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的加刚菩,和载送阿赫美特苏丹回君士坦丁堡的船主讲妥,让老实人和玛丁搭船同行。老实人和玛丁向落难的苏丹磕过头,便出发上船。一路老实人对玛丁说:“你瞧,和我们一同吃饭的竟有六个废王,内中一个还受我布施。更不幸的王侯,说不定还有许多。我啊,我不过丢了一百头绵羊,现在却是飞到居内贡怀抱中去了。亲爱的玛丁,邦葛罗斯毕竟说得不错:万事大吉。”玛丁道:“但愿如此。”老实人道:“可是我们在佛尼市遇到的事也真怪。六位废王在客店里吃饭,不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吗?”玛丁答道:“也未必比我们别的遭遇更奇。国王被篡位是常事;我们叨陪末座,和他们同席,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足挂齿。”

老实人一上船,就搂着他从前的当差,好朋友加刚菩的脖子。他说:“哎,居内贡怎么啦?还是那么姿容绝世吗?照旧爱我吗?她身体怎样?你大概在君士坦丁堡替她买了一所行宫罢?”

船上的桨手队里有两名苦役犯,划桨的手艺很差;船主是个小亚细亚人,不时用牛筋鞭子抽着那两个桨手的赤露的背。老实人无意中把他们特别细瞧了一会,不胜怜悯的走近去。他觉得他们完全破相的脸上,某些地方有点象邦葛罗斯和那不幸的耶稣会士,就是那位男爵,居内贡小姐的哥哥。这印象使他心中一动,而且很难过,把他们瞧得更仔细了。他和加刚菩道:“真的,要不是我眼看邦葛罗斯被吊死,要不是我一时糊涂,亲手把男爵杀死,我竟要相信这两个划桨的就是他们了。”

听到男爵和邦葛罗斯的名字,两个苦役犯大叫一声,放下了桨,呆在凳上不动了。船主奔过来,越发鞭如雨下。老实人叫道:“先生,别打了,别打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一个苦役犯嚷道:“怎么!是老实人!”另外一个也道:“怎么!是老实人!”老实人道:“我莫非做梦不成?我究竟醒着还是睡着?我是在这条船上吗?这是我杀死的男爵吗?这是我眼看被吊死的邦葛罗斯大师吗?”

加刚菩回答:“亲爱的主人,居内贡在普罗篷提特海边洗碗,在一位并没多少碗盏的废王家里当奴隶;废王名叫拉谷斯基,每天从土耳其皇帝手里领三块钱过活;更可叹的是,居内贡变得奇丑无比了。”老实人道:“啊,美也罢,丑也罢,我是君子人,我的责任是对她始终如一。但你带着五六百万,怎么她还会落到这般田地?”加刚菩道:“唉,我不是先得送布韦诺斯·爱累斯总督两百万,赎出居内贡吗?余下的不是全给一个海盗好不英勇的抢了去吗?那海盗不是把我们带到马塔班海角,带到弥罗,带到尼加利阿,带到萨摩斯,带到彼特拉,带到达达尼尔,带到斯康塔里吗?临了,居内贡和老婆子两人落在我刚才讲的废王手里,我做了前任苏丹的奴隶。”老实人道:“哎哟,祸不单行,一连串的倒楣事儿何其多啊!幸而我还有几颗钻石,不难替居内贡赎身。可惜她人变丑了。”

他接着问玛丁:“我跟阿赫美特苏丹,伊凡皇帝,英王查理—爱德华,你究竟觉得哪一个更可怜?”玛丁道:“我不知道,除非我钻在你们肚里。”老实人说:“啊,要是邦葛罗斯在这里,就能告诉我了。”玛丁道:“我不知道你那邦葛罗斯用什么秤,称得出人的灾难和痛苦。我只相信地球上有几千几百万的人,比英王查理—爱德华,伊凡皇帝和阿赫美特苏丹不知可怜多少倍。”——“那很可能,”老实人说。

两人回答:“是我们啊,是我们啊。”玛丁问:“怎么,那位大哲学家就在这儿?”老实人道:“喂,船主,我要赎出森特一登一脱龙克男爵,日耳曼帝国最有地位的一个男爵,还有全日耳曼最深刻的玄学家邦葛罗斯先生:你要多少钱?”船主答道:“狗东西的基督徒!既然这两条苦役狗是什么男爵,什么玄学大家,那一定是他们国内的大人物了;我要五万金洋!”——“行!先生;赶快送我上君士坦丁堡,越快越好,到了那里我马上付钱。啊,不,你得带我上居内贡小姐那儿。”船主听到老实人要求赎出奴隶,早已掉转船头,向君士坦丁堡进发,教手下的人划得比飞鸟还快。

不多几天,他们进入黑海的运河。老实人花了很大的价钱赎出加刚菩,随即带着同伴改搭一条苦役船,到普罗篷提特海岸去寻访居内贡,不管她丑成怎样。

老实人把男爵和邦葛罗斯拥抱了上百次。——“亲爱的男爵,怎么我没有把你杀死的?亲爱的邦葛罗斯,怎么你吊死以后还活着的?你们俩又怎么都在土耳其船上做苦役的?”男爵道:“我亲爱的妹妹果真在这里吗?”——“是的,”加刚菩回答。邦葛罗斯嚷道:“啊,我又见到我亲爱的老实人了。”老实人把玛丁和加刚菩向他们介绍了。他们都互相拥抱,抢着说话。船飞一般的向前,已经到岸了。他们叫来一个犹太人,老实人把一颗价值十万的钻石卖了五万,犹太人还用亚伯拉罕的名字赌咒,说无论如何不能多给了。老实人立刻付了男爵和邦葛罗斯的身价。邦葛罗斯扑在地下,把恩人脚上洒满了眼泪;男爵只点点头表示谢意,答应一有机会就偿还这笔款子。他说:“我的妹子可是真的在土耳其?”加刚菩答道:“一点不假;她在一位德朗西未尼亚的废王家里洗碗。”他们又找来两个犹太人;老实人又卖了两颗钻,然后一齐搭着另外一条船去赎居内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