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和神甫都赶来了,问天真汉呆在那里干什么。“哎,诸位,我等着受洗啊。我全身泡在水里,浸到脖子,已经有一个钟点了,你们让我着凉真是太不客气了。”

院长柔声柔气的对他说:“亲爱的侄儿,我们下布勒塔尼人受洗不是这样的;穿上衣服,跟我们来罢。”圣·伊佛小姐听了,轻轻的对她的女伴说:“小姐,你想他会不会马上穿衣服呢?”

照例大典之后必有盛宴,所以洗礼完毕就入席。几个爱取笑的下布勒塔尼人,认为酒是不能受洗礼的。院长先生引证所罗门的话,说酒是使人开怀的。主教又补充一番,说古时的犹大长老把驴子拴在葡萄园里,把大氅浸在葡萄汁内;可惜上帝没有把葡萄藤赏赐下布勒塔尼,我们不能学犹大的样。每人争着对天真汉的受洗说几句笑话,对干妈说几句奉承话。好问的法官问休隆人在教堂里发的愿,是否能信守不渝。休隆人答道:“在圣·伊佛小姐手中发的愿,我怎么会翻悔呢?”

姑母绝望之下,记得侄儿第一次行礼,对圣·伊佛小姐的鞠躬比对谁都鞠得深;他对主教行礼,也不及向这位美丽的小姐那样恭敬而亲热。为了打开僵局,她决意向圣·伊佛小姐求救,想借重她的面子劝休隆人依照下布勒塔尼人的办法受洗;她相信倘若侄儿坚持在流水中受洗,就永远做不了基督徒。

在主持的方面和受洗的方面,洗礼的进行都极其得体,堂皇,愉快。叔父和姑母,把带往圣洗缸的荣誉让给了圣·伊佛神甫兄妹。圣·伊佛小姐做了干妈,眉飞色舞。她不知道这个煊赫的头衔会给她什么束缚;她接受了荣誉,没想到可怕的后果。

圣·伊佛小姐受到这样重要的使命,不由得暗中欣喜,脸都红了。她羞答答的走近天真汉,十分庄重的握着他的手:“我要求你作点儿事,难道你不愿意吗?”说着她拿出妩媚动人的风度,把眼睛低下去又抬起来。“噢!小姐,你的要求,你的命令,我无有不依;水的洗礼也行,火的洗礼也行,血的洗礼也行,只要你吩咐下来,我决不拒绝。”院长的热诚,法官反复不已的问话,甚至主教的谆谆劝导都办不到的事,圣·伊佛小姐好大面子,一句话就解决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胜利,可还没有估计到这胜利的范围。

休隆人兴奋起来,为他的干妈一连干了好几杯。他说:“要是你替我行洗礼,我会觉得浇在头发上的水变做开水,把我烫坏的。”法官觉得这句话诗意太浓了,殊不知这个譬喻在加拿大普通得很。并且干妈听了,说不出的高兴。

他说:“只要在叔父给我的书里,找出一个不在河中受洗的人,我就依你们。”

不料休隆人回答院长说:“这回不比上回,你哄不倒我了;我仔细研究过:知道得清清楚楚,受洗没有第二种办法。干大基王后的太监便是在溪水中受洗的;倘若另有一种洗礼,你得在书里找出证据来。要不在河中受洗,我就不受洗了。”众人向他解释,习惯改变了,只是枉费唇舌。天真汉固执得厉害,因为他又是下布勒塔尼人,又是休隆人。他口口声声提到干大基王后的太监。躲在杨柳中觑着他的姑母和圣·伊佛小姐,明明应当告诉他不该拿这种人自比,但她们觉得体统攸关,不便出口。主教亲自来和他谈话,那当然很郑重了;但也毫无用处;休隆人居然跟主教都争论起来。

大家替受洗的人取了一个圣名,叫做赫格利斯。圣·马罗的主教再三打听这个本名神是谁,他从来没听见过。博学的耶稣会士告诉他,那是一位有过十二奇迹的圣者。还有一个抵得上十二奇迹的第十三奇迹,不便从耶稣会士的嘴里说出来;就是赫格利斯一夜之间把五十个少女都变了妇人。在座有一位爱说笑的人,道破了这个奇迹,说得有声有色。所有的妇女都低下头去,觉得照天真汉的相貌看来,他决不会辱没那圣者的名字的。