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老实人和玛丁两个,正要和几个同寓的外国人吃饭,一个皮色象煤烟似的人从后面过来,抓着他的手臂,说道:“请你准备停当,跟我们一起走,别错过了。”老实人掉过头来,一看是加刚菩。他惊喜交集的情绪,只比见到居内贡差一点。他几乎快乐得发疯,把朋友拥抱着叫道:“啊!居内贡一定在这里了,在哪儿呢?快点带我去,让我跟她一块儿欢天喜地的快活一阵。”加刚菩道:“居内贡不在这里,她在君士坦丁堡。”——“啊!天哪!在君士坦丁堡!不过哪怕她在中国,我也要插翅飞去;咱们走罢。”加刚菩答道:“我们吃过晚饭才走,现在不能多谈;我做了奴隶,主人等着我;我得侍候他用餐;别多讲话;快去吃饭,准备出发。”

老实人一半快乐一半痛苦:高兴的是遇到了他忠心的使者,奇怪的是加刚菩变了奴隶;他只想着跟情人相会,心乱得很,头脑搅昏了。当下他去吃饭,同桌的是玛丁,——他看到这些事,态度是很冷静的,——还有到佛尼市来过狂欢节的六个外国人。

阿赫美特旁边的一个青年接着说:“我叫做伊凡,从前是俄罗斯皇帝,在摇篮中就被篡位了;父母都被幽禁,我是在牢里长大的;有时我可以由看守的人陪着,出门游历;这一回是到佛尼市来过狂欢节的。”

那时轮到第六个王说话了。他道:“诸位,我不是象你们那样的天潢贵胄;但也做过王,象别的王一样。我叫做丹沃淘,高斯人立我为王。当初人家称我陛下,现在称我先生都很勉强。我铸过货币,如今囊无分文;有过两位国务大臣,结果只剩一个跟班;我登过宝座,后来却在伦敦坐了多年的牢,睡在草垫上。我很怕在这儿会受到同样的待遇,虽则我和诸位陛下一样,是到佛尼市来过狂欢节的。”

老实人和玛丁,以为那是狂欢节中乔装取笑的玩艺。第四个仆人和第四个主人说:“陛下随时可以动身了,”然后和别人一样,出去了。第五个用人对第五个主人也是这一套。但第六个用人,对坐在老实人旁边的第六个主人说的话大不相同:“陛下,人家不肯再赊账了;今天晚上我和陛下都可能关进监狱;我现在去料理一些私事,再见罢。”

第四个接着说:“我是波拉葛的王;因为战事失利,丢了世袭的国土;我父亲也是同样的遭遇,如今我听天由命,象阿赫美特苏丹,伊凡皇帝,英王查理一爱德华一样,但愿上帝保佑他们长寿;这回我是到佛尼市来过狂欢节的。”

第五个说:“我也是波拉葛的王,丢了两次王位;但上帝给了我另外一个行业,我做的好事,超过所有萨尔玛德王在维斯丢拉河边做的全部好事;我也是听天由命;这一回是到佛尼市来过狂欢节的。”

第三个人说道:“我是英王查理一爱德华;父亲把王位让给我,我奋力作战维持我的权利;人家把我手下的八百党羽挖出心来,打在他们脸上,把我下了狱。现在我要上罗马去看我的父王,他跟我和我的祖父一样是被篡位的。这回我到佛尼市来过狂欢节。”

加刚菩的主人一本正经用意大利文说道:“我不是开玩笑,我是阿赫美特三世,做过好几年苏丹;我篡了我哥哥的王位,我的侄儿又篡了我的王位;我的宰相都砍了头,我如今在冷宫里养老。我的侄儿谟罕默德苏丹有时让我出门疗养,这一回是到佛尼市来过狂欢节的。”

加刚菩替内中的一个外国人管斟酒,席终走近他的主人,凑着耳朵说道:“陛下随时可以动身了,船已经准备停当,”说完便出去了。同桌的人诧异之下,一声不出,彼此望了望。另外一个仆人走近他的主人,说道:“陛下的包车在巴杜等着,渡船已经准备好了。”主人点点头,仆人走了。同桌的人又彼此望了望,觉得更奇怪了。第三个用人也走近第三个外国人,说道:“陛下不能多留了:我现在就去准备一切。”说完也马上走了。

其余五个王听了这番话非常同情,每人送了二十金洋给丹沃陶添置内外衣服。老实人送了价值两千金洋的一枚钻石。五个王问道:“这位是谁?一个平民居然拿得出一百倍于你我的钱,而且肯随便送人!”

六个仆人都走了,老实人,玛丁和六个外国人,都肃静无声。最后,老实人忍不住开口道:“诸位,这个取笑的玩艺儿真怪,为什么这个那个,你们全是国王呢?老实说,我和玛丁两个可不是的。”

离开饭桌的时候,旅馆里又到了四位太子殿下,也是因战事失利,丢了国家,到佛尼市来过最后几天的狂欢节的。老实人对新来的客人根本没注意。他一心只想到君士坦丁堡去见他心爱的居内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