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汉取道萨缪,搭的是驿车;当时也没有别的车辆。到了萨缪,看见城里十室九空,好几份人家正在搬场,他心中很纳闷。有人告诉他,六年以前城里有一万五千人口,如今还不到六千。晚上在客店里吃饭,他少不得提起此事。同桌有好几个新教徒:有的满嘴牢骚,有的义愤填胸,有的一边哭一边说了两句拉丁文。天真汉不懂拉丁,问了人家,才知道那两句话的意思是:田园温暖,不得不抛;故乡虽好,不得不逃。

“诸位,干么你们要逃出家乡呢?”——“因为人家要我们承认教皇。”——“你们为什么不肯承认他?难道你们不想娶你们的干妈吗?听说他可以发特许状的。”——“啊!先生,教皇自称为国王领土的主人翁。”——“你们是干哪一行的?”——“我们多半是做布生意的和办工厂的。”——“倘若教皇自称为你们的布匹和工厂的主人,那末不承认他是应该的;但王上的领土是王上的事,你们管它做什么?”于是有一个穿黑衣服的矮个子,头头是道的说出众人的怨恨;慷慨激昂的提到《南德敕令》的撤消;替五万个逃亡的家庭,还有五万个被龙骑兵强迫改宗的家庭叫屈;连天真汉也为之流泪了。他道:“一个这样伟大的国王,声威远播,连休隆人都久闻大名的,怎么会把成千累万愿意爱戴他的人,愿意为他出力的人,轻易放弃呢?”

穿黑衣服的人答道:“因为他象别的伟大的君王一样,受人蒙蔽。人家哄他,说只要他开一声口,所有的人都会跟他一般思想;他可以叫我们改变宗教,和他的乐师吕利一刹那间更换歌剧的布景一样。可是他不但丧失了五六十万有用的国民,并且还逼他们与他为敌。如今在英国当政的威廉王,把原来乐意为本国拚命的法国人,编成了好几个联队。”

天真汉越来越感动,问究竟是哪些人,胆敢蒙蔽一个连休隆人都不胜爱戴的国王。人家回答说:“都是些耶稣会教士,尤其是王上的忏悔师拉·希士神甫。希望有一天上帝会惩罚他们,把他们驱逐出境,象他们现在赶走我们一样。我们受着世界上最大的苦难。特·路伏先生派了耶稣会士和龙骑兵,到处来难为我们。”

天真汉再也按捺不住,说道:“诸位,我立了功劳,正要到凡尔赛去受赏;我可以跟那位特·路伏先生谈一谈:听说就是他在办公室里策划军事的。我能见到王上,要把真相告诉他;一个人知道了真相,不会不接受的。不久我得回来和圣·伊佛小姐结婚,请你们都来观礼。”那些老实人听了,以为他是个微服出游的大贵人,为了避人眼目,特意搭着驿车。也有人把他当作王上身边的小丑。

“这样一桩祸国殃民的事特别令人奇怪:路易十四为了现任的教皇牺牲自己的一部分百姓,但这教皇明明是路易十四的死冤家。九年以来,他们俩还闹得很凶呢。法国甚至于希望,把这外国人几百年来套在它身上的枷锁完全摆脱,连世界上第一样要紧东西,金钱,也不再供给教皇。可见王上是受人欺骗,对自己的权力与利益都看不清了,他宽宏的度量也受到影响了。”

饭桌上有个便服乔装的耶稣会士,正是拉·希士神甫的间谍,事无大小,他都报告拉·希士,再由拉·希士转告特·路伏。当下他就动笔。那份报告书和天真汉差不多同时到达凡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