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耳人的边境,加刚菩和老实人说:“东半球并不胜过西半球,听我的话,咱们还是抄一条最近的路回欧洲去罢。”——“怎么回去呢?”老实人道。“又回哪儿去呢?回到我本乡罢,保加利亚人和阿伐尔人正在那里见一个杀一个;回葡萄牙罢,要给人活活烧死;留在这儿罢,随时都有被烧烤的危险。可是居内贡小姐住在地球的这一边,我怎有心肠离开呢?”

加刚菩道:“还是往开颜那方面走。那儿可以遇到法国人,世界上到处都有他们的踪迹;他们会帮助我们,说不定上帝也会哀怜我们。”

食客大半是商人和赶车的,全都彬彬有礼,非常婉转的向加刚菩问了几句,又竭诚回答加刚菩的问话,务必使他满意。

那些顽童马上停止游戏,把石片和别的玩具一齐留在地下。老实人赶紧捡起,奔到教师前面,恭恭敬敬的捧给他,用手势说明,王子和世子们忘了他们的金子与宝石。塾师微微一笑,接过来扔在地下,很诧异的对老实人的脸瞧了一会,径自走了。

老实人道:“啊,这地方可胜过威斯发里了。”他和加刚菩遇到第一个村子就下了地。几个村童,穿着稀烂的金银铺绣衣服,在村口玩着丢石片的游戏。从另一世界来的两位旅客,一时高兴,对他们瞧了一会:他们玩的石片又大又圆,光芒四射,颜色有黄的,有红的,有绿的。两位旅客心中一动,随手捡了几块:原来是黄金,是碧玉,是红宝石,最小的一块也够蒙古大皇帝做他宝座上最辉煌的装饰。加刚菩道:“这些孩子大概是本地国王的儿女,在这里丢着石块玩儿。”村塾的老师恰好出来唤儿童上学。老实人道:“啊,这一定是内廷教师了。”

店里的侍者,两男两女,穿着金线织的衣服,用缎带束着头发,邀他们入席。先端来四盘汤,每盘汤都有两只鹦鹉;接着是一盘白煮神鹰,直有两百磅重,然后是两只香美异常的烤猴子;一个盘里盛着三百只蜂雀;另外一盘盛着六百只小雀;还有几道烧烤,几道精美的甜菜;食器全部是水晶盘子。男女侍者来斟了好几种不同的甘蔗酒。

加刚菩出计划策的本领,一向不亚于老婆子;他对老实人道:“咱们撑不下去了,两条腿也走得够了;我瞧见河边有一条小船,不如把它装满椰子,坐在里面顺流而去;既有河道,早晚必有人烟。便是遇不到愉快的事,至少也能看到些新鲜事儿。”老实人道:“好,但愿上帝保佑我们。”

到开颜去可不容易:他们知道大概的方向;可是山岭,河流,悬崖绝壁,强盗,野蛮人,遍地都是凶险的关口。他们的马走得筋疲力尽,死了;干粮吃完了;整整一个月全靠野果充饥;后来到了一条小河旁边,两旁长满椰子树,这才把他们的性命和希望支持了一下。

他们在河中飘流了十余里,两岸忽而野花遍地,忽而荒瘠不毛,忽而平坦开朗,忽而危崖高耸。河道越来越阔,终于流入一个险峻可怖,岩石参天的环洞底下。两人大着胆子,让小艇往洞中驶去。河身忽然狭小,水势的湍急与轰轰的巨响,令人心惊胆战。过了一昼夜,他们重见天日;可是小艇触着暗礁,撞坏了,只得在岩石上爬,直爬了三四里地。最后,两人看到一片平原,极目无际,四周都是崇山峻岭,高不可攀。土地的种植,是生计与美观同时兼顾的;没有一样实用的东西不是赏心悦目的。车辆赛过大路上的装饰品,式样新奇,构造的材料也灿烂夺目;车中男女都长得异样的俊美;驾车的是一些高大的红绵羊,奔驰迅速,便是安达鲁奇,泰图安,美基内斯的第一等骏马,也望尘莫及。

两位旅客少不得把黄金,碧玉,宝石,捡了许多。老实人叫道:“这是什么地方呀?这些王子受的教育太好了,居然会瞧不起黄金宝石。”加刚菩也和老实人一样惊奇。他们走到村中第一家人家,建筑仿佛欧洲的宫殿。一大群人都向门口拥去,屋内更挤得厉害,还传出悠扬悦耳的音乐,一阵阵珍馐美馔的异香。加刚菩走近大门,听见讲着秘鲁话;那是他家乡的语言;早先交代过,加刚菩是生在图库曼的,他的村子里只通秘鲁话。他便对老实人说:“我来替你当翻译;咱们进去罢,这是一家酒店。”

吃过饭,加刚菩和老实人一样,以为把捡来的大块黄金丢几枚在桌上,是尽够付账的了。不料铺子的男女主人见了哈哈大笑,半天直不起腰来。后来他们止住了笑。店主人开言道:“你们两位明明是外乡人;我们却是难得见到的。抱歉得很,你们拿大路上的石子付账,我们见了不由得笑起来。想必你们没有敝国的钱,可是在这儿吃饭不用惠钞。为了便利客商,我们开了许多饭店,一律归政府开支。敝处是个小村子,地方上穷,没有好菜敬客;可是别的地方,无论上哪儿你们都能受到应有的款待。”加刚菩把主人的话统统解释给老实人听,老实人听的时候,和加刚菩讲的时候同样的钦佩,惊奇。两人都说:“外边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国土呢?这儿的天地跟我们的完全不同!这大概是尽善尽美的乐土了,因为无论如何,世界上至少应该有这样一块地方。不管邦葛罗斯怎么说,我总觉得威斯发里样样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