是所谓“庸医杀人”。但是我们不能因为痛恨“庸医”而遽断中医绝对没有好的,更不能因此遽断中国医术绝对无存在的价值。中医确应有积极改良的地方,却不应不分皂白的“禁止”。即如“旧医学校”,加以考查,绳以标准,然后分别决定存废则可,一概抹煞的“禁止”,则于理似有未当。

我个人偶有疾病虽向来请教西医,但平心而论,除了“杀人”的“庸医”之外,中西医却各有所长。这类事例当然很多,我现在仅提出一位老太太来谈谈。

《时事新报》总经理潘公弼君的祖老太太今年八十三岁了,精神矍铄,健适逾恒,但据潘君自己告诉我,她在七十三岁的时候,腹上生了一个如碗大的瘤,作痛殊甚,全家惶恐,潘君送她到上海一个很有名的西医医院里去,一面自己仍到报馆里去办事。一会儿接到医院里的电话,说这位老太太无救。潘惊吓之余,赶到医院一问,据西医说这种病非开刀不可,而这样大的年纪又受不住开刀,所以无救。潘君问他无救便怎样,他说无救只好让它溃烂,等到一个肚子烂完,人就随之完结罢了!潘君只得把他的祖老太太送回家,以西医既经拒绝,姑请中医一试,就从他的家乡嘉定请了一位著名中医朱舜初来看,由嘉定请到上海仅费大洋四块,在当时内地已算是很阔的了。他来后仅用手一摸,便说这个病可以医得好的,可是恐怕永远不能闭口。潘家听他说医得好,也就唯命是听。他拿出几把像扦脚用的小刀来,潘君看上去却似乎不大干净,自告奋勇去做他的助手,用火酒大擦一番。那位朱医生拿着一把小扦刀在瘤上中央插进去,有三四寸之深,病者并不觉苦痛。他把刀抽出之后,用小绳把药从所开的小洞洞里纽进去,然后外面用一帖小膏药一贴,就此完事。第二天那个如碗大的瘤竟消了。随后他代为换药三四次,说好了,不必再看了。后来那个小如针孔的洞洞果然十年未收口,常流出一点儿黄水,于她老人家却并没有什么妨碍,到了十年,连水都没有了。现在这位潘老太太尚健在,可惜那位朱医生已“归道山”了。如果当时没有了他,一个肚子不知道能否经得住烂到现在!

但是我又想,就是这件事,也未尝无改良的余地,例如那样小扦刀,如不经过火酒的消毒,谁保得定不会弄点别的微生虫到肚子里去作起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