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洗礼,吃过酒席,圣·伊佛小姐很热切的希望主教再举行个把盛大的典礼,好让她和天真汉一赫格利斯一同参加。但是她知书识礼,极有廉耻,虽然动了柔情,也不敢对自己承认;偶尔在一瞥一视,一言半语,一举一动之间有所流露,她也要用羞怯动人的表情,象帷幕一般的遮盖起来。总而言之,她又多情,又活泼,又稳重。

主教刚走,天真汉和圣·伊佛小姐就不约而同的碰在一起。他们谈着话,也没想过有什么可谈。天真汉先诉说他一往情深的爱,说他在本乡爱得如醉若狂的,美丽的阿巴加巴,万万比不上她。圣·伊佛小姐拿出平日端庄娴雅的态度,回答说这件事应该赶快告诉他的叔叔院长先生,和他的姑母甘嘉篷小姐;她那方面要和她亲爱的哥哥圣·伊佛神甫去谈;预料他们都会同意的。

院长心里慌了,他的妹妹哭了。她道:“亲爱的哥哥,我们万万不能让侄儿堕入地狱;我们的教皇圣父可以替他开脱,那他就能和他的爱人快快活活的过日子,而仍旧不失其为基督徒了。”天真汉把姑母拥抱了,问:“这个多么可爱,多么慈悲,肯成全青年男女的婚姻的人是谁啊?我马上去跟他商量。”

说话之间,法官闯进来,照例问他上哪儿去。天真汉一边奔一边回答:“结婚去。”一刻钟以后,他已经到了他心爱的,美丽的下布勒塔尼姑娘府上。她还睡着。甘嘉篷小姐对院长道:“啊!哥哥,你永远没法教我们的侄儿当修士的。”

第二天,吃过早点,叔父当着极端感动的甘嘉篷小姐的面,对天真汉说道:“亲爱的侄儿,靠上帝保佑,你居然很荣幸的做了基督徒,做了下布勒塔尼人;可是事情还没圆满;我年纪大了,我哥哥只留下一块很小的地,没有多大出息;我修院的产业,收入还可观;只要你象我所希望的,肯做修士,我日后就把修院移交给你,一则我老来有了安慰,二则你生活也可以过得不错。”

我们不难想象,为了要休隆人遵守礼法,那位下布勒塔尼美人简直用尽了她的聪明才智。她甚至一忽儿着恼,一忽儿回嗔作喜。总之,要不是傍晚时分,圣·伊佛神甫带着妹子回去,两人的谈话竟不知如何结束呢。天真汉让叔父姑母先睡了,他们俩办了喜事,吃了酒席,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他却花了半夜功夫,用休隆文为爱人写情诗。世界上无论什么地方,一个人有了爱情未有不成为诗人的。

天真汉答道:“叔父在上,但愿你福躬康健,长命百岁!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修士,什么叫做移交;但是我都可以接受,只要圣·伊佛小姐能归我支配。”——“噢,天哪!你说什么?难道你爱上那位美丽的小姐,为她风魔了吗?”——“是的,叔叔。”——“唉!侄儿,你要娶她是不可能的。”——“很可能,叔叔;她不但临走握了我的手,还答应托人向我说亲;我一定要娶她的。”——“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她是你的干妈;干妈握干儿子的手就犯了天大的罪孽;并且一个人不能跟他的干妈结婚;教内教外的法律都禁止的。”——“哎唷,叔叔,你这是跟我开玩笑了;干妈既然年轻貌美,为什么不能娶她?你给我的那本书,从来没说跟帮助人家受洗的姑娘结婚是不好的。我每天都发觉,那本书里不叫人做的事,大家做了不知多多少少,叫人做的,大家倒一件没做。老实告诉你,这种情形使我看了奇怪,看了生气。倘若你们拿受洗做借口,不许我娶美丽的圣·伊佛,我就把她抢走,把我的洗礼作废。”

天真汉回答,他不需要征求谁的同意;把自己分内的事去问别人,太可笑了;只要双方自愿,就无须第三者撮合。他说:“我想吃饭,打猎,睡觉的时候,从来不跟别人商量;我知道为了爱情的事,不妨征求对方同意;但我既不爱上我的叔父,也不爱上我的姑母,当然不用去请教他们;倘若相信我这个话,你也不必去问圣·伊佛神甫。”

他们给他解释什么叫做教皇;天真汉听了更诧异不置。“亲爱的叔叔,你的书里一句都没提到这种事;我出过门,识得海路;我们这儿是在大西洋边上,你们要我离开了圣·伊佛小姐,跑到一千六百里以外的地中海那边,向一个跟我言语不通的人,要求准许我爱圣·伊佛小姐?这简直可笑得莫名其妙了。我马上去见圣·伊佛神甫,他离此不过四里地,我向你们担保,不到天黑,我一定和我的爱人结婚了。”

法官对于这次旅行大不高兴;因为他一厢情愿,要圣·伊佛小姐嫁给他儿子,那儿子却比老子还要愚蠢,还要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